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随意侠”挨揍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号称“随意侠”的邢彩云今天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平常,她在学校或在外有什么事,只需给妈妈或爸爸发个短信,只要短信发出去了,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她就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做自己的事,哪怕中午不回家。

    但今天她实在不走运。前一阵子,她的小灵通欠费了,她干脆也不去缴。因为班上拿小灵通的人就她一个了,其他人都换了手机。她嫌掉价。另外,她也有不再拿手机的意愿。没有手机随身带,父母就不能随时找她。少了父母的监督,她相对更自由。她这一段时间的相对自由,给了她有事蛮不在乎的胆量。今天上午,仇莉莉没有来。10点,仇莉莉的电话打到占小芳手机上,说是期中考试没考好,她妈妈很生气,不让她再上学,她想中午和几个好朋友见见面,吃个饭,叙叙情。邢彩云连想都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了。答应后,她立即用占小芳的手机给妈妈发了个短信,说:“妈妈:中午吃饭不用管我,我同学仇莉莉约我们几个中午一起吃个饭。”短信发出去了,她万事大吉,不再想此事,只顾和同学开心。

    可是,恰恰是她发短信的时候,她妈妈手机没电了,关了机,正在充电。这条至关重要的短信没有被妈妈接收到。要命的是,星期天她妈妈在医院值了一天班,今天(星期一)她妈妈换休,全天在家里。她妈妈精心准备了一个上午,打算中午给她改善伙食。妈妈舍弃休息,做了四道热菜,两个凉菜,还用苜蓿做了一锅绿面。要知道,在城里,能吃到春天的嫩芽苜蓿,实在是神仙的口福。把苜蓿再捣成浆,和在面里,擀成绿面,所费的工夫,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能吃上这样纯天然的绿面,也不是几个神仙能享受到的。现在城里人做饭,谁还费这工夫?邢彩云的妈就做到了。

    中午12点10分,邢彩云的爸爸下班回到家。

    过了十多分钟,邢彩云的妈妈从厨房出来,歪头看了看挂在客厅墙上的挂钟,都12点20分了,平时这时候,女儿已回到家了。她对邢彩云爸爸说:“女儿干啥呢,该回来了。”

    邢彩云爸爸手里翻着带回来的几份报纸,并无挂念地说:“再等等,可能哪个老师压课了,正在路上走呢。”

    12点半,邢彩云妈妈又催:“怎么回事,还不回来?”

    邢彩云爸爸放下报纸,走到窗口向外了望:“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12点40分过了,邢彩云妈妈催邢彩云爸爸:“先吃吧,好好的面,再不吃,全粘到一块了,黏黏糊糊的,还有什么吃头?”

    邢彩云爸爸端起碗,面很能激起人食欲,一低头,只见筷子动;一抬头,一碗已吃尽。邢彩云还没有回来。看看挂钟,已12点50分了。

    爸爸坐不住了:“给班主任文老师打个电话,看怎么回事。”

    妈妈打起电话,只响了两声,文老师接起电话。邢彩云妈妈报了姓名,说了情况。文老师说:“按时放学了。是不是她和谁玩着?”接着文老师又讲了一个情况:“最近三班班主任反映,邢彩云和他们班一个男生接触频繁,她碰到好几次,都是放学后,两人在车站唧唧咕咕没完没了。这个情况你们注意一下。”

    邢彩云妈妈一听,火气立马往头顶窜。她又打电话给八班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的手机号码她有。一问,人家回复:“早放学了,具体邢彩云干什么去了,我不知道。”

    “干什么去了?这个死孩子!”邢彩云妈妈骂出了声。

    女儿不见踪影,这不是小事情。邢彩云爸爸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的确,班主任文老师说的情况他也碰到过。有一次,他下班回家,就见女儿和几个男生在车站嬉闹说笑。他当时没有多想,打了个手势,叫女儿与自己一起回家,女儿便和几个男生说了再见,就和他一起回家了。从女儿自然天真的脸上看,她没有早恋的迹象,所以他毫不在意。可今天老师这样一说,他的心悬了起来。女儿近来已多次不回家。虽然事先发短信告知过,但次数一多,加上老师把她也纳入视线,更加上今天中午不告而别,看来事情有些不妙。

    他急匆匆出了门。先去了那个车站,一个中学学生都没有。他又朝女儿的学校走去。家,离学校有一公里多路。他向校卫室说明来意,获准,进了学校。他上次开过家长会,知道女儿所在的初二八班在三楼。校园里零星地有两三个男生在打蓝球,人少场大,显得很空。有一两个女生在塑胶跑道转悠,边走边吃东西。

    邢彩云爸爸哪顾上这些四六不沾边的景致,步伐很大,径直上了教学楼,去了三楼。楼道静悄悄的,几乎所有教室门都上着锁。八班的门也闭着。只是,锁子挂在门上,没有锁死。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斗胆打开锁,推开门向里望了望,只见很多同学的文具、书本、作业本都摆在桌上,女儿的桌面也没有空着,摆着书还翻开着。一个人也没有。他又拉上门,扣上拴,将锁照原样挂上。

    女儿去了哪儿呢?邢彩云爸爸那个急呀!他沿校门口一条街的饭店找过去,没有。眼看又快走到家了,到哪儿去找?

