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鸽子鱼成龙
黄河流域的曲塘峡里，栖居着一小群奇特的水族——鸽子鱼，他们居然组成了一个微型国家。
每年一到冬天，密集的冰块就在黄河河面上漂浮而过，水下，顿时阴暗起来。不久，整个黄河封冻，人类便在冰上“亢亢”地凿开许多冰眼，并投入美丽的灯光。有许多鸽子鱼便从冰洞里跳了出去。奇怪的是跳出冰洞的鱼儿，再也没有一条返回来的。
有条年青的鸽子鱼叫鳞鳞，他同自己的好朋友大鳍尾随大伙，飞快地摆着尾巴，正跃跃欲出冰洞，鳞鳞爸爸一口咬住了他的尾巴：“停，冰上面危险！跳，不跳冰洞，要去跳龙门才过瘾！”
爸爸每天严格训练他俩，让他俩积极准备参赛。
农历二月二日这一天，微型小国的子民——鸽子鱼们第一次派出了两名选手：鳞鳞和大鳍来到龙门底下参赛。
跳龙门，这是黄河流域一年一度最盛大的集会。年年有十分把握入龙门的鲤鱼们没料到，小不点的鸽子鱼竟爆了个大冷门，一声惊雷，一条叫啥鳞鳞的小玩意儿跳进龙门了。
变成龙的鳞鳞飞上高空，在云层里平飞八千里，然后斜斜插入曲塘峡。
鸽子鱼们看见自家的第一代鱼龙——金色的鳞鳞光荣归来，举国欢腾，高兴得打挺儿、甩尾巴、绕圈儿，并不停地呼喊：“鳞鳞好样的！”
微型小国从来还没有产生过什么龙啊王的，鳞鳞一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当他看见全国老百姓向自己欢呼跳跃时，竟慌张起来，心里又感激又难为情，腼腆地跟爸爸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加入密集的鸽子鱼伙里，一起穿梭般欢游起来。
今年没有跳上龙门垂头丧气往回游的鲤鱼、鳜鱼、鲋鱼、鲢鱼们，看见鸽子鱼能跳进龙门，觉得简直是反常现象，不能相信。他们气呼呼地判断：必定是这家伙走了什么门路，或者他爸爸和管龙门的有交情。
他们甚至说：“这什么鳞鳞啊还是玲玲，是个女娃吗？她能获得成功，肯定脸蛋漂亮！”
他们用讥笑的眼光盯着狂欢的鸽子鱼们说：“呀，看他们高兴得头尾不顾啦，哈哈！”
“嘻，新龙君慌得不会游了，好仪表哇！”
“听，百姓喊龙君的乳名啦！这是个野蛮的民族！”
他们围着观察鳞鳞不会做龙的洋相，把他的一举一动详细记下，编成笑话，到处张扬。不几天，“鳞鳞走后门变成龙，活像土包子开洋荤”的奇闻就在黄河流域传开了。
有几条爱国的鸽子鱼，为了维护民族尊严，便把听到的情况如实向鳞鳞报告，说：“整个黄河流域里，鱼类的贵族都在嘲笑咱！其实，人家做龙真的尊贵极了，有一整套礼仪法度叫百姓们遵守，比如：不能叫你的小名，不能用尾巴向你，对你要行大礼；要是你生气，可以随便处死他们……这么看来，你必须拿出做龙的威势，免得叫外邦异族们笑话咱。”
有几个热心的臣民立即行动起来，在淘金人丢到河里的砂粒中，捡出一片一片的麸金，在有月亮形白石的石壁上，贴镶成一幅鳞鳞的金图像，以表示国民对他的尊敬。
鱼多了，虽说他们是同类，但也有少数鸽子鱼嫉妒鳞鳞的荣耀，他们牢牢记着鳞鳞小时候不听爸爸教导的顽皮劲，记着他练功时的可怜相，更记着他累昏以后白肚朝天的丑态。便偷骂道：
“啥玩意儿，这样的东西也能成龙？哼！真是癞蛤蟆兴运人叫他扁嘴三爷！”于是，石壁上鳞鳞驾云的全身图像的眼睛就被偷偷挖掉了。
做了龙君的鳞鳞知道以后，可气坏了，下令要把这条鱼查出来。于是很快就查清，同他一起去跳龙门没有成功的大鳍昨夜逃走了。
“就是他！”鳞鳞忿恨地说。他回想起自己成龙以后，就是这个家伙大不咧咧地仍管我叫鳞鳞，“他嫉恨我的成功，赶快把他抓起来钳死！”
