第29章 百驴图进皇宫

    画家赵望云先生,骑着一头毛驴儿,由弟子梁黄胄在后头赶着。两人从西安出发,一路西行,要到最边远最西头的新疆去体验生活,去画写生画。

    跟着师父的梁黄胄,一路走来,对沿途的毛驴儿感兴趣,这么着,那些犁地的、驮货的、拉小车的、驮新娘子的、吃草的、卧的、撒欢儿的、互啃脖子的、尥蹄子的、互相追逐的、打滚的、甩尾巴的毛驴儿,就被他用炭条素描到图画纸上了。

    一天,师徒二人沿丝绸之路走着,翻过两溜土山对峙的一个山口,哇,眼前出现了和内地完全不同的景色。

    这地方叫桑园峡,属兰州附近的郊区地带,只见峥嵘的石山石峡里,黄河奔腾东去,南岸是有缺口的土长城和烽火台,太阳斜射,晨风习习,完全是一幅边塞诗中描绘的景象。

    由于空气干燥,驴背上的赵望云先生便觉口干舌燥,一抬头,看见路边长城缺口处,一个伞状的白布凉棚下,有老两口在卖莜麦甜醅。

    赵望云便对赶驴的弟子说:“梁黄胄啊,我们歇歇脚吧!”

    黄胄便牵住驴笼头,帮师父从驴背上跳下来。

    满身尘土的师徒俩,便坐在甜醅摊前的矮脚条凳上。卖甜醅的老两口儿手忙脚乱地从耳盆里挖取甜醅,盛入青瓷小碗,再从瓦瓮里舀清水注入甜醅,并加放个小木片当“筷子”。双手捧放在两位客人面前的桌沿上。

    赵望云和梁黄胄端起发凉的小碗,喝一口乳白色的甜酪水,好凉,好香!

    喝着,梁黄胄发现小摊近旁有一个圆圆的池塘,水边站着一头没精打采的灰色毛驴儿。梁黄胄又拿出厚重的画夹,并夸奖卖甜醅的老两口儿挖的圆池塘,非常圆非常美观!

    老头儿叹息说:“哪里,我哪里还有这份心情!这个水坑,是日本飞机轰炸兰州时丢下来的一颗炸弹轰开的,这灰毛驴的妈妈离弹坑老远,结果还被炸死这不——”老头儿随手举起矮脚桌上插木片“筷子”的黄铜筒管说,“这就是飞机打空战时溅下来的机关炮弹壳!”

    赵望云拿起一看。弹壳底部还有日文,没错!

    梁黄胄几笔就把失去母亲的小毛驴画在纸上了,活灵活现,像极了!

    老头儿一看便说:“好,好!!!这样,你把这张画留下,这头灰毛驴你们拉走,送给你们”。

    为什么?老头儿说,这灰毛驴失去了妈妈以后,天天叫唤,迟不叫早不叫单单在鸡叫时的黎明时分,昂昂,昂昂,昂昂,净叫,弄得老两口儿心里难过痛苦不堪,所以他提出要留画赠驴!

    梁黄胄说:“这哪里行?没有了灰驴你用什么耕田?这样,我画一头驴妈妈还他!”

    老汉喜不自胜,领他走进附近的自家农舍,梁黄胄便在驴棚墙壁上画了一头和真驴一样大小的母驴。

    老两口儿连连拍手说像。小灰驴也扑过来,用鼻子亲嗅,用尾巴扫,用脖于挨……自此,灰毛驴就不再在清晨昂昂地呼唤在战争中遇难的妈妈了。

    再说赵望云师徒俩一路西行,经过兰州,在青海湖边、酒泉、哈密、赛里木湖、伊犁等地方,一见到毛驴,梁黄胄就照着画,一年又年,在他的画夹里素描的毛驴越攒越多了。

    这一年,中国国家领导人要去访问日本。给日本天皇送什么礼物好呢?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梁黄胄,还是让他作一幅画吧!

    这时,已经老了的梁黄胄心想,画什么好呢?他先想选取日本友人在兰州土山上栽树的题材,经反复思考,最后拿定主意,还是画一幅大大的有西北特色的毛驴儿中国画吧!

    他精心作画,画了一幅整整一百头毛驴儿的《百驴图》。画面上的这些毛驴有庆阳口音的,有定西口音的,也有榆中、伊犁、哈密口音的,他们甩尾巴、啃脖子、撒欢儿、打滚、尥蹄子,昂昂叫着,好不热闹。

    那只兰州口音失去母亲的灰色毛驴不愿去东洋,他蹦着蹄子就要跳出画外。

    众毛驴就咬扯他尾巴,挡他蹄子,又用脖子弯住劝他,别这样,你看日本友人已在兰州的土山上栽植友谊树,绿化了好大一片地方,我们还是到东洋去一趟吧!世界和平万岁!

    《百驴图》精心装裱后,由国家领导人携带着,飞往日本国,隆重地送给日本天皇了。

    中国画《百驴图》进入日本皇宫,在富画堂皇的丽室里被悬挂起来。画上的毛驴们看见这里还挂着日本画家的《簪花仕女图》,多美!还有一幅浮世绘《千绘海》画面上那些渔民在夜间举着火把捕鱼的场面简直神了!毛驴们互相问道:“人家画得这么好,他们会不会嫌我们土,嫌我们野?”

    一头年长的驴子告诫大家:“是啊!听,有人来了!我说大家再别尥蹄子,还是乖乖按原来的画姿站好吧!”

    正说着,天皇领着很多大臣走进画室,仰头观看新从中国来的《百驴图》。

    驴们一动不动,静,静。好久,天皇才连连赞叹:“要西,要西,要西!”

    天皇和大巨们走了以后,《百驴图》上的驴子问《千绘海》里捕鱼的渔夫:“请问,你们天皇刚才说的是啥?画里的渔夫举着火把回答:“天皇说,你们的,大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