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流浪汉与奶茶(3)

    或许这只是她的一种保护色,故作坚强的柔弱。正是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才筑上一座密不透风的墙,圈住自己易碎的水晶心。对于一个经历过失败恋情的女人而言,所有的新恋情都是那样不真实,不可靠,就像是水中的月影,试图拥有时便会支离破碎,所以水中望月是最好的选择。

    我开始为自己的言行而有些懊悔,因为我过分的执着,无意间伤害了这个我曾经深爱如今更爱的女人。

    我也渴望能敲碎她的心墙,填满她的空虚。

    八点钟的安东公安分局静了下来,只有化验室和法医室的灯还是亮着的。

    张弛和其它一些同事正在处理刚从现场采集回来的新证据——鞋印。

    鞋印长度28.5cm,对应的鞋码应该是四十四号,是一双大脚,留下脚印的人身高至少在180cm以上。张弛说,鞋印很深,嵌入淤泥中至少4cm。有同事在现场做过测试,正常体重下单腿站立最多也只陷入2cm,所以很有可能这个人高举过一定重量的物体。

    譬如呢?

    弛子说,受害人。也就是说,鞋印一定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

    这晚我没有回家,睡在法医室里。

    虽然抵触法医工作,却很矛盾地习惯了混合着尸臭的药水味儿,所以只要在局里过夜就会睡得无比安稳。

    早上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一件衣服,是维薇的,细节之处暴露了她骨子里的善良。

    当时维薇正在进行二次尸检,这次主要的范围是死者的骨骼。

    骨在人体中发作的作用似乎只有是传输养分,主要发挥作用的是骨密质外层的结缔组织也就是骨膜。骨膜韧性高,含有丰富血管、神经等。在尸变过程中,根据器官腐败速度的不同,分为易腐败和不易腐败两部分,最先腐烂的是细菌容易滋生的肠道,最难腐败的就是附着在骨表面的结缔组织。

    后者往往更容易说明一切。

    但这需要强大的技术和理论知识支撑,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法医就能做到的,说句老实话这点我输给维薇了。

    几个钟头后,维薇大喜,“有结果了!”

    我望着解剖台上的人体骨骼,又看了看精神状况不佳的维薇很吃惊,于是我问她几点到的,想不到她说自己失眠,四点的时候就来了。

    “四点?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叫你了,叫了很多遍,可你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你还死抓着我的衣服不放手,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把衣服还给维薇时她连续打三个喷嚏,携带数以万计细菌的飞沫被我照单全收,丝毫没有浪费。

    她很尴尬。

    为了缓解气氛,我半开玩笑说,这样算不算是间接亲吻我了?反倒弄得更加尴尬。

    维薇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如何缓解尴尬气氛,“这么说来我亲过很多男人啊,段局、廖大国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人,因为我冷空气过敏啊,啊啊……欠……”

    维薇写了验尸报告,走后张弛出现在法医室里。

    “我那屋没地方了,在你这儿打个盹。”

    我把沙发让给他,并凝视他的黑眼圈,“难不成你也熬了一宿?”

    “不然怎么办啊,咱们这工作就这样又累又熬人。”张弛满肚子苦水,牢骚两句后注意到我的脸,“怎么弄的?”

    “维薇冷空气过敏。”我用纸巾擦了擦。

    “冷空气过敏……?你还真信啊?”张弛笑了,“昨天晚上她把衣服给了你,结果就冻成这样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这么说来,她只是碍于面子才找了一些借口。

    张弛上我心里一喜的同时也给了我当头一棒,“不过你可千万别想多,没准人家只是出于同事之间的关心,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被你误会。”

    死者身份一直是个谜。

    虽然年龄、身高、生前体重、疾病史在多次尸检中得到肯定,但这些信息还不足以缩小排查范围,所以几个工作日下来都没有丝毫结果。

    维薇担忧,千万别是外来人口。

    正常情况下的无名尸都不难找到所匹配的报案信息,如果没有,那就不得不考虑一些不容易被关注的群体。

    1:外来人口。

    2:流浪乞讨者。

    3:刑满释放人员。

    不管是那种可能性,查起来都会比较麻烦。

    张弛说以静制动,不排除是户口在农村的外地务工者,这类人大多父母不在身边,所以出了事不能及时发现,或许过一段时间家属就会主动报案了。

    维薇则说不能坐以待毙!