    爸爸的心悬得很高,他怕出现什么意外。他把女儿放学要过的马路也瞅了好几遍,看有没有发生车辆事故的痕迹。没有。他的心开始非常不平静了,显得有些紧张,有些暴怒。

    正在一筹莫展时,前面十字路口的什锦砂锅店门口,闪动一个与女儿相象的人影。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脚,撒腿就跑过去,一看,果然是女儿在乱转悠。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女儿!

    这下,爸爸的急切的心一下子大爆发,情绪失控了,他感觉像有一股血直涌头顶,几步窜上去,喝住女儿:“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回家?”

    邢彩云先楞了一下,怎么会是爸爸,接着又觉得很正常,还不当一回事。她以为这次和往常一样,解释一下就行了。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爸爸当着那么多人,“啪!”一饼子扇上去,她的脸被打转了向,头发扑了一脸。她还没回过神来,爸爸一脚又踢上来……

    真打呀!而且这么凶狠。事情不妙,温和的爸爸今天发飙了。她钉在原地,没有了对策。

    “往回滚!快点!听见没有?再傻楞,看我一脚把你踹车底下去!”爸爸狂怒异常,整个脸都扭曲了。嘴唇出奇地发紫。

    邢彩云开始还顾及颜面,想制止爸爸,瞅了瞅周围人,用眼神提醒爸爸注意形象。

    可爸爸根本不管这些。他像一头筛着毛、十分暴怒的狮子,威气直线上升,达到了人生的顶峰,已没有了刹车的意思。

    邢彩云赶紧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爸爸在后面又飞起一脚,差点把她踹倒在地。

    她踉跄了一下,看了看爸爸,爸爸又挥起拳头砸向了她的背,她疼得直咬牙。她觉得自己的五脏都快被爸爸这一拳击碎。她用行乞的眼神求爸爸,没有用,爸爸一抬手,又一个巴掌抡过来,她觉得门牙都磕松动了,嘴很麻木。

    爸爸,我是你女儿呀,你听我解释。她在心里呼叫。

    爸爸两眼充血,用颤抖而狠劲十足的手指着她:“你给我加快步伐,休得啰唆,你不好好学习,给我丢人显眼,我要你有何用?”说着,又一拳打过来,邢彩云彻底被打懵了。

    说实话,在家里,妈妈最凶,她挨了不少妈妈的打。爸爸是温和派,基本上是讲道理,在她成长的印象里,几乎没有挨他打的记录。妈妈的发怒有时莫名其妙,一发怒,就看她不顺眼,就拿她说事,三说两说,扫帚、擀面杖什么的就上来了。每当这时,爸爸都是及时灭火,制止,总怕妈妈打坏了她。今天,这还是自己爸爸吗?邢彩云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两步,稍有慢怠,就挨爸爸的拳脚。

    她一路被爸爸打到家。

    到了家居楼下等电梯,爸爸又在电梯门口飞起两脚,差点把她踹进电梯。一位老爷爷看不下去,赶紧挡住说:“孩子小,有啥做得不对的,批评教育呀,打,打不好。”在电梯里,爸爸暂时住手。一出电梯门,他又扬起了手……

    回到家,妈妈也在发怒,一见面,就给了她一耳光。她前后受夹击。

    没有人听她解释。她的解释,被视为诡辩,招致来的,是一次灭顶的“围剿”。

    她退到自己房间,爸爸妈妈一起围上来。她没有退路了。爸爸脱了皮鞋,忽地提起一只,使了全身的力气,从她头顶摔下。她看到皮鞋厚厚的、钉了铁掌的后跟,快吓得晕过去。这一皮鞋拍下来,脑袋不开花,也得脑震荡,甚至头上冒出个血窟窿。她认为自己要被打残废了……

