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崖间石门
两人不知攀爬了多久,估摸有百丈之余,司空毓儿已经渐觉体力不支,不由地停了下来,向下看去。只见下面早已被一团雾气笼罩,深不见底,若是此时从半空中掉下去,定是粉身碎骨。不由地全身惊出了一阵冷汗,再不敢懈怠,继续向上爬去。
抬头看时,却看见那紫衣人一个翻身,不见了。
他不会是……要把自己给甩掉吧。心中一紧,正要追上去寻找,忽而发现原来上面不远处的山崖,有一处伸展出来的空间。攀住崖壁,司空毓儿也翻身而上。
“想不到你轻功不错!”那紫衣人正站在面前冷冷地站着。
“我从小跟着燕大哥在江湖上风里来雨里走,别的本事我不会,就这项本事还算不给大哥丢脸。”说起轻功,司空毓儿倒是颇为自得,脸上居然现出笑意。
卓南风转过身。这个女人,如今被困在这山林之中,与兄长走散,有什么可开心的。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知为何,几乎是莫名的生气,一声冷哼,卓南风立时寒声对她训斥道:
“愚蠢。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知不知道,轻信他人,可能会害你自己丢失性命!倘使我刚才趁你不留神之际离开将她打落悬崖,你就不会有命站在这里笑了。”
“我……”冰冷的声音,铁青的脸。司空毓儿看着眼前骤然发作的紫衣人,忽然感到莫名的委屈。
可是,看看脚边风声呼啸的悬崖,再将他的话仔细思索一番,却又觉得,他是对的。
“你说的对。”她不无委屈地道。“可是你刚才并没有那样做,而且,我也愿意相信你。”
听了她的话,紫衣人的表情不无怪异。
冷着脸,他转身查看那凹进去的山壁看去。
却见那凹进去的山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石门。
可就在这时,云雾半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闷雷的轰隆巨响。吓的司空毓儿连连后退。
卓南风看看天空,随即道:“这场雷雨不会小,我们快下去!”说毕他翻身一跃,再次抓住藤蔓,飞速下降。
“喂……为什么不看过石门再走!”司空毓儿向山壁下大喊。
没有回应,司空毓儿只得也抓了藤蔓往下而去。
果然,不一会儿,大雨夹杂着狂风,便倾盆而至。
闪电伴随着轰鸣之声,将山壁一次次地照亮。狂风大作之下,脚下褐色的峭壁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一记闪电划过,正打在山顶的峭壁上,如同擂鼓大作,震得司空毓儿睁不开双眼。被雷电所劈,琐碎的石块从上面掉了下来,司空毓儿惊骇万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着急要离开那处山壁。
司空毓儿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湿,风吹着雨水将她的眼睛打得几乎张不开来,藤蔓浸了水变得又湿又滑,死死抓住藤蔓的手也变得越来越吃力。这般情景,司空毓儿想要躲开那些石块,就变得更加艰难。脚下的山壁也渐渐被雨水打湿,变得越来越滑。
忽然,脚下一滑,双手失力从藤蔓脱落,惊叫一声,她直直地掉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雨水拍打着她的脸和身体。司空毓儿心中惊恐万分,甚至以为自己就要被摔个粉身碎骨——
惊魂时刻,下面的卓南风听到了她的尖叫。当机立断,看清楚她坠落的方向,他双脚一震山壁,一手紧抓藤蔓,另一只手随着身体飞出去。
抓住她身体的一瞬间,他就紧紧地揽住她的腰肢入怀,同时用尽力气扯住藤蔓,避免被她下坠的力度压倒。
司空毓儿感觉自己被一个人紧紧地接在怀里。睁开双眼,却见那紫衣人正吃力地抓住手中的藤蔓。
“抱紧我,不要动!”他低呼出声,同时脚下再次发力,借山壁的助力往下坠去。
司空毓儿紧紧地抱住那人的脖子,他的左手也紧紧地抓住自己,风吹着打湿的衣服很冷,可是他的手却异常的温暖。不知为何,她的心一阵狂跳,脸上发起烧来,忙将头埋在他怀中。
从小到大,除了燕大哥之外,她从不曾和别的陌生男子这般亲近过。
卓南风并没有察觉司空毓儿的异状,而是专注地留意着两个人下降的速度,终于,他抱着怀中的人,落在地上。
雨还在下,两个人此时已经是全身湿透。卓南风将司空毓儿放下,随即又道:“去草屋内躲雨!”
