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农展馆南里10号

    真是有缘,我曾在这里工作过。

    这是一个大院,在北京东三环路东侧,主楼十又六层高,兆龙饭店斜对面。中国文联和中国作协所属的十几个单位都在这里,有三家很有影响的报纸,三个很有影响的出版社,十几种很有影响的文艺杂志,它已是京城中颇有名气的所在。提起中国文联大楼,知道者已不在少数。特别是楼顶上挂了个特大字牌之后,“中国文联”四字更是赫然在目,留在过往行人的心中。

    我们搬进此楼的具体日子,已经记不清楚,但搬迁时的心情,却是记忆犹新。

    我当时效力的单位,叫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它从1983年创办之日起,三四年中竟搬过三个地方:西单太仆寺街、建国门泡子河和东单新开路胡同。今年西,明年东,如同吉卜赛人,没个安定的感觉。

    最不安定的,要数新开路胡同77号。那是一个临街的阁楼,三层高的建筑,属陈年老屋,多有破败之象,上楼下楼,楼板嘎吱作响,实际上是座危楼。我当时写小文章,曾用“魏楼殇”的笔名,就是取“危楼上”的谐音。同事有爱开玩笑者,竟把它当作我的绰号。而“魏楼殇”心中明白,一个家底不厚的单位,能在闹市租到这楼也是不易。

    在那里,没个开全体会的地方,到了年终总结,我们只好到马路对过,租借铁道部出版社的小礼堂。最不方便的,就是没有吃饭的地方。每天带饭麻烦,进馆子又吃不起。不少人于是到马路那边协和医院食堂,托医院职工买饭票,冒充他们职工去吃饭。我也去过一回,是个大雨天,那感觉就像当小偷,生怕被人认出,赶将出去。

    不安的感觉,还不止于此。那楼几经倒手,先前的住户没交房租就溜走,我们承担了房租,还吃了冤枉官司。虽有领导顶着,我们也还是担心,生怕听到逼租的声音。

    对于我个人,最感不安的,还是对家庭的不能关照。我们夫妻两人,以“西红柿搭黄瓜”式的协议,一起调来此单位。两个孩子在我家(金台西路2号)附近上学,我们中午回不去,难以照顾。那年冬天,11月27日,天刚下过雪。10岁的儿子,午饭后到小学附近,和小朋友打雪仗。他们登上一个3米高的小平台,“战后”打赌,撺掇“傻大胆”做“英雄”:“不敢跳是狗熊!”傻儿子干了冒险的一跳,右腿摔成骨折。我们见状痛心疾首,都归咎于单位离家远,没法管教孩子。

    有一天,我路过东三环路,见文联大楼行将竣工,无意中心生幻想:要是在这里上班就好了,文联自己的大楼,离家又近。

    没想到,经领导们的争取,又得到文联领导的同情和理解,我们真的被允许搬进这大楼了。搬家那几天,我们真是很兴奋。头一天上班,我骑着“永久”牌自行车,认认真真地测量了一下离家的距离——只有15分钟,还真理想!那天中午,我们两口子,到路西一家小餐馆,要了三个菜,舒畅地小撮了一顿。我们从此告别了危楼,也告别了不安定。

    搬进这大楼之后,便渐有耳闻,据说文联机关也有许多人家住红庙,离此不远处。他们多年前就向往搬进此楼,但他们把好处让给了我们。仔细想想,这不就是一种风格吗?谁说这世界好人是少数!

    坐在大楼里,3个人一间屋,并不算宽松,但我心里,却感到敞亮:高在7层,向北眺望,一片片绿树中,间有些平房,少见高楼,也没啥遮拦,心中颇有开阔感。最扎眼的是那座传统风格的建筑——农业展览馆。

    从此,我们的信封上,便清楚地印上新地址——北京农展馆南里10号。这序号,意味着安定,也意味着发展。

    如今,我离开这里已经10年,但每当我路经这里时,这大楼总要引我注目,乃至驻足。

    那“中国文联”四个大字下,整栋楼里几乎都是“做嫁衣”者,每一层楼又都有我熟悉的朋友,他们不少是资深或着名的编辑,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如一日,至今仍在为他人编织着美丽的衣衫。他们奉献着智慧,也奉献着精神,令我敬佩。

    那熟悉的窗户里,也有我杂乱无序的脚印。我在这里学习过编图书、编刊物,长了不少知识,也深深地体验过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生活。那是我的一段人生,让我难忘。

    我的人生履历中,落不了这农展馆南里1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