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匪言勿言
黎明时分。
冷子鱼从噩梦中惊醒。“铁面人!”
在外间一直照看着她的冷三少,此时忙上前去,探手查看她的额头:“小鱼儿!你醒了?”
冷子鱼见到是自己的三哥,骤时抱住三少的胸膛:“三哥!”一时竟哭了起来。
三少知她是受了惊吓,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没事了,小鱼儿不用怕。”
冷子鱼哭了一阵,这才起身对三少道:“三哥,那铁面人呢?”
三少至此,面上一阵沉默:“他走了。”
“他走了?为什么?三哥,铁面人他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差点死在那巨石大阵里!你怎么能让他走!”九妹情急之下,忍不住大声诘问最疼爱她的三哥。
三少一叹,只对冷子鱼道:“经过这次,你应该能猜得到,那铁面人的真正身份了吧。”
九妹愣住了。
只消片刻,她便如同大梦初醒,神色慌张,回头查看四周,惊声道:“画!我的画呢?!”
身旁的婢女听了,忙将那被从巨石大阵中带回的画轴递给冷九妹。
子鱼打开那画,看着那画中的人,忍不住眼泪又掉了出来,泪珠打湿了画轴。
“那铁面人前番借机接近你,骗取你的信任,留在冷府,一定是另有目的。若不是此次身份败露,以后还不知会在惠海斋做出什么事来。如今他既然离去,我亦可放心。小鱼儿,从此之后你要多加小心,莫要再轻信于人。”三少谆谆嘱咐。
冷子鱼听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三少:“不会的,他不会伤害我的!就算他真的是逍遥宫少宫主卓南风,他也不会害我的!”
三少惊疑地看着妹妹:“子鱼,你——”
“三哥!”小鱼儿泣不成声:“三哥,怎么办,我好想铁面人回来!三哥,你帮我找他回来吧!”冷子鱼轻轻扯住三少的衣袖,哭声哀求道。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疯疯癫癫,不可一世的冷九妹!
“小鱼儿!”三少轻轻放下妹妹的手:“他不值得你如此。”
说毕,三少心绪烦乱,起身走出房门。守在门外的公孙兰轩,则紧跟着三少。
看过九妹,冷三少径直经过园子,来到园内的一处水榭,看着眼前的湖水出神。
“昨日的事,还算顺利么。”三少问向公孙。
“一切顺利。我已命府中护卫带着小蝶有意经过落凤坡,逍遥宫的人必会以为司空姑娘现时就在冷府。”
三少不语,只是看着湖中的碧水;又看了一会儿,转而往后园而去。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身着紫色麻衣的小蝶正在对镜梳妆,刚整理完毕,便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冷大哥!”打开门看到是冷三少,小蝶忙将他请了进来。
“小蝶。”三少的面上虽略带疲惫,但仍笑看着面前的女子。
“冷大哥快请坐。”小蝶笑呵呵的道。
三少进了屋,落了座,淡淡笑道:“看来你今日气色不错,你的身体果然是痊愈了。”
公孙兰轩始终立在门外。
小蝶点头感激地道:“这还要多谢冷大哥肯收留我,找人为我解毒,还把我照料的无微不至。”
三少道:“我也是受小王爷所托,你不必放在心上。只可惜,他忙于公务,不能留在洛阳亲自来照看你。”
“冷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小蝶自是十分感动。
“小蝶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小王爷他位高责重,小蝶这次被人抓走,已经令他十分费心,岂敢要他再为照顾我而耗费精力!而且,这次,还要劳动三少这样的贵人挂心我的安危,小蝶只觉自己实在是幸运,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说到这里,她起身上前,向冷玉书盈盈一拜。
冷三少忙将她扶起道:“小蝶,你无需如此。你只需在这里安心地住下,虽然现在形势并不明朗,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小心乔装,在你回到楚淮王府以前,便不会再出现危险。”
小蝶听了,十分安心,点点头。又道:“冷大哥,当日掳走我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不知道你是否查到?”
三少摇头道:“尚未查出。所以,为防敌人有何变数,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可暴露行藏。就算是在冷府之内,你最好也要乔装起来。”
小蝶听了,顿时十分紧张,吐了吐舌头,匆忙点头。“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像昨天那么任性,央求冷大哥放我出去散心了。我就呆在在这别院,哪都不去!”说完,忙将面纱取过遮好。
三少听了,看着小蝶不由莞尔。很难想象,昨天的那个她,同今天眼前的这个她,竟是亲生姐妹;两个人的性格差异一去何止千里。正在想时,德喜和方靖天走了进来。
“见过三少。”两人行了礼,德喜这才道:“三少如此费心,一大早就来看小蝶,实在是有劳了!”
