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困兽犹斗
卓南风离了草庐之后，并没有走出多远，而是再次施展轻功，回到了那处草庐附近。
站在一棵树的枝干上，他望着不远处那草庐的一角，竟然心生不舍。想暗中跟随着那个人的欲念是那般强烈，使得他几乎忘记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心头一阵烦闷。
忽然，警兆大现，卓南风从树下一跃而下，向方才他所在的位置的东南方向急追而去。
约莫追出了两里路，行至一片空地，耳边有衣袂声响，那个鬼面男子，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他的身后。
“逍遥宫少宫主，卓南风。”
冰冷的声音响起，卓南风转身看向那用鬼面挡住自己面容的男子：“自在城城主，柴少康。”
鬼面男子一怔，像是没料到他竟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继而又道：“少宫主果然好身手，本座的人为了搜寻你的下落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本座还要多谢你，替我自在城解开了影子谷真正的谜底。那条山崖秘道，若不是有你领路，本座还真的不曾发现。”
卓南风大震。那条山崖秘道，他与司空毓儿一起找路时，他竟然一直在暗中尾随没有让他察觉……
“不过，现在也不晚。”柴少康负手而立，语气透着惫懒懒。“影子谷真正的谜底，将会永远在这里消失。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出真正的影子谷的所在，也不会有人能够分得清，究竟哪些是传闻，那些是真相了。”
他很是得意。卓南风顿时明白，秘道之后的那座村庄，很可能，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们只是些无辜的避世山民，你又何苦下如此毒手？”卓南风语出淡漠。
“这可真不像是你堂堂逍遥宫少宫主该说出的话呢。”柴少康啧声道。“你母亲月姬算是个令我钦佩的女人，可是想不到，慈母多败儿，你竟不如她。”
卓南风压住心头怒火，持剑的手却已是蓄势待发，剑意浓烈。
“你救下的那个姑娘呢？怎么？她弃你而去了？这是何故？”柴少康语出戏谑。
卓南风知道，他是想激怒他，然后引他出手。
“真可惜，本座还有很多话想要问问她，和她好好聊聊呢呢。”柴少康轻轻摇头。“比如说，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位慕容燕大哥。据闻，他可是遮幕山庄的后人，大燕国之后，名剑慕容的第四十代长孙呢。”
卓南风睁大了双眼，就连握住剑的手，都要僵硬了起来。柴少康，他怎会洞悉……
慕容燕，这个名字是那般的熟悉，却又那般陌生，他明明都忘了的，此刻却记忆却一下子都跑了回来……
原来毓儿口中的燕大哥，竟是遮幕山庄的后人，他嫡亲的叔伯长兄，慕容燕！
血液似乎都要倒流，往他的神思中涌去；卓南风看着柴少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只好先解决掉你，再去找她了。也罢，就让我看看，你的母亲，都教会了你什么！”说完最后那一句，柴少康一声暴喝，飞身向他劈出一掌。
卓南风长剑出鞘，严阵以待。
犀利的剑气顿时在林间四处游走，柴少康凌厉狠毒的掌风在四周的树上留下道道痕迹。两人掌剑相对，须臾之际，就已过了十招。
卓南风的剑快得出奇，灵敏迅速如同闪电，游走在柴少康身侧。柴少康也不甘示弱，招招狠毒，急欲置卓南风于死地。
两个人你来我往，竟交手过了百招之多，依旧没能分出胜负。
终于，柴少康在一个回合中收势跃出战局，一声冷笑，对不远处的卓南风道：“八大门派的剑法。难道，这就是你母亲教给你的本事么？卓南风，你难道就不觉得荒谬可笑么？”
卓南风看着鬼面男子，继而以手拂拭着自己的宝剑，冷冷地道：“不须无相神功，只用八大门派剑法，我便能赢你。”
柴少康听了，又是一声长笑：“想要赢我，岂会那般容易。卓南风，你该不会以为，我将你引到这里，一丝准备也无吧。”
话音刚落，柴少康便发出一声尖啸。林间空地之上，忽然落下一张软铁制成的巨大天网，卓南风毫无防备，躲闪不及，瞬时被罩入其中。
“柴少康，你实在是手段卑劣！”被困在其中，卓南风心头怒意升腾。
听了他的话，超少康不仅一点都不气恼，反而笑道：“常言道，兵不厌诈。”
“少宫主难得肯出面插手我自在城与你逍遥宫的事务，本座又岂能让你败兴而归呢。哦，对了，本座忽然想起来，本座这里，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柴少康长袖一挥，掌心骤时多出几根明晃晃的银针来。
脚下游走，柴少康一跃而起，翻身在卓南风后背一记重掌，左袖一甩，掌风过后，三道寒光一闪而过，卓南风已然被缚，猝然中招。
“三步寒冰魄，是我自在城最新发明出的一种剧毒。”落回原地，柴少康负手而立，轻声笑道。