司空毓儿本来呆呆地看着他,此时忙应了,走进草屋。进了草屋,卓南风便将她丢在一旁,捡来几块干燥的木头,又将那地上的火堆生着了,脱下外袍,坐在火堆旁烤火。
卓南风淡淡看了杵在角落里的司空毓儿一眼,道:“过来。”
司空毓儿不无感激地走了过去,抱住双臂,坐在火堆旁。
外面风雨大作,风从门口吹了进来,两个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司空毓儿更是打了一个喷嚏。
那紫衣人见状,说了一句:“把衣服脱了。”
司空毓儿惊诧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原本冰冷的身体此时血液都要凝固了。“你……”
哪知他走到那破柜子旁,将里面的女子衣服拿过来,递给她。
司空毓儿顿时满面羞愧,原来他只是要……
默默地将衣服接过,说道:“谢谢。”
谢字还没说完,那人就已经戴了蓑衣,关上屋门,走出去了。
司空毓儿走过去,透过破旧的窗子看着站在雨中,背对着草屋的紫色身影,不由地心头一阵温暖。
司空毓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原来的男子衣服,早就已经脏乱的不成样子。忙到火堆旁将衣服脱下换上干的,收拾好后,打开房门让他快进来。
那人进来后,沉默地坐在火堆边。司空毓儿干坐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她开口道谢: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卓南风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司空毓儿看他的神色,稍稍有些缓和,便大着胆子询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可那紫衣人却不理她。
司空毓儿见他始终如此冷淡,心里闷闷的,只得又道:“雨似乎小了些。忙了这么久,也该吃点东西了。你先歇会儿,我出去找点吃的。”
说完,她穿上蓑衣,悻悻地走出了草屋。
过了许久她才回来了,手里拿着几种野果,还有几根植物。
看着卓南风疑惑的目光,司空毓儿忙解释道:“这几种是药性温和的药草,吃了不会不舒服的。我还找到了一些野果,你看——”
卓南风不由地扯动嘴角。就这些东西,难道她指望能帮他们走出这片树林?
“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说完他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只山鸡。
“今晚我们吃这个。”
司空毓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终于,山鸡烤好了,浓郁的肉香,引得毓儿胃口大动。折腾了一日,她确实饿了。
看着司空毓儿如同饿虎扑食般将手中的鸡肉一扫而空,紫衣人无奈地道:“你似乎很容易就忘记任何不快。”
司空毓儿骤时停住狼吞虎咽,看着紫衣人,才想起来自己毕竟是个女孩子,吃相如此难堪,实在是……
咽下嘴里的食物,她骤时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习惯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尽快忘记。不像你,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听到她这话,卓南风莫名地就生气起来。“我没有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就好像、就好像别人欠了你很多钱一样!”司空毓儿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
“……”卓南风听了,更加气闷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司空毓儿看着他郁郁的样子,居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也是会生气,有感情的呀。”
卓南风不说话了。
“其实,”司空毓儿眼睛水灵地一转:“我知道,你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我知道,那时……你说的话,只不过是想把我赶走。你不是个普通人。来这影子谷,一定有你的事情要做。你不想我拖累你,对不对?可是,你最后还是帮了我。我很感激。”
卓南风抬起头看着她。看起来,她比他想象中要来的聪明。
两人说话间,窗外的雨停了。
卓南风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外面的雾气竟淡了。夜色正深沉。
“我们现在就去崖顶。”说完人已走至屋外。他很急,因为他想尽快了结影子谷的事情就回去。
“现在?!喂……等等我!”司空毓儿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施展轻功,顺着藤蔓攀爬,又到了那段山崖伸出的高台之处。
这次,他们一起走到了那个石门面前。
卓南风在石门前站定,双手运掌,催动内力,将石门推开。一股闷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一道黑魆魆的山洞呈现在两人眼前。
卓南风从怀中掏出火摺子,率先走了进去。
司空毓儿完全没有发言权,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山洞很深,可以感觉的出来,这石洞往山的内部延伸了很远。石壁很干燥,并不潮湿。但是也许是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山洞里的空气有些闷热。
山洞里的岔道很多,两个人兜兜转转,走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出路。
卓南风思索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什么,于是对司空毓儿说道:“抓着我的手。”
司空毓儿一怔,心中一动,终于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芒,抓住了他的手。
卓南风带着司空毓儿沿着石洞逢岔道一路向右。沿着石洞走了很久,两个人终于在前面看到一点点光亮。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光亮,只是,那里没有别的地方黑暗而已。
两个人走过去,那是果然一个出口!
