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伤心洛丽塔(3)
“你老子想让你子承母业,你呢因为过去的阴影和自己的老子杠上了,你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张弛似乎想起什么,于是好奇起来,“我好像听说你爸沈大义是咱省里面的……”
“打住,他就是玉皇大帝也和我没一毛关系,你少跟我提这个名字,我和他势不两立。”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做了解剖,事实证你已经输了,这就叫红颜祸水效应。”张弛调侃完又走到尸旁边,看着血腥的无头女尸皱了下眉头,“你说一刀就把头砍下来的倒是让我想起一了一些事儿来,我以前听老人说这被砍头的人不会立马就死,有的还能站起来走路,脑袋滚到地上还可以张嘴说话,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好在是家属没有这里,不然看到我们拿他们死去的亲人开玩笑,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张弛解释,他没有开玩笑。
然后还一本正经给我举例,说鸭子头与身体脱离能跑能跳,鱼蒸熟了以后有的尾巴还能动。
“短时间内神经线未亡,属于一种死后条件反射。”
“所以嘛,人也有可能啊。”
“你这不还是在开死人玩笑吗,那怎么着?我把她叫起来陪你出去走走?”
张弛立马摇手,后退,“我就随便说说,你别认真啊,我那边还有事儿先走了。”
话音一落,他逃之夭夭。
我写了尸检报告,分别送到廖大国和段局的办公室。
其实,我是想隐瞒来着。
可就算我不说段局也会问,是谁做的尸检。
毕竟公安局有自己的一套流程,而法医则是这个流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到时候就算维薇想替我隐瞒,也隐瞒不了。
以前,每一次提交尸检报告的时候,段局都会把我骂得像是狗血淋头,这一次他却突然沉默了,没有褒扬我,也没有问我什么。
我心头困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写的有问题?
段局这才长出了口气,感慨万分,“太像了,字里行间都一模一样,我曾经以为只有她才会把尸检报告写得和结案一样精彩,想不到你也做到了。”
“你说的这个人是苗岚吧?”
段局点头,又问我,“沈毅,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父亲那么希望你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吗?”
“因为我和我母亲一样,有资质。”
“是因为在你身上能看到苗岚的影子,那感觉就好像她回来了。”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位故人,并且写满了悲伤,“我们不光要让你成为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警察,更要让你死去的母亲替你感到骄傲,另外也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希望苗岚的心愿由她的儿子了却。”
“心愿?我怎么不知道?”
“她太容易多愁善感,很容易对受害者产生同情,她临终的时候让我们一定抓住凶手给死去的人伸冤。可惜那起案子太蹊跷,我和你父亲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那个凶手,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段局的确是用心良苦,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做法医,做刑警不是更好吗?
听到我这句话段局显然有些生气,语气很重,也很严肃,“我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你妈的遗憾就是没有亲手抓住这个人。”
这不光是我母亲的遗憾,也是所有人的遗憾,甚至是一辈子都无法打开的心结。
“沈大义从来没和我提过。”我说。
“老子抓不到的人让儿子去抓,他面子上肯定是过不去的。”段局忽然转开话题,和我说起另一件事,“对了,维薇要走你还不知道吧?”
“要走……”我一头雾水,“去哪?”
“昨天来了一个人,哼哼,明摆着就是来谈判的,他说咱们这委屈了维薇,所以说要把维薇带走。”
“什么来头啊还敢和你谈判,他有什么权利把维薇带走?”
“维薇之前的男朋友。”
段局说得我心里咯噔一下,泛酸的感觉立即在心里蔓延。
“说带走就带走,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我替段局鸣不平。
“人家是省里来的,上面有人,你说我惹得起吗。”段局无可奈何地笑了两声,接着拉开抽屉甩出一份文件给我看,“还带着省里面的调令文件,来者不善啊,就是撞破头皮也怕是留不住啊。”
“你可以找沈大义啊!”我提醒。
段局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有些东西强留是留不住的,人嘛,在适当的时候要学会放手。”
“让我追维薇的是你,让我放手的还是你,你这人一点准儿都没有。”
“如果你肯主动给沈大义打电话,他一定乐意帮你。”
我沉默片刻,问,“我更想知道维薇什么意见?”
“省里面的文件都下来了,她还能有什么意见,不过我也给你透个实底儿,维薇并不愿意走,我给她放了一个假她现在应该在家。”
我追问,“你还得给我交句实话,这人叫什么,现在在哪!?”
