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且看天下

    毓儿这才回头看清那被完颜乌烈推下马的女奴。

    那女奴眉清目秀,十分年轻,容貌姣好,却鬓发散乱,眼神中带着惊恐。她的手臂上隐隐地露出一些淤青和伤痕,必是受尽了折磨和□□所致。

    毓儿虽一时并不能认出她是谁,但觉悲哀之情一如洪水,侵袭着她的心房。

    “她就是海滨王的四女儿,耶律撒里衍。”完颜阿鲁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马鞭,状似无心,语出无意。

    毓儿惊骇不已。

    她是……她是……哥哥耶律延禧的四女儿!

    此时此刻,那遍体伤痕的耶律撒里衍正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她。

    “既然要处理辽俘,那不如……就从她开始吧。”完颜阿鲁扔下这句话,又回头去看完颜乌烈。

    完颜乌烈听了,毫无疑义。他早就厌弃了那不解风情,忧郁瘦弱的耶律撒里衍。一挥手,几名金兵便将耶律撒里衍拖了起来。他们解开绑着她的绳子,准备要拉她去后营处决。

    司空毓儿惊愕地抬起头,就在此刻,就在眼前,他们要杀她!她几乎就要站起身扑过去,想要去救她!可是完颜阿鲁身后的亲卫顿时上前,死死困住她的肩膀。

    毓儿想向完颜希尹求助,可是当她看着他,他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忽然,被拉向后营的耶律撒里衍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挣脱开金兵,直直地跑向司空毓儿。她用她所知不多的汉语大喊着:“姑姑!姑姑救我!”

    毓儿听得惊心,看得触目,却受制动弹不得。但是瘦弱的耶律撒里衍用尽全力挣脱,猛然地扑过来,扑向她的面前,想要抱住她。金兵随即追了上来,他们拔出刀,从身后一刀贯穿了她的身体。

    耶律撒里衍死死地盯着毓儿,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殷红的血随即流了出来,有几滴,甚至留在了毓儿的衣服上。

    “不!”毓儿痛苦地哭了起来。

    金兵随即将耶律撒里衍拖走,白色的雪地顿时被血迹染成一片殷红,校场边的道路上赫然留下了一道醒目的,长长的血色拖痕。

    “走!”完颜阿鲁十分享受眼前的场景,扬鞭前行。

    大队人马,随即离了完颜希尹等人,追上了他们的六王爷。

    后营慢慢有了动静。辽俘的哀嚎声渐渐响起,金兵们打开隔栏,将手脚绑着铁链的辽俘一批批地脱出后营。

    会宁大营,顿时哭声震天——

    毓儿瘫倒在冰凉的雪地上,听着那从后营传来的哭声,几乎陷入绝望。她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串带血的珠链。

    那是耶律撒里衍拼尽全力,在临终之前留给她的东西。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受尽了金国男子的□□,却始终难逃被屠的命运,倒在血泊中的亡国公主,耶律撒里衍临死之前看着她的眼神……

    她才只有十五岁啊。而她,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那是她的命运,也将是,她的。

    完颜希尹下了马,将无神的她抱起,放上了自己的马背。

    “忘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你要等。”他说。“如果你还想活着,首先就要说服自己,辽国从此与你,再无关联。”

    带着她,他策马离了会宁大营。

    哭喊声渐渐远去……

    金国皇宫。

    唐括皇后梳洗完毕,正要入睡之时,有侍女传来了完颜希尹送来的一片书简。

    书简上面的文字很短。金文镌刻,只写着:万事皆备,东风已成。

    唐括氏看了,很是高兴,放下书简,交由侍女销毁,便入内殿休息去了。

    一连数日,毓儿都侯在完颜希尹的书房外,一等就是一整天。

    她十分焦急,希望能够见到完颜希尹。只是他实在是太忙了,从两日前开始,一批又一批的金国将领从清晨便走进了他的书房议事,竟都在宰相府简略用膳,直至夜深,众人都不曾散去。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午时已过,府中的侍女们从廊下走过,往书房端上食物,看来书房内的众人依旧在议事。

    毓儿站在走廊里,寒冷让她忍不住轻轻地跺着脚,呵气暖着自己冰凉的双手。

    守在门外的一名领头侍女,毓儿入府那天曾见过的,这时见了也心生不忍。她走到她身边用生硬的汉语对她道:“宰相大人今天恐怕也是没有时间见你。耶律鞑塔,你还是回屋吧。”

    毓儿摇摇头。

    那侍女不忍,便招招手,悄悄地引她来到书房的西厢暖阁内。“你在这里等着吧。只是小心,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她指指隔壁。