“德喜公公,人家方才都已经谢过了!”小蝶道。
德喜回头看着小蝶的装束,面上一愣。方靖天则是一言不发。
“这是冷大哥为了掩人耳目,才让我穿上的。虽然是粗布麻衣,可是相当的合身!”小蝶虽然对乔装感到十分好奇,可哪里有足够的定性,一时随手摘下面纱,开心地对德喜道。
德喜听了,这才安下心,不由竖起大拇指:“三少果然处事周全。如此一来,大可混淆敌人的视听,小蝶也就安全了。”丝毫不曾发觉有何异样。
“那是自然,冷大哥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小蝶很是钦佩这枚冷大哥。
方靖天则看着小蝶,沉思不语。
这时德喜又笑道:“阿弥陀佛!小蝶现在,总算又恢复成以前那副鬼精灵的样子了!我也可以安心去信给小王爷,带她回王府了!”
三少听了,神色微动,顿时笑道:“是啊。只不过你们还要藏身在这别院里一段时间,要你们受累了。”
德喜忙道:“三少这是哪里话。你为朝廷殚精竭虑,我们能不给你‘添乱’就已经是难得了,岂敢称受累二字!”说这话时,不由笑着瞪了一眼调皮捣蛋的小蝶。
“就是就是,冷大哥,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不给你添乱的。”小蝶一面向德喜做着鬼脸,一面对三少道。
“呦呦呦!那昨儿个又是谁,苦苦央求着三少,一定要出去透透气散散心的?”德喜故意语出取笑小蝶。小蝶又冲他做了个鬼脸。
“只要你好生乔装,不要轻易离开这别院,倒也无妨。” 三少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出去一次就会多一份危险;以后我不会再任性,要冷大哥安排我出去了!”小蝶点头道。
德喜笑着一戳小蝶的脑袋,跟着便从一旁书案的抽屉里拿出写好的信件,呈给一旁的公孙兰轩:“还要有劳三少将这封信送出。”
公孙兰轩将信收好。三少便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好生在这里休息。我得了闲再来看你们。”
两人走出别院。
没走出几步,三少便停住对公孙道:“那封信,不必发往汴京了。”
“是。”公孙听了点头,顿时会意。
想要保住小蝶,她必不能在此时返京。即便如此拖延,以后的情况也很难预料。压下书信,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待到德喜与方靖天从屋内出来,见到方靖天皱眉不语,德喜不由问道:“靖天,你这是怎么了?”
方靖天看看德喜,只是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三少要小蝶扮作司空姑娘的模样,有些蹊跷。”
德喜听了,嗤声道:“这有什么,司空姑娘时常在冷府走动,小蝶如此乔装,恰能掩人耳目。”
方靖天听了,不置可否,大踏步往前而去。他心里所想,自然与德喜不同。
“哎——”德喜看着方靖天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
午后十分。
慕容筠玉此时,正神容落魄地走在洛阳长街之上。
明明是正午,太阳当空,他却只觉处处清冷,就连心上的某个地方,也空了。
她果然还是走了。
酒。
此时此刻,他只想大醉一场;醉生梦死,也许会好过一点。可是,手中的酒囊已经空了,他却依然觉得胸口的某个地方,很痛。
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影,他觉得他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不管清晰还是模糊,他都踉踉跄跄地经过他们,往前而去。
耳边一阵吆喝声传来:“小店新进的暹罗国高粱酒三杯倒,醇厚柔绵,甘润清冽,香气宜人,欢迎各位客官前来品尝!”一个店小二,正站在酒馆门前揽客。
“暹罗国……三杯倒?好极……好极!”筠玉听了,丢掉酒囊,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酒馆的大门,甚至撞到了几个正在街边买卖东西的路人。
“哎呀……”
正行走在路旁的白菲儿被跌倒的人一带,抱在手中的一包点心,登时掉在地上,散落满地。丝毫不曾发觉,那个满身酒气的男子,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慕容筠玉。
在一旁照看的鬼影子看了,扶起白菲儿,气不打一处来,看也不看,顿时一把扯住那个撞倒路人的好事者,一声怒喝:“你这酒鬼,撞了人居然连道歉都不会!你——”
话没说完,鬼影子顿时呆住。因为眼前的人,居然是,筠玉。一时就连拉住筠玉衣领的手,也松开来去。
可是此时的筠玉,却似受了极大的打击,完全看不到他的反应,反而推开鬼影子的手,径直走向那酒馆去了。路人纷纷怨声载道,骂他是个“疯子”。
“鬼影子,算了。只是可惜了我给冷大哥买的点心。”白菲儿素来仁厚,虽然不悦,此时也只得作罢,拉着鬼影子便要离去,与那醉汉擦身而过。
鬼影子愣在那里,一时竟回不来神。
方才那不就是——丐帮的小驼子?那就是筠玉无疑!臭小子他……那是怎么了?