卓南风只觉得背上中针之处伤口一麻，却似乎又什么感觉都没了。
“中了我三步寒冰魄的人，每运一次内力，毒性就会发作一次。第一次运内力的时候，中毒的人会全身发软，失去力气；第二次运内力的时候，中毒的人功力会恢复，但是会变得神志会大乱，做出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狂暴之举；到了第三次的时候，他会真气外泄，体力衰竭而亡，死的时候七孔流血，双目圆睁，就如同是见了鬼魅，被生生吓死的一般，十分有趣！”
如此残忍的手段，此时此刻，在他的口中，竟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
卓南风被困在网中，听着柴少康的话，虽然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将信将疑。
暗暗提气，忽觉得心脉如同被什么重重刺痛一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也变得绵软无力，站都要站不稳。
柴少康见到卓南风痛苦的脸色，知道他已中毒，笑得更加妖冶。
“你放心，本座不会让你死的。还有一出好戏，本座岂可错过！哈哈哈哈！”
离开草庐之后，司空毓儿和慕容燕努力尝试着走出树林。慕容燕已学会掌控内力以抵制瘴毒之法，感官不再受到干扰，也渐渐地觉得耳聪目明起来。但是毕竟对破除迷雾的手法并不熟悉，寻找月形标记的速度较慢，他们走了大半日，依旧没能走出森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正走着，忽然发现前方森林的某处，红光乍现。
“燕大哥，那是什么？”司空毓儿不由地问道。
慕容燕沉思了片刻，对司空毓儿说道：“看起来这林中还有别的人在。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循着那红光传来的地方走去。走至半路，那红光蓦地消失了。
两人对视一眼，脚下快了几分，想要一探究竟。他们似乎距离那红光发出的地方越来越近，前方那个不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慕容燕缓缓地走着，却发现其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
正待探寻之时，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悄悄出现在两人身后。
司空毓儿忽然觉得颈后有人吹来一口冷风，腰上被人用手扣住，耳边传来一阵妖冶的轻笑声。
惊慌之下回头一看，正是那副可怖的鬼面，不由地一声惊叫：“燕大哥！燕大哥，救我！”
那黑衣人的手快如闪电，瞬间点住了司空毓儿几处穴道，司空毓儿顿时口不能言，不能再动弹。
慕容燕见到那鬼面人将毓儿掳走，顿时拔出手中长剑，向他刺去。
那鬼面人竟毫不慌乱，抱住司空毓儿的手依然旧不松。
轻巧地躲过慕容燕的剑锋，鬼面人身体向后掠去。身形停住之时，霎时一只手化作鹰爪状，直探向慕容燕的咽喉，扑向慕容燕，快如雷霆，迅若闪电。
司空毓儿惊急，无奈却动弹不得，眼看黑衣人杀招直奔慕容燕，却不料林中忽然又杀出一个人来。
一道寒光闪过，那人长剑向鬼面人杀至！
原来，赵应乾一行人在听到林中传来的那一声惊呼之后，陆续赶来，见到他们受困，出手解围。
赵应乾最先跳入战圈，以手中长剑挑开那鬼面人的杀着，护住慕容燕。接着又长身掠起，长剑向鬼面人刺去。
那鬼面人冷笑一声，将司空毓儿放在原地，一跃而起，掌风又急又狠，竟轻轻带过了赵应乾的剑锋，同时袖中射出几道寒光。
“赵公子，小心暗器！”方柔眼疾目明，急忙示警。
赵应乾闻言，躲闪不及，忙以长剑挥开那暗器，翻身落至三丈之外，只见三枚透骨冰魄飞扫向一旁的树干之上，顷刻之间消失不见，化为水渍。竟是以内力凝成冰片而成！
就在这雷霆瞬间，那黑衣人已经掠至慕容燕身侧，向那慕容燕左肩就是一掌，又飞身掠回毓儿处，将司空毓儿纳入怀中，长笑一声，施展身形，便消失在林中。
赵应乾正要去追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忙看向慕容燕：“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多谢相救。我没事。”慕容燕轻抚左肩，讶异的是那一掌来得虽然凶狠，却竟没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忙坐下运功调息，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痛，复又恢复无恙，便并不以为意——
好在只是微微地受了点内伤，只是，毓儿她被掳走，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众人都赶了过来。慕容燕起身，他的眼睛立刻和一道灼灼的目光相遇。