    毓儿感激地点了点头。那侍女又为她送来了一壶热茶搁在小炉上煨着。

    隔壁的完颜希尹似乎正带着金国将领商议军政。毓儿依稀可以看见书房的正中悬挂着一幅硕大的地图。北宋,西夏,金国的边界和一些城池,尽收眼底。

    他们说的是金文,她完全听不懂。就这样一直在守着,直到夜色渐渐降临。

    毓儿睡得昏昏沉沉之际,感到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是那侍女好心为她通传,让她现在就去书房。

    毓儿匆匆走进书房的时候,完颜希尹正坐在书案后看着手中的文案沉思。

    侍女端上茶水,退出门外守候。

    室内骤时十分安静,毓儿正欲张口说话,他却忽然道:“你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学会金文。还有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特别的匕首。那匕首的外鞘其貌不扬,但是去掉外鞘,一把闪着寒光,锋利无比的匕首便露了出来。他递给她。“虽然你内力尽失,但是习武的招式是绝难不倒你的。”

    他要她学匕首是为何?杀人?杀谁?她拿住那冰冷的匕首,又抬头看向完颜希尹,心中疑窦万千。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会宁大营里的族人。”完颜希尹又从案上拿起了一卷公文。“可是你要记住,金国,并不止一处关押着辽俘的军营。你要耐心地等。”

    “——”一下子,毓儿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被他打了回去。她定定地看着完颜希尹。

    “自数百年前起,金国与辽国各大部落之间就攻伐不已,两国的仇恨,由来已久。不要去怨恨金军现在所做的一切,因为很多年前,你的祖先对金国完颜氏,也是这么做的。”完颜希尹坐下,翻看着公文。

    “几百年……”毓儿心底一沉,低头喃喃道。那么深的仇恨,金太宗是否真能心生怜悯,放契丹一族一线生机……

    顿时又想起了耶律撒里衍。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全然无能为力的耶律撒里衍。

    “你说过,我要等。可是你也同样说过,我只是唐括皇后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毓儿低头痛苦地道。现在的她,可以为唐括皇后做些什么?

    “那就想办法,在唐括皇后面前把自己变成一颗有用的棋子。”直到此刻,完颜希尹才放下文案转而看她,淡淡地道。

    “——”毓儿惊愕地抬起头。

    “唐括太后要你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帮助金国找到你的伯父耶律浚藏匿在中土的巨额财富,也许你就有了可以求她放过你的族人的机会。”完颜希尹终于点破了金国的目的。

    “真的么?”毓儿的心底骤时燃起了一丝希望。

    “当然如果你不做或者是做不到,你就会成为第二个耶律撒里衍。”完颜希尹刻意敲了敲书案。短促有力。很显然他的回答,昭示着不容选择。

    “从明天起,你要竭尽全力学习金文和近身格杀的技巧。”完颜希尹站起身,走向她,负手而立。

    “从明天起,无论你想或不想,结局是好是坏,都再由不得你。”完颜希尹忽然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同时转而看向挂在一侧的那副硕大地图。

    毓儿不解。

    循着完颜希尹的目光,她也看过去,看向那地图上的万里山河。

    “五年灭辽……十年灭宋……”毓儿看着那地图上星星点点的标记和军事符号。她忽然在心底幽幽一叹。

    那就是男人们竞相竞逐的万里江山,那就是天下。

    所有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无论平民还是皇家,无论绿林还是江湖;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张万里山河之中。乾坤昭昭,迢迢山稷,人事变迁,命运流转……

    如她,一生颠沛流离,今日却辗转来到了这冰天雪地的金国;而如完颜希尹,身负雄伟谋略的他,他日又将会被带往何处?

    “如今,不用十年,北宋亦可灭。”完颜希尹轻轻一叹。

    毓儿大惊,看着完颜希尹。他甚至都没用“可能”这样的字眼。

    完颜希尹看着她,沉默了数秒,众扬起手中的公文:“你一定不会想知道,此时的宋国皇城,发生了何事。”

    他苦心营谋多年,终于在三日前的夜里,他想要的那股东风,到了。

    毓儿的心地闪过一丝惊慌。发生了何事?

    “难道……”她几乎无法呼吸:“难道金国已向宋国开战?”

    完颜希尹摇摇头,并不认同她的猜测:“金国早就已向宋国开战,只是北宋朝廷尚未察觉罢了。”

    早已开战?毓儿惊恐不已。

    完颜希尹继而看向那地图:“金国的军马,早已在去年攻打辽国的时候,就已逼近北宋的疆土。西江古城的杀戮和议和,只是金国的一次试探。早在五个月前,东起北安州,西至幽州,宋土北疆沿线,我们大金的兵马早已暗度陈仓,时刻准备全面南下攻宋。如今西夏已向金国俯首称臣,大金已无丝毫的后顾之忧,攻宋的天时、地利已皆备。”