“去找人谈判还是打架,你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理智,少去给我丢人现眼。”
“那就眼看着维薇被抢走?”
“你以什么身份去,师生关系还是男女关系,维薇答应过吗,毕竟人家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你去不会让人笑话?”
是啊。
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可是……
我只要一想起当年的事儿,心里就愤愤不平。就是这个男人偷天换日,用我的身份骗了维薇,不去找他我岂不是缩头乌龟!
然而段局说得又不无道理,我如此冒冒失失只会贻笑大方。
“这算是对你们的一个考验。”段局望着我,语气忽然有了几分悲感,“其实维薇挺不容易的,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什么意思,段叔,你这句话怎么那么吓人……
维薇不会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段局立马驳斥,“你瞎说什么,谁告诉你她患了绝症。”
“你啊,你刚才说的嘛,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段局被我弄得哭笑不得,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她和你一样都背负着血海深仇,但是比起你她可要坚强许多。”
我长出了口气,释然一笑,“用词不当啊段局,你这么形容太吓人了……,等等,你刚才说血海深仇,叔,你能说仔细点么。”
“这是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一个秘密。”
“秘密?啥秘密?”
段局让我坐下,“坐稳了。”
“嗯呢,说吧……”
“别说话,听我说,其实,按道理你应该……”他抬起头,两只眼睛看得我直发毛,“管维薇叫一声姐。”
“什么玩意,姐?”
我还真没坐住,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可转念想想也对啊,维薇比我大叫姐也算正常,没毛病啊。
段局却又突然和我说,维薇管我爸也叫爸。
这次我是完全惊呆了,什么玩意叫管我爸也叫爸,难不成沈大义这老东西还有婚外恋,最后还弄出了个私生女……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沈大义的脸跟二五八万似的,天天那么严肃,我和我妈看见他都烦,哪有什么女人跟他不正经啊,这老东西要是真的搞破鞋我就跟他断绝关系,他不仅把我妈给毁了,还把我的爱情也给毁了。”
“瞧你说那么难听,你爸什么人品我还不知道吗,你急个什么劲,坐下。”
“我不坐,你必须给我说明白。”我来倔劲儿了。
“这小子,我今天要是不说,你是不是也要跟我断绝关系?”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沉不住气,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段局叹了口气,和我说起一个关于维薇的故事,“当年维薇的爸妈还有一个四岁的妹妹都是那起案子的受害者,一夜之间,一村五户十七口人被残忍杀害,没有一个目击者,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没有人知道凶手怎么做到的。我们是在一个乱葬岗里发现了死里逃生的维薇,案子没破,我们感到愧疚,虽然没有名义上收养她但也差不多,我和你爸出了钱资助维薇上了大学。人家可比你有出息,品学兼优,不光留校做了老师,还破格升为副主任法医,有的人熬到四十都不一定熬得到,她才只有三十出头。”
我终于如释重负地坐下,“说话大喘气儿,吓死人,她怎么没和我说过?”
“你以为人家像你一样?维薇的愿望就是想成为和你母亲一样优秀的法医,再看看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的思想什么时候才能认识上去?”
“我承认我觉悟不高。”
“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并不是很不幸?”