一阵清风吹了进来,带进来一股新鲜的空气,不由地让人心中一阵清醒。两个人精神大振,走了出去。
石洞外,连接着一条山路。
眼前,视野空旷,夜幕低沉,繁星满天。
“哇!” 司空毓儿惊奇不已。“原来影子谷里竟然别有洞天!”
她走出去,放开怀抱,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赞叹道:“这里的星空,好美啊。”
卓南风也抬头看去。
寂静的深山之中,一片静谧。四下里一片黑暗,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去。但是,夜色之中,天幕却显得格外生动。数不清的星辰在银色光河中一颗一颗眨着眼睑,一闪一耀之间,光华无限,似乎在这夜空之中轻声呢喃着什么秘密。
卓南风也不由地停住了片刻,只觉心旷神怡。
“好美啊。”司空毓儿伸展着双手,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里真像我小的时候曾去过的一处山谷。”
“还记得,我和我很要好的朋友一起抓萤火虫,看磷火,玩得好开心!那天晚上,也像现在这样,夜凉如水,繁星满天。”
卓南风面上一震。
不料,司空毓儿忽然又停了下来,神色也安静了许多,如同在回忆着什么:“我的那位朋友,他好傻啊,呆呆的,又瘦又弱,闷闷的不爱跟人说话,却总是笑我笨,说我没读过书。就因为这样,后来我拼命拼命地读一切我能读到的书。只可惜,我的那位朋友和我失散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安安静静地自言自语,却不知道,身旁的人竭力控制着自己情绪的起伏。
听着她的话,卓南风低下头,神色平静。
“你的那位朋友,后来去了哪里?”他淡淡地问道。
司空毓儿看着紫衣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失踪了。又或者,他……已经死了。”
卓南风心中一阵刺痛。是么。她以为,他已经死了。
“既然他对你这么重要,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卓南风看向远处的天幕。
司空毓儿鼻子一酸:“我找了。我去了他的家里找他,可是比我们约定的日子要晚了三天。我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一伙坏人闯进了他的家里,害死了他所有的亲人,放火烧毁了他的家……房屋坍塌,到处是血。那时的我,好害怕。可是我在废墟里翻遍了每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他。我宁愿相信,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卓南风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右手,握得指骨都开始泛白。
她低着头站在那里,眼睛里挂着泪。
他想伸出手去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可是终于,还是忍住了。
“你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司空毓儿低头擦干了眼泪,这才走向卓南风:“慕容南风。”
卓南风觉得,他的心上如同遭到一记重击。
司空毓儿看着他:“他的祖父是当年遮幕山庄的慕容长风前辈。紫衣人,你见过他或者听说过这个人么?如果你是经常行走江湖的剑客,或许你可以帮我找到他。”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神情恳切。
卓南风看着她的眼睛。
她一定是。
是她了。
她就是毓儿无疑。
喉头涌动,他看着她。
“不。我从们听说过,也没见过这个人。”终于,他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我帮不了你。我想你的朋友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司空毓儿难掩失望。她低头,眼中泪光涌动,黯然地呆站在原处。