    他竟就这么站在眼前将这等军政大事如此淡然地讲给她知晓?!她惊惧地看着那张地图,睁大了眼睛……

    “北宋的边域守将,多是无能庸碌之辈;上下贪安图逸,又傲慢轻敌。众将领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唯恐生事,隐匿边境军情不报。倒是也有几位将领,虽有一身正气,但未及军情奏报传递与北宋天子之手,就死于把持朝廷的贪官污吏之手。依照目前的形势,只要金国大计尘埃落定,来日金军大举进攻之时,北宋将溃不成军。”完颜希尹幽幽地道。

    半年前他身为监军,与完颜宗翰大将军一同南下,名为收服前辽残部,实则在暗中严密部署。直到今时今日,一切都在他的计算当中。

    天时、地利已备;此时,也许老天都在暗中帮他,最后的人和,也已渐成气候。

    看着那份加密的公文,完颜希尹一时静默。

    赵玄德一定怎么都想不到,在最后的关头将他拖入泥淖,架在火上炙烤的人,竟是他的母后,陈太后。这次只怕就连楚淮王爷赵应乾,也将无法善终。这样的时机出现,要比他预想的,要提前了至少两年。

    且看今日天下,谁主沉浮;乱世浮沉,红尘谁定。

    面前的人如果知道了那密报的内容,只怕会更加痛苦吧。完颜希尹走回书案,将那份公文重新用蜡封好,锁回箱子。毓儿深思混乱不已,哪里记起再问及那密报。

    “战争,从来都是男子的事。”完颜希尹继而看着毓儿道:“你只需记着,今后阵前无论发生何事,都与你无关。”

    毓儿看着眼前的硕大地图,脑海化作一片空白。究竟这是……为什么会如此之快!

    所以,就在不久的以后,他这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金国的铁骑挥戈长驱南下,与北宋军民厮杀,要她眼看着中原大地血流成河?!

    不可以,不可以……那里有小蝶,有筠玉,还有赵大哥……她怎么能看着他们被冷酷的战争就此吞噬!

    她的头开始阵阵轰鸣,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匕首你要随身携带,不可丢失。”他继而道。“今后你只需做好唐括太后期望你做的事就好。如果你肯好好地活着,也许,你还可以等到和你的妹妹小蝶重逢的那一天。”

    当听到小蝶这两个字的时候,她骤时不寒而栗,身体颤抖起来。她看向他。

    想到完颜希尹极可能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毓儿顿觉可怕,不由惊恐地退后了几步。

    “就在我们回阿城的那天,我才从唐括太后的信中得知,狼首刺青,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完颜希尹看着她:“那时我才知晓,原来自己中了三少的计谋而不自知,原来你还有一个妹妹。”

    身后便是茶几,毓儿已经退无可退,头脑一阵晕眩,伸手扶住几案。

    他是故意的,完颜希尹是刻意告诉自己这些机密军务!

    “当日你潜伏在丐帮,本不该卷入几国暗战;但我猜,你是在遇到了冷三少之后,才被李代桃僵,和我一起来到了金国。”完颜希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关于狼首刺青,我们找到你一个,就足够了。”

    “我这么告诉你,就是要提醒你,方才你所听到的,俱是金国此时的重大军机秘密无疑。不要轻易地想要将这些事泄露给北宋那方面的人知晓;否则,你这么做,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你的族人。”完颜希尹淡淡地道。

    毓儿顿时低下头,紧张之余,死死攥住自己的衣摆,惊惧万分。方才,她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而他,却早已将她看穿——

    “一边,是你的族人。另一边,是你的妹妹。孰轻孰重,你自己决定。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过了今天,一切将不由你决定。”他依旧看着她。

    毓儿痛不可当。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撕裂,为了想要平衡天秤两端的些许倾斜,她几乎快要耗尽所有的气力……

    诚然如完颜希尹所说,她早已没有时间了,她也早已经,没了选择。

    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完颜希尹即使是为了顾全大局,也绝不会将她的性命留到明天。

    她站在那里,紧咬着嘴唇,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的肉里。一边是族人痛苦的哀嚎,一边是妹妹的性命,这……该如何取舍?!

    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她重重地将手捶打在茶几上。她红着眼睛,看着完颜希尹,滚落下泪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完颜希尹!他们都是我的亲人!难道你就这么想看着我们耶律一族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你的心,难道是铁做么!”