鱼儿们正要分头去逮捕大鳍，没料到大鳍自己却从老远的地方游来了。几条义愤填膺的鸽子鱼便咬住了他。国王讨厌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于是喝问他：“你为什么用嘴拱掉金图像上龙君的眼睛？”
大鳍压根儿还不知道出了这号事，便申辩说：“天！我的好朋友鳞鳞成龙后，我打心眼里高兴哩，难道还会嫉妒他吗？昨夜我出国远游，是想探听一下列国对他的评论和反映的。谁知在采访途中，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件关系我们国家生死存亡的重大消息！快把我丢开丢开，丢开，让我去向他报告。”
鳞鳞不点头，咬着他的鱼儿就不松口。
“放开嘛，你们把他放开，让他说他听到了什么重要消息。”鳞鳞爸游过来喝道。他不满儿子的做法。
鳞鳞这时候已知道了别国的规矩，谁要是一旦成龙，爸爸的话可以不听，反过来要爸爸听自己的，不过鳞鳞新成龙，还不好意思这样做，便冷冷地说：“他能得到什么重大情报？”
爸爸火了，撵过来，在儿子的金色鳞甲上咬了一口：“噗，你不喜欢的鱼就得不到重要情报吗？”
大鳍这才获得释放。他随即向鳞鳞报告道：“在黄河上游的龙羊峡地方，人类新修了一座大坝，三天之内，他们就要闸水发电……”
鳞鳞和所有的鱼儿都吓了一大跳。前几年，也是人类在刘家峡闸黄河蓄水发电，曲塘峡几乎干涸见底，好多渔人手拿网具跑来，踩进浅浅的水里捕捉珍贵的鸽子鱼，使他们国家遭受了一场惨重的浩劫！
“这！现在可怎么办？！”鳞鳞的臭架子一下子没了，尾巴都显得僵直。
还是爸爸帮他出点子说：“别慌。离这里不远的上游，有个叫海子的湖泊，是青海龙王的属地。好在你已变得会上天了，快飞去找青海龙王说情，借他们的海子，让我们避避难，明白？”
鳞鳞立即飞上天空，从云朵里往下看，大鳍报告的消息千真万确！人类果然在上游窄窄的石峡里筑起一座拦河大坝，上游河谷里的村庄都已搬迁——闸水之后这里将要变成一个人造海。
他乘着浓云飞行，心中翻腾着：啊，这么看来，大鳍是个忠实的好朋友，我干吗随便怀疑他，甚至想处死他呢？
当鳞鳞飞临草原中间的青海湖上空时，就有许多海鸟来迎接他。在八只海鸟的护航之下，他插进碧浪滔滔的青海湖中。
这湖可大了，他鸽子鱼国简直没法跟人家比，不过青海龙王很开明，对这个小小国家的鱼龙，仍按外国元首的礼节欢迎接待他。清亮幽深的水中，排列整齐的湟鱼仪仗队员，一律把尾巴藏在绿藻里，对来访的小鱼龙吐出四十九个泡儿，然后簇拥着他进入华丽的龙宫。
青海龙王摆国宴招待鳞鳞，并请他观看皇家剧团演出的精彩水剧——《水晶摇篮》。
他发现，这里有一套森严的宫廷制度。侍候龙王的湟鱼们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点过失。唱水剧的一条美丽湟鱼，因唱错了一句台词，就差点儿跳上湖岸自杀。
鳞鳞很不习惯这一套，便尽快和龙王商谈借海子的事，一见青海龙王慨然答应，就立即告辞，匆匆飞返曲塘峡里。
鳞鳞爸太善良，完全宽容了邻国嘲弄自己儿子的事，他专门派鱼把这个信息分别送到河底列国，并约他们一起逃走。鲤鱼变的龙一听是小不点鸽子鱼说的，笑得吐出了一连串泡儿。
鸽子鱼们却不敢怠慢，全国上下一片忙乱，在鳞鳞率领下，鱼儿们倾国出动，一条不剩地离开这里，逆水远征，曲曲折折，终于进入黄河上游的海子湖泊。
不出三天，黄河果然干涸了。渔人们手提网具，乐呵呵地踩进浅水里，摸过来摸过去，搜遍了石下、岩缝、水藻，竟不见一条鸽子鱼的影子。渔人们白白折腾了三天三夜以后，就红着眼睛悲哀地向全世界宣布：味道鲜美的鸽子鱼已经灭绝了。