司空毓儿,她竟是毓儿——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身影。
可是,他不敢与她相认。
他曾想念了十三年的人此刻终于出现在眼前,可是他已不能。
他已不能。
十三年,这么久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们相遇、相识的太匆匆,太简单,却经不住人事变迁的轻微碰触。
情,是这世上最错综复杂的东西,生不得,也碰不得。
多情总被无情恼,就像他的母亲和父亲。如今,一个情字,就摆在他面前,他却变得怯懦了,不敢动,也不敢去碰。
良久,他远离她,他盘膝坐在石洞口,闭上了眼睛。
司空毓儿擦干眼泪,看看忽然坐到一旁,无动于衷的紫衣人,只得也去石洞的另外一侧坐下。靠在那里,看着夜幕繁星,她静静地发着呆,直到自己渐渐睡去。
“对不起。”黑暗之中,有人睁开双眼,端详许久熟睡中的女子的样子,沉声道。
天亮了。
两人被一阵鸟鸣声唤醒。石洞两侧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卓南风却匆匆将视线转移。
两人起身,从这石洞所在的半山腰看下去。
只见山下的树林之中,掩映着一片村庄。田野相陌交错其间,村舍之间在微风中荡起袅袅炊烟,好一派惬意的田园风光!
“原来影子谷的深处竟然藏着一片村庄!”司空毓儿惊呼出声。
“那也就是说影子谷分明是有人居住的!可是,为什么最近有那么多的武林人士死在影子谷之内!还有那个血麒麟的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司空毓儿将跟随紫衣人一路所见的食物串联在一起,只觉匪夷所思。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卓南风淡淡地道。
“你已经知道了?”司空毓儿纳罕,愈发觉得,这紫衣人不是普通人。
“你可还记得那晚追杀你的鬼面人?你可否听说过自在城?”紫衣人看着司空毓儿,视线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想起那鬼面人,司空毓儿依旧一股寒意袭遍全身,忙点点头:
“我当然记得。可自在城,我只曾听我的燕大哥提过一次。北方的自在城、南方的逍遥宫、还有在这里的影子谷,以及蓬莱的碧游门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四个门派。只是,这其中又以影子谷和碧游门最为隐秘,江湖中人极少见到这两个门派的弟子过问江湖中事。至于逍遥宫和自在城,这两大魔教门派行事极端诡异,手段残忍,杀人于无形,他们一向被武林人士视为大敌。”
司空毓儿说着,却发现紫衣人正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
“你,没事吧?”司空毓儿忍不住发问。
卓南风不再看她,神色中却带着些许失落:“影子谷确实存在。”
“可是江湖传言中的影子谷,根本就是有心人精心设局,连同江湖人士所杜撰出来的门派。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次影子谷的事情根本是个阴谋。血麒麟的消息更是子虚乌有。武林至宝根本不在影子谷,而是幕后主使放出来的假消息罢了。这整个布局,为的是要将武林人士陆续引进影子谷,围而歼之。”
司空毓儿惊愕地看着紫衣人。“你是说,这整件事都只是一个阴谋?”
“难道……难道……你是说,有人设计让那么多武林人士丧命在影子谷,而这起阴谋,是自在城所为?!”司空毓儿惊呼。“你何以断定?”
“那天要杀你的鬼面人,根本不是影子谷真正的影子。”卓南风断定。
“影子谷真正的影子应该是苦苦地追着你和你大哥却迟迟没有动手的那个人。他迟迟不肯现身,可见他并无意杀人,只想将你们吓退,逼你们离开影子谷。而那天你所遇到的那个鬼面人,是——”
卓南风沉吟片刻。以那鬼面人深厚的内功修为和诡异的武功路数来看,他绝非自在城中的普通高手。那些黑衣杀手对那鬼面男子惟命是从,再加上那天那鬼面人所使出的摄魂大法,他应该,也只可能是……
“他就是自在城城主,柴少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