    完颜希尹面上一冷,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卷册收好,神色复归平静。

    “用过膳后你好好准备准备。今晚我会带你去见你的族兄。时间有限,你和他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话别吧。”完颜希尹说毕,便先走出了书房。

    毓儿为他突来的安排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只能噙着泪,无限痛苦地将案几上面的杯盏全部推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夜色低沉。寒风凛冽。

    灯笼里的灯光十分的微弱,似乎随时都会被西风吹灭。马车缓缓地行驶,终于停在海滨王府门外。

    毓儿看了闭目养神的完颜希尹一眼。面对这个人,她的心底,实在是无法升起一丝感激。

    提着木盒,她走下马车,踩着地上残留的冰雪,通过了守卫,走进了海滨王府。

    大殿内依稀亮着灯,有人还没睡。

    毓儿推开破旧的木门,走了进去。病人的咳嗽声不时地传来,毓儿每往前一步,都觉煎熬。

    “哥哥……我来看你了。”毓儿看着枯坐在灯下的人和满案的经卷书籍,泪流满面。

    耶律延禧放下手头的卷册,看到是她,神色终露出狂喜。

    “是你。你来了?你怎么会来?!你怎么会来?!”他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激动不已。这种即觉十分的激动,又觉十分的痛楚的苦况,如何能为外人所知。

    “是我苦苦哀求宰相大人,他才带我来的。”毓儿低声道。

    “宰相大人?”耶律延禧骤时眉间飞上狐疑和防备,古怪地问道。

    毓儿点点头:“哥哥,我给你带来了些药材,还有一些吃的。你的病那么重,不能再拖了。药材交给耶律大石,让他为你及时煎了。你要按时吃药,尽快好起来。”她扶住他,让他重新坐回座椅。接着她为他把脉,查看他的病情。

    写下药方,毓儿将药方和药材悉数交给耶律大石。

    感受到毓儿的血脉至亲关怀,耶律延禧稍稍放下防备,心头亦觉悲苦交加。

    “哥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说到这里,兄妹二人,心中都是无限地沉痛。

    “哥哥你要好好养病,不要再带病读书了。”毓儿劝慰道。他的伤寒很重。拖了那么久,他依旧坚持秉烛夜读,实属不易。

    耶律延禧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毓儿继而强笑道:“哥哥,我有契丹名字了,是太宗亲自取的,叫耶律鞑塔。”

    耶律延禧听了,呆看毓儿半晌,无言以对,又是微微点点头,眼眶却有些潮湿。

    “你在外面,一定也吃了很多苦头吧。”耶律延禧语出苦涩。

    毓儿强忍住眼泪,忙摇摇头:“哥哥不用担心。宰相大人他对我照顾有加,我很好。”

    可是耶律延禧听了却变得神思飘忽,口中喃喃道:“宰相大人?宰相大人?那不就是完颜希尹?”

    毓儿点头。“正是他。哥哥……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她流着泪,将自己偷藏在袖中的那串带血的珠链取了出来,放进了耶律延禧的手里。“这是……撒里衍……临终之前交给我的。我想,她一定也希望你再看看它。”

    耶律延禧看着那珠链,顿时如遭电掣。

    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耶律延禧顷刻间泪如雨下。

    那只是一串用各色珠子和松绿石穿成的项链,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粗糙。他怎会不认得,那是他最疼爱的四女儿耶律撒里衍出生之时,他亲手编给她的礼物……

    “撒里衍……我的女儿……”耶律延禧痛哭出声,心中的悲苦之情,可想而知。

    毓儿的悲痛已经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是她却不知道,面前的族兄,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着这样的遭遇。面前的人,一次又一次独自忍受这样的心碎欲绝,一次又一次地被凌迟在亲见血肉至亲被弑杀的绝望边缘。

    两人看着那串珠链,相对哭泣;静夜之中,唯有亲人的泪水,是对撒里衍的最后祭奠。耶律大石陪着两位主子,更是呜咽不语。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有人在大殿外轻叩木门。听到那声响,毓儿面色苍白。

    “哥哥……我要走了。你要保重!”毓儿说完这话,就要离去。

    可是耶律延禧这时却拉住了她:“妹妹……”他将那珠链,神色肃穆地戴上了毓儿的脖子。“你是我们皇室最后的希望,戴着它,它会给你力量……”

    毓儿流着泪,重重的点头。

    “哥哥,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为耶律族换来一线生机,无论要我做什么!就算我死了,也没有关系。这是我身为耶律一族的宿命,我会去完成它!就像撒里衍一样,耶律一族会永远记得她所遭受的苦难!”

    “不!”耶律延禧忽然摇头落泪,他神色凄怆地拉着她的手道:

    “你要活着!去求宰相大人,你去求他!完颜希尹不仅位高权重,还是这金国最聪明的人!鞑塔,如今耶律直系皇族,只剩你我二人……而我,此生只怕是要困死在这里……你是我们皇族的最后希望!只要你去求他,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女人,就可以好好地活着!你去求宰相大人!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他就是契丹!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他就是契丹……”他重复着那句话,眼里带着数不清的莫可名状的悲痛和绝望。

    也许他已见到了太多亲人的血;也许,他早已不能负荷。

    毓儿无从回答,终舍了族兄,泣不成声地道:“哥哥……你保重!”说毕,她冲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