人们悻悻地离开曲塘峡，很快就发现了没有逃走的鲤鱼、鳜鱼、鲫鱼、鲢鱼……他们乐得笑出声来，动手一网一网地捕捞；孩子们也成群地跑来凑热闹，手掬脚踏，棒打枪挑，甚至把雷管装到瓶子里，丢到稠密的鱼堆里炸鱼。可怜的鱼儿们吓得在浅水里跳来蹦去，但还是被捉去了好多。
消息传到了海子里，避难的鸽子鱼没有一条不感激鳞鳞的，甚至那条心怀嫉妒把鳞鳞金图像眼睛拱掉的鸽子鱼，也向鳞鳞自首了罪行，承认拱掉金图像眼睛的那件缺德事是自己干的。
鳞鳞大吃一惊：“原来是这样啊！”这时他想起了爸爸，想起了被冤枉的大鳍。
他赦免了这条悔过的鱼儿，并游过去向自己的好朋友大鳍赔理道歉，请他原谅自己的过失。
因闸水发电，黄河干涸了三个月光景，滔滔大水又复东流，涌满河道，滚滚而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避难的鸽子鱼群从容地返回曲塘峡。老家故园里，绿藻依旧，一石一坑，完好无损，他们又过上了和平丰裕的生活，大伙深深感念着鳞鳞的好处。
不知怎的，鳞鳞给自己国家做的好事，被别国的水族知道了，他的功德被添枝加叶，渲染夸大，说什么鳞鳞为国事操心，几天几夜不睡觉啦；有远见预知，打发大鳍去刺探大坝的情报啦；他到青海湖商谈借用避难场所，人家不答应就哭得湖水上涨了三尺啦；在举国转移时，他不怕弄脏自己金鳞，背病号长途游进啦……像这样虚构的佳话，就在黄河流域的水下列国流传着。
不几天，好多鲤鱼、鲫鱼、鳜鱼……逃离本国，远远游来，申请加入鸽子国籍，愿意在曲塘峡永远定居。
他们哭诉说，就在他们龙君傲慢自大放肆嘲笑土包子鳞鳞不会做龙的当儿，黄河就干涸露底大难临头啦，每个国家，每个水族的成员损失都在一半以上。另外，他们还把听来的有关鳞鳞的美德善行，当着鳞鳞的面，美美歌颂了一番。
鳞鳞这才知道别国的舆论把自己吹得多玄乎，心里怪舒服的，不过他现在变得聪明了，游到爸爸跟前，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爸爸，请他指教该怎么办才好。
衰弱的爸爸显得很高兴，说：“有鱼要加入我们国籍，这是我们将要兴旺的兆头，但是你必须把你所做的事老实告诉人家，看人家是想留啊想走，随便。”
鳞鳞吁了一个泡儿，来到这些外国难民跟前，不好意思地澄清事实真相：自己侥幸成龙以后，当初也想做一个国民崇拜的显赫龙王，后来又怎么平白无故地怀疑大鳍，甚至想处死他；去青海湖借地方，受到的是国家元首的礼遇，并无哭泣之事；后来举国避难时，自己仅仅是带头领路罢了……原原本本对大家说了一遍，临完还说：“实际情形就是这么回事，再说，这里也并不是天堂般美好，入国籍的事就由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外国游鱼们迟疑了：是这样啊！
不过他们又想道：一国的龙君，能够这样在外国难民面前说自己的弱点和过失，别的龙王是绝对做不到的，就凭这一点，咱们就做鸽子鱼国的公民吧！
于是，这个小国的民众增多了，国际威望大大提高，鱼儿们欢欢喜喜，安居乐业，过着幸福的日子；小鱼们更快乐了，摇着尾巴不停地在水里来回游玩。
做了龙的鳞鳞终于明白一个理儿——给大伙儿多办好事，为民众多谋利益，这是带头鱼的天职责任！百姓的爱戴是最高的奖赏！于是他不盖宫殿不做排场，不要仪仗队；有事总要和民众商量；教育同胞不要轻易去上渔人的当，而要有识破渔人诡计和圈套的智慧。
现在，人们很难在曲塘峡里捉到名贵的鸽子鱼，就是由于鳞鳞把他们教聪明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