    就在皮鞋离她头顶一公分高处,突然停止了加速运动。爸爸心软了,没有打下来。

    妈妈怔怔地望着,一言不发。

    爸爸退到床的另一边。邢彩云以为暴风雨要过去了。

    谁知妈妈这时候数落起她的不是来,她刚张口说:“我真的发短信了……”爸爸的怒气又被击了上来,皮鞋像出弓的箭,向她掷来。

    “妈呀!”她本能地、又大难临头似地叫了一声,赶紧护住头,脚下一软,倒在地上。幸亏她这一倒,皮鞋没砸着她的头,擦她头顶击在衣柜门上,非常响亮的撞击声,衣柜门上一大块黑漆应声飞溅开来,露出白色的深坑,比子弹打中还厉害。

    邢彩云头脑一片空白,满脸失色,浑身哆嗦着,像筛糠一样。脸上的肌肉僵硬了,左拉右扯得她面目都变了形。她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样子十分的丑。

    爸爸的疯狂,并没有引起妈妈的心软,妈妈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地说:“打,往死里打,要了这么个祸害!”

    妈妈喊打,爸爸却变得理智了,偏不再打。他知道,由着妈妈来,女儿就真的打残了。

    邢彩云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来。她确实发短信了,可是,苍天要灭她,奈何?偏偏仇莉莉今早给她打电话,偏偏妈妈的手机关机充电,偏偏老师又那样对妈妈说,她百口莫辩。她也不能辩。爸爸今天肺都快气炸了。妈妈今天那样辛苦,为自己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全废了!

    爸爸歇了手,出了女儿房间。妈妈还没有走,没好气地说着说着,怒气又涌上起,把邢彩云压倒在床头,劈头盖脸又打了起来。

    邢彩云杀猪般嚎叫,她觉得自己这下真的完了。妈妈脾气本来就不好,平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她,有时候气极了,竟提一把菜刀过来,有一次把她耳朵都割出条口子。爸爸打罢,轮到妈妈了,她更害怕。她这会儿不知道谁还能保护她,只能是嚎叫。

    还好,爸爸跑进来,一把抓起妈妈,狠狠地推搡到她的房门外。

    妈妈和爸爸吵了起来。邢彩云知道,每当这时候,自己有救了。爸爸还是爱她的,在阻止妈妈进一步伤害她。

    她六神无主,只是哭。也只有哭。不由自主地哭。

    爸爸被哭火了,跳进来指着她:“闭嘴,再哭,把你扔下楼去!你信不信?!”

    她马上收住,不敢哭了。

    妈妈在客厅骂:“都是你惯的。再惯呀,怎么不惯啦?哎呀,你女儿好得很,一朵花,将来是个人才。你再吹呀,再护呀!你还生气啊?气死你才好呢。生了这么个死孩子,一点不听话,越来胆子越大,要翻天了!”

    爸爸像被人用锥子戳着心,气得脸更扭曲,气都快上不来了,他冲到妈妈跟前,一把抓住妈妈的头发:“你再不闭上臭嘴,我废了你!”

    邢彩云的妈妈一直在家霸道惯了,哪见过邢彩云爸爸这样粗野。她看邢彩云爸爸的眼睛都泛白了,知道这一次撕扯了他的肺,伤到了他的肝,再与他较劲,恐怕他真对自己动手了。他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往死里打,看来这次千真万确怒火烧肝了。他失去理智了!她头一次在家里有了害怕的感觉,闭了嘴。

    家里稍有一阵死寂,没有人再说话。

    邢彩云缓过神来,浑身哪儿都疼。但她不敢喊疼。她不再解释,挪步到自己房门口,跪了下来,对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把话说清楚,绝不许有下一次!再有,我就不要你这个女儿了!你听清了没有?”爸爸厉声喝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等妈妈说话,邢彩云抢着保证:“不敢了,不敢了!”

    “今天下午我就去给你小灵通缴钱,从明天起,上学把手机带上。有事不许发短信!每天放学按时回家,如有违犯……”

    “打死。”邢彩云接过爸爸的话,说了下去。说这两个字,连她自己都恐惧。

    事情到此为止。邢彩云的爸爸向来做事不拖泥带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怎么着?让女儿长个记性,画句号。她妈妈见爸爸今天俨然夺回一家之长的权威,平时爱叨叨的毛病也没有了。暴风雨后的宁静……

    危机过去了。嗨,邢彩云今个把人丢大了,满大街的人都看到自己被打;邢彩云被打了个半死,她隐隐感觉哪儿被打坏了,但她不能说;邢彩云还得乖乖去学校,只有去了学校,才能免除爸爸妈妈的怒火升级。

    怪谁呢?死里逃生的邢彩云想不明白。她几乎连打带吓,神经都快错乱了,脑子一团蚯蚓乱爬,啥也想不清楚……

    怪谁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