四目相对，两人顿时都呆立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对方。
“柔儿。”慕容燕的眼睛红了。
方柔再上前一步，眼泪早已落下。两人紧紧相拥。
“我以为……我以为此生，再也不能和你相见了！”方柔泣不成声。
十三年了，十三年来终于又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忽然觉得，这十三年来所受的艰辛，一下子变得全都不重要了。
“柔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上苍待我不薄，竟让我十几年来夙愿成真……柔儿，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慕容燕说着，也不由地哽咽了。
慕容筠玉一时惊呆在原地。场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方柔忽地一惊，连忙转身将筠玉拉至慕容燕身前，欣喜若狂：“燕哥，这就是筠玉，这是筠玉！他已经长大成人！他就是我们的儿子！”
慕容筠玉直直地看着慕容燕，因为过于激动而嗓间发硬起来。终于，他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给慕容燕行了大礼：“孩儿慕容筠玉，拜见父亲！”
“好……好。筠玉，想不到，你如今，都已经这样大了。”慕容燕上前，紧紧地抓住筠玉的手，几欲落泪，将他搀扶起来。想到上次分别之时，他还不过是个三岁大的孩童。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在经历了十三年的分别之后，终于再次重聚。这一幕令在场的人看了，都不胜唏嘘。
“恭喜夫人，慕容慕容贤弟，你们一家三口终于得以团圆聚首，真是可喜可贺！”赵应乾由衷地为慕容筠玉感到开心。
“能够和你们团聚实在不易。只是，柔儿，如今义妹毓儿落入那鬼面人之手，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救回来！”慕容燕骤时从重逢的喜悦中惊醒。
“义妹？她是——”方柔看着慕容燕。
“毓儿她复姓司空，本是一名孤女，与筠玉年纪相仿。十三年前，正是她将我从河边救起。这些年来我们一路守望相助，我与她就如同兄妹一般。现在她被那鬼面人掳走，我一定要救她回来。”慕容燕叹道。
方柔和筠玉都不由地面露感激之色。能够在遮幕山庄最为危难之际救下慕容燕，还和慕容燕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这份深情义气，确不是常人可为。
“爹爹待她如同妹妹，那也就是我的亲人。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她回来。”慕容筠玉道。
“她与你有恩，就是与我有恩，你的义妹，就是我的义妹。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回来，一家团聚。”方柔也紧紧握住慕容燕的手，宽慰地道。
慕容燕点头。
慕容筠玉心头又是一阵焦虑：“那鬼面人武功如此了得，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我们该从哪里找寻毓儿姑姑呢？”
一时众人都犯了难。
却不想一直跟在一旁的影子开了口：“那鬼面人的武功确是深不可测，可是，既然方才赵公子已经说过，他的目标，只在名剑慕容的后人，那那位姑娘就应该不会有事。反倒是我们，在这林中已是困顿不堪，应当好好筹谋，以应对那鬼面人来袭才是！”
众人看向鬼影子，确实，鬼影子分析的很有道理。
“鬼影子说的对。如我所料不错，那黑衣人在这树林之内必有巢穴。否则的话他不可能来去如此自如。我想，我们还是好好查探影子谷的情况，才能定出救人良策。”赵应乾道。
“我已经知道了走出影子森林的方法。”慕容燕一时想起，忙对大家说了出来。
“那实在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整理思路，在林中查找线索。慕容大侠，搭救司空姑娘，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赵大哥。”慕容筠玉十分感激。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那鬼面人武功深不可测，搭救司空姑娘一事只怕并不简单。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赵应乾道。
慕容燕听了，更是感铭五内，向赵应乾一抱拳。
“眼下，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好生休整一番。只有养精蓄锐，保存实力，方能救人。还有，现在我最担心的，却是那鬼面人阴谋败露，杀机已动，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方我们离开这影子森林。他定会等待机会，再次对我们下手。”赵应乾又道。