    首先应该模拟出死者画像发布通告,并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至少要排除其它几种可能性。后来,僵持不下,两个人只好把意见综合了一下,先静观其变,不行再以动制静。

    转眼就又是两天,案情并没有新进展。

    死者身份的谜团让很多破案手段受到限制,所以维薇认为不能再等了。

    当日。我们三个人分头行事,张弛和维薇一组去了看守所,而我独自来到市立交桥下一个流浪者经常聚集的地方。

    天阴沉,风有些大。

    尤其是在阴暗潮湿的立交桥下,会让人感觉到一丝丝的寒。

    视线里有几位拾荒老人席地而坐,胡须很长,身上也都是脏兮兮的。他们的唯一家当是一张凉席,一套破棉被和粗麻绳打捆的破旧行囊。有的条件好的兴许会有一个保温杯、水壶以及一条流浪狗。

    接近他们,那股几个月不洗澡的酸臭很像尸臭,让人窒息。

    我强忍着和他们交谈,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年龄不超过三十岁,腿上有纹身的女人?

    交谈了一阵后,他们陆续摇头。

    “小年轻的,你去问问那个老太太,她在这儿时间比我们久。”

    目光在这位老人的指示下落到身后的一个角落中,我看到了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

    “谢了。”

    起身,来到这个老太太面前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惊慌,以为我是城管就一个劲向我求饶,说她一共有两个儿子四个闺女,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养老送终,就把她送家里赶出来,她实在是没有地方落脚只能睡在这里。

    说着她还打开似乎用了一辈子的,脏兮兮的手绢,将里面仅有的,褶褶巴巴的一些零钱塞给我。

    看着那眼泪汪汪的模样,我都慌了。

    “奶奶,我不是城管,您别怕!”我急忙安抚,心酸不行。

    “真的不是城管吗,不是就好……”她坐下来,蠕动着干瘪在嘴唇说着。

    “奶奶,您在这里住多久了?”

    “有半年了。”

    看着地上肮脏的行李和堆积在墙角落的易拉罐时,心里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如此高龄的老人不应该享受子孙满堂,儿孝媳随的晚年之乐吗,奈何要风餐露宿,饥肠辘辘?

    “一天拾废品能卖多少钱啊?”

    她的回答让人更加心酸,好的时候能卖十几块。

    也就是说,一个月最多也就买三百多,我记得我上次和维薇一起吃饭,就有小三百了。

    “奶奶,你们这最近有没有什么人不见了?”

    “阿木。”她很难过,“阿木不见了。”

    我欢天喜地地问她,“阿木是谁?是不是一个女人?”

    她的回答却让人有些失望,阿木是个男人。

    “阿木是一个好孩子,他在的时候经常带我去吃饺子,这一晃已经半个月没看到他了。”

    我绕开阿木问她,“啊您见没见过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流浪女,腿上还有纹身。”

    她摇头,说没有。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结果,的确让人有些失落。

    “奶奶你等我一下!”

    我就近找了一间超市买了一些奶品和水果,想着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这位古稀老人。可当我返回立交桥下的时候却发现她人已经不知去向,其它的流浪者告诉我她是害怕东西被我抢走所以才走的。

    抢走?

    这话从何说起,谁会抢一个老太太的东西?

    “好几次了,把老太太的东西抢走烧了,对你们来说这不值几个钱,对对于她来说可能是全部的积蓄了。你们说我们影响市容,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给这座城市添堵了,那不如干脆把我们一起烧了算了!”

    回到局里。

    我把水果放在办公桌上,张弛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公布,不然今天怎么会这么慷慨。

    “没有,你们那边呢?”心情不好,话语也锐减许多。

    张弛耸了耸肩,“最近一个月内刑满释放的人员我们都查过了,没有符合的。”

    “维薇呢?”

    “好像是去廖大国哪儿了。”

    我脱了鞋子,腿搭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

    “那就让廖大国处理吧,我可以好好偷个懒了。”

    第二天。

    一个突然而至的报案电话拨去了我们头上疑云,女尸的身份这才浮出水面。

    报案的是一个女人,叫李依依。

    她介绍说自己的一个好朋友失踪了,前几天的时候电话一直联系不上,先后去过好朋友的家里和工作单位,结果都没有找到人,这才报警。

    在电话中接线人员询问了失踪者的基础信息,姓名徐翀,性别女,其中身高,体重和衣貌特征与我们手上的这具无名女尸很相似,一下就引起局领导高度重视,我们也于第一时间赶到报案人家里了解情况。

    报案人住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区里,生活水准也是一般,但她个人条件却十分优越,某着名航空公司高级空姐,长得恬静,凹凸有致的身材几乎没有缺点,眼睛虽然有点小却是十分的清雅脱俗,让已经很漂亮的维薇都有些自惭形秽。

    进去以后她就急于向我们介绍徐翀的情况,未婚,在一家大型国企工作,她们认识三年有余,关系一直比较不错,每个星期都要通几次电话,是从上周日开始到现在徐翀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到最后干脆就关机了。

    她先后去过徐翀的家和工作单位,一直找不到人所以就急了。

    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报警的不是徐翀的家人,反倒是她这个朋友?