一时跟着白菲儿往前走,脑海里却转了无数次。
这个臭小子,上次居然失约,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兄弟?!想到这里,就大觉恼火。
可是,两人不知走了多远,鬼影子终于忍不住,对白菲儿道:“菲儿妹妹,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去办。你先回冷府,我一会就回去了。”
白菲儿愕然,虽觉奇怪,也只得道:“好吧。你路上小心。”
鬼影子听了,如获大赦,顿时往来时的路跑去。找到那酒馆,奔入大堂,四处搜寻筠玉的身影。
大堂内人声喧哗,哪里有他的身影?
终于,鬼影子在大堂的西面靠墙处,看到了正抱着酒坛,喝的昏天暗地,满身酒气的小驼子。
鬼影子看了,顿时觉得心头怒火丛生:“好你个臭小子!今天你就是说上了天,我也要好好地修理你一顿,以泄我心头之忿!”
顿时抡起拳头,一步一步,向筠玉走近。
可是筠玉还是在自顾自地喝酒,竟似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臭小子,你别再给我装蒜了!赶紧向我叩头认错,我们俩的事才能算完!”鬼影子语出汹汹。
可是慕容筠玉依旧没有反应。
“好,算你狠!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鬼影子这次急了,赶上前去,一拳砸碎了慕容筠玉手中的酒坛!
大堂里只听见哗啦啦一声巨响,筠玉手中的酒坛顿时化作碎片,坛中的酒泼了筠玉一脸一身。附近的食客俱是大惊失色,不知发生何事,齐齐往这里看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就算要喝酒,也没有你这种找死的喝法!”鬼影子怒道。
筠玉抬头看看来人,显然带着几分醉意,哈哈一笑:“我的好兄弟,鬼影子,你终于来了!来……陪我喝个痛快!”
可是,他话刚说完,便一头倒在桌案上,犹若一滩烂泥。
鬼影子此时才觉不对,哪里还记得先前怒气,顿时上前摇晃筠玉:“臭小子!筠玉,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才几日未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筠玉伏在案上,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半晌,只用鬼影子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无限伤心的道出一句:“她走了。她说走就走,就那么一走了之……一走了之……”
“她走了?”谁走了?
鬼影子听着那般伤心的话,愣在那里。
寒梅馆内。
此处屋内陈设别致清雅,廊厦宁静通幽,是最适养心之所。门窗俱搭着厚厚的布帘,将寒冷隔绝在外,屋内的香炉尚有袅袅余烟。
卓南风醒来的时候,千雨霏正坐在案边,小心地拨弄着暖炉内的炭火。
“你醒了?我好担心,这次你醒来,又要很久很久。”见到他睁开了眼睛,她顿时欣喜万分,带着激动。
“不必担心。我这次的伤,并不算太重。”南风左手扶住床榻,用尽气力,忍住胸前伤口的剧痛,坐了起来。
千雨霏忙去扶起他,帮他靠好。
“冷九妹和毓儿俱已被惠海斋的人接回到冷府,你不必挂念。只是你的身份暴露,以后,你恐怕都不能再回那里了。”
卓南风听了,却奋力走下床榻,往门外而去。
“你要去哪儿?”千雨霏上前扶住他:“你的伤还没好!”
“我要去见她。”卓南风转过头去。
没有看到她安然无恙,他不可能会安心。
“你……”千雨霏见状,知道坳他不过,只得道:“好吧。我和你一同前去。但是你要答应我,见过她之后,立刻随我回来养伤。”
入夜时分。
冷府后园的别苑屋檐之上,赫然闪过三个人影。
一个女子,身穿着紫色麻衣,带着面纱,从别苑的一角走过,进入屋内,又将窗户都关了,准备休息。
又过了片刻,卧室的灯变熄了下去。
千雨霏对南风道:“你看到了吧。她已被救回,安然无恙。”
卓南风看着消失在窗后的身影,铁面后的脸庞,神色难定。
“走吧。”千雨霏拉起他。
不消片刻,金衣使便带着千雨霏,同卓南风一行三人,跃过高墙,消失在夜幕当中。
寒梅馆内。
“那个摆下巨石大阵的人,我也已经查了出来。”千雨霏道:“这个人,在冷三少上元寿宴上,你也曾见到过。他就是那西域客商尹希颜。可是,他还有着令一重身份,那就是金国宰相,完颜希尹!”
卓南风惊诧地看着千雨霏:“金国人?他们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中原?”
千雨霏摇头。“只可惜今时金宋边境紧张,事态敏感,我们的探子,虽可传递南北,一时也却无法查出金国那边的确切消息。更何况那完颜希尹是金国宰相,身份隐秘;先前他与那金龙真人往来密切,似乎确有秘密图谋,只是我们无从下手。”
“可是南风,现在令我更加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千雨霏神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