段局的话我不得不深思。
就算关系处得再怎么糟糕,沈大义他也是我爸,我怎么说还有一个父亲。可维薇呢,真正意义上的家毁人亡,却从没有怨恨过谁,也没有像我一样整天把痛苦写在脸上,而是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里。
确实自惭形愧,无言以对。
我也回想起她训我的时候,那种态度就真的像是一个姐姐关心弟弟一样。我还记得自己曾和她说,她没有经历过就不会明白我心里的那种感受,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好愚蠢,因为不是她不明白,而是我没有领悟。
“我去找她。”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儿就是见到维薇。
但段局拦住了我,他说,这个时候谁也不要去打扰她,给她时间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但我不想坐以待毙,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让她走了。”我问段局,“如果我改变自己的态度,沈大义会帮我吗,我这两年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我感觉我们之间都快没什么感情了。”
“那就要看你是如何改变的。”
电话握在手里,我却一直没有打出去的勇气,最后只好罢休。
“算了。”
“放不下面子是不是,男人就该雷厉风行,虽然廖大国他愣头青,但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这值得你学习。”段局又说,“维薇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经段局这么一提醒我的确应该自我反省。
一个三十岁的女性,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成熟的肩膀,一个安稳的生活和坚实的依靠,这一点我输给了廖大国。
“您说的没错,我很多时候是不成熟。”
“居然和我用起您这个字了,你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尊重,不错嘛,思想觉悟有所提高。”段局笑着。
“我从来都没有不尊重过您,就是跟您习惯了,还不是小的时候让你惯出来的毛病,所以这全只能怨您自己。”
“说到底还赖在我头上了,不过这话我愿意听。”段局转回话题,“既然知道自己有问题,那就虚心接受教训,你如果真喜欢人家,就学着让自己更成熟起来。女人就像是蜂窝一样,想贪嘴你就要付出代价,虽然被蛰得满头大包,但当你吃到里面的蜜时,你才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段局喝了一口茶水,“这说的我啊口干舌燥的,现在时间归你,你给我说说案子的事儿。”
一提到案子我的心也被拉了回来,看着段局说了三个字,不简单。
“每个案子都不简单。”
我摇头,强调,这个案子尤为不简单。
杀人讲动机,无非仇杀、劫杀、情杀,还有比较有涵盖性的激情杀人,但其中难度最大的还是极端犯罪。因为不论是仇杀还是情杀都有一定因缘由来,顺着死者的人际关系网通常都可以破案。就算是劫杀也可以通过犯罪中心的存档来排查犯罪嫌疑人,只有极端杀人是无理由,无线索,无法准确锁定嫌疑人。
“那你的意思这是一起极端案件?”
我点头。
极端杀人也可以称之为心理犯罪,是凶手心理上的一种扭曲而演变成的杀人案件,受害人外貌特征、年龄、性别通常都可以反射出犯罪人的心理特征。
因为仇视该类人群所以产生犯罪倾向。
这起案件中的女死者只有十四岁,未成年,年龄可能会成为一个重要的信息。再有就是作案人的手法很诡异,一刀断头。
不光如此。
受害人身上还发现了两百多个针孔,不是心理扭曲是什么?
段局皱眉,有了和张弛一样的惊讶。
当然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推断,如果想要定论,除非……
我和段局说,“如果有相同的案子发生,那就不会有错了。”
没过几天,我这句话竟变成了一句预言……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一个不算热闹,也不算冷清的公园里。
报案人是一位园林工人,早上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长椅上,到了晚上她还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换过,园林工人觉得不对劲便上前讯问,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到了现场我见到这个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坐在长椅上的小姑娘,个头不高,比较娇小,戴着一顶草帽,穿着俏皮可爱,五官却被一条围巾遮得不露痕迹。
“一点都看不出来人已经死了。”
我指着她脖子凹陷处的一块尸绿,“你们看这里,在人死后腐败气体硫化氢与血红蛋白结合会形成这种现象,可以叫它硫化变性血红蛋白,通常会出现在腹部,因为肠道腐败率最高,而硫化氢是通过腐败产生的。”
张弛凑到跟前,看了两眼,“嗯,还真有一股臭味儿。不过你刚才说的我没太懂,尸绿为什么会在她脖子上?”
仔细观察之后我明白了其中道理。
“除了肠道以外,接触细菌面的创口也是最容易腐烂的,就像你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包扎就会感染,活人叫感染,死人叫腐败,食物叫发霉,道理是相通的,所以这里才会出现尸绿。”
“你的意思时她脖子上有伤?”
我没有回答张弛的问题,而是用镊子拨开死者脖子上的纱巾,“看到没有,问题就在这儿。”
忽然一阵诡异的大风呼啸而过,将她脸上的纱吹落,当纱巾落地的那一刹,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呼诡异!
“她的脑袋……是塑料模型?”
没错!死者头部缺失,以塑料模型替代!
“封锁现场,不要让人进来!”
我在张弛帮助下将死者抬起平放于地面,从工具箱里取出相应的工具。因为尸绿的出现已经间接反映出死者的死亡时间,所以现在最需要做的是验明死因,以便于确定是否与上一起案子有关。
结果表明,完全一样。
“又是一刀断头。”
张弛做了一个深呼吸,“不会真是个连环吧?”
随着张弛声音响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凉意。
起身,环视四周。
尸体不可能自己跑过来,公园里有没有监控,有没有目击证人,我建议你们在仔细录遍口供看看能不能有新发现,还有就是公园出入口通往哪个方向!通向哪里!都一定要查清楚!
“沈法医。”队里的一个警察找到我,突然说,“段局让你处理完就回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