众人听了，不由都是心头一沉。
就在这时，摸了摸鼻子，鬼影子忽然站了出来：
“我已观察了这么半天，看得出来，你们都不是坏人。这样吧，我就以影子谷鬼影子的身份邀请大家，到我谷中做客，如何？”
众人都感到十分讶异，一起抬头看向瘦小的鬼影子。
鬼影子看着众人：“怎么？能够到影子谷做客，许多人一辈子求也求不来呢！你们不愿意去，那就拉倒。好了，折腾了这么半天，也没我的事了，我鬼影子可要走了。”
赵应乾闻言忙道：“这位小兄弟稍待。这样的时候，小兄弟肯出面相助，我等不胜感激。只是我们一路入谷，并不曾见到这影子谷中何处有人居住啊。”
鬼影子眨了眨眼：“嘿嘿。这个嘛，就是我们影子谷的秘密了。我只能告诉你们的事，我带你们要去的地方，那鬼面人一定找不到，而且一定安全。你们随我来，不就知道了。”
“不过，我要事先声明。我们影子谷呢，并非你们武林人士所想的那样，是什么神秘门派。它不过是一个世外隐居的村落罢了。”鬼影子笑道。
“哦？在下对影子谷实在是好奇得紧哪！今日终于有机会得见其真面目。”赵应乾随即拱了拱手：“那就请影子小兄弟带路。我们这就出发。”
“那是自然。只是你们到了，可莫要失望！”鬼影子笑道。然后才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众人跟着去了。
慕容燕心中甚是担忧司空毓儿的安危，却也不知从何找起，只得先听从影子的建议。
在一处阴暗的石洞内。
带着鬼面的柴少康缓步走下石阶。
身后的两个黑衣手下将卓南风拖进石室。
不远处的一间密室的门紧紧地锁着，一个手下走上前，打开石门上的机关。石门启动，卓南风被推了进去。
司空毓儿正惊恐地坐在角落里，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立即警觉起来。
一个人被推了进来，他似乎受了伤，脸色非常不好。司空毓儿惊呆了，竟是那个紫衣人。
“紫衣人，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看到卓南风脸上痛苦的模样，司空毓儿顿时心都揪在了一处。
“你这个恶鬼！你害了那么多人，你一定会下地狱的！”忙上前扶起卓南风，司空毓儿怒视着向柴少康。
“我既已是鬼，又何来下地狱之说！”那人满嘴戏谑的口吻。
司空毓儿听了，恼怒之余却无言以对。
“你的好运已经用完了。这次他可再也救不了你了。他已经中了我的三步寒冰魄，活不了几天了。你们就好好地话别吧。”长笑一声，那人踱步而去。
他要死了——司空毓儿大惊。
那些人退了出去，牢房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紫衣人，紫衣人，你快醒来啊！你不能死！”司空毓儿急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卓南风终于醒了过来，见到是她，惊急攻心，嗓间鲜血涌动，流出嘴角。
未几，他艰难地靠坐在墙边，嘴里却道：“我没事。”
“你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还说自己没事……”司空毓儿语出呜咽。
“放心，我没事。”卓南风撑着身体，又吐出这几个字。
司空毓儿莫名动容。“一定是因为我，你才暴露了行藏，是不是？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一定不会有机会找到你然后出手伤你。都怪我，都怪我……”惊急之下，司空毓儿哭了起来。
“你……不是因为你……不是……”卓南风竭力想要安抚她，激动之下气血涌动，吐出的鲜血就更多。
司空毓儿更加难过了。她紧紧扶住他：“紫衣人……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卓南风忍住伤痛，低声对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再救你出去……”
司空毓儿泪如泉涌。
“紫衣人，你我素未平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司空毓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卓南风看着司空毓儿，想要说话，却被她拦住。“紫衣人，我不许你再说话了。你要好好休息。”
司空毓儿擦干眼泪，伸手去查看卓南风的脉象，不料他已经脉大乱，几股真气混乱地在他体内游走，脉息险象从生。这到底是什麽毒，竟如此凶险？
她轻抚他的眉靥，想让他平复下来，好好休息，直到他体力不支，渐渐睡去。
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黑暗之中，司空毓儿黯然落泪：
“紫衣人，你要坚持住，你不能死……我还没有机会报答你的恩情，你一定不能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