    她不紧不慢地解释说徐翀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孤孤零零的也没什么亲人,徐翀也一直把她的这些朋友的当成亲人看待,而她个人和徐翀关系要更亲密一些,所以是她先发现徐翀失踪的事情。

    为了进一步确认,维薇坐下来问李依依还有没有印象,徐翀的左腿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譬如外伤疤痕、纹身之类。

    李依依立马回答,说有个蝴蝶纹身。

    说着她还撩起自己的裤脚,让我们看她右腿上的黑色单翅蝴蝶,并告诉我们这是她和徐翀一起纹的。

    “我可以看一下吗?”维薇问。

    “嗯。”

    李依依很配合地把白皙的腿放到沙发上,因为穿着非常纤薄的透明丝袜,又在浅颜色沙发的凸显下非常好看,于是单身的二十多年的张弛毫不顾忌一个警察的形象,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的腿看了半天。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收敛了目光。

    维薇问,“你们的纹身是一样的吗?”

    “就是翅膀不一样,她是左边,我是右边。”

    维薇点头,又问,“李小姐,您看方不方便带我们去一下徐翀家里看看?”

    李依依想了想,答应下来。

    就在我们正准备离开时一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李依依从沙发上站起,小跑过去,很亲密的样子,“你回来啦!”

    “他们谁啊?”李依依男人问。

    李依依便和自己的男人介绍说我们是安东分局的,为了徐翀的事儿而来。

    她男人很礼貌地走过来,和我们握手,“我叫孙涛,是李依依的爱人,徐翀是我们很要好的朋友,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开口,我和依依会全力配合你们。”

    “我们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几天前我们发现了一具女尸,不过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是徐翀,但希望你们也有个心理准备,别保太大希望。”

    维薇说完目光转到李依依身上,“李小姐,我们可以走了么?”

    孙涛十分主动,“是去徐翀家吧?我爱人最近身体不好,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行!那就麻烦你了!”维薇答应下来。

    徐翀的家庭情况比李依依要好上许多,之前就听李依依说过徐翀在某知名企业工作,保守估计月薪在一万到两万之间,等于我和维薇、张弛的工资总和。

    进入徐翀的家后,维薇开始采集各种有价值的物证,例如指纹、唾液、毛发等。

    地面的灰尘很多,说明徐翀长期没有回家。

    马桶中还有没来得及冲走的尿液、厨房里有半碗发霉的面条和一盘小菜、没有关闭的电闸和水闸都说明徐翀不是有目的地离家,譬如旅行,走亲戚,而是临时突然做出的决定,应该是遇到了比较紧急的状况。

    “她应该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去处理一件麻烦事,处理完以后还是要回到家里,所以没有关电闸和水阀。”

    张弛句句在理。

    “那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又是什么时间出的门?”维薇发问。

    “应该是晚上,十一二点。”

    “何以见得?”

    张弛解释,“洗手间里有一袋还没来得及用的面膜,再加上搭在浴缸上的浴衣,我猜她应该是刚洗完澡正准备敷面膜的时候来的电话。”

    “还有你们看。”张弛拿着一本台历,“是上星期的周五。”

    “也就是说周五夜里,徐翀突然离家。”维薇抓住了一条线索后,目光锁定在孙涛身上,“你对徐翀了解有多少,上周五你们有见过面吗?”

    “没有,毕竟男女有别,又是我爱人的闺蜜,所以我们来往没那么密切。”

    “这样,你回去替我们问问你爱人,徐翀有没有过不良嗜好,有没有和什么人发生过口交、结仇结怨之类的,最重要的是好好回忆一下,上周五有没有和徐翀见过面,她有没有过异常表现,这对我们十分重要,如果想到什么一定给我们打电话!”

    孙涛缓慢点头。

    回到局里维薇就拿着徐翀家里搜集来的有些样本去做对比,我和张弛则在法医室里聊了一些细节问题。

    张弛还在流连着李依依的倩容,“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的单身,想不到都结婚了,真是可惜了。”

    “呵,多情种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漂亮,维薇见她都脸红不行。”

    “我倒是不在意她的长相,我更在意的是她明明戴着钻戒,家里面却没有摆放结婚照片这不奇怪吗?”

    张弛说,“会不会是摘下去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摘下去?我她家的时候有留心过,虽然经过仔细的擦拭,但墙壁上仍残留着少量灰尘痕迹,你说会不会他们夫妻感情不和,可看起来他们又好像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