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家看娘
我娘再次搅黄了我的好事。领导拿出一封“群众来信”说，你自己看看吧。你这么不孝顺老娘，我们怎么提拔你呢?
我瞥了一眼那封“群众来信”，一看字迹，就知道是我娘写的。我娘文化不高，但能看书读报，也能写信。我娘在信上检举了我，说我半年没回家了。对我这样的不孝顺孩子，她建议组织上不要重用我。
我的头很大很大。我知道，前进路上的灯泡又破灭了。领导找我谈话，意味着我的政治航程再次搁浅。前年，我们县把“德孝”作为提拔干部的标准，明确规定“无德不孝者不能提拔”，说是为了淳化民风。虽然，理论界对此有不同意见，但广大百姓拍手拥护。原先，县里是准备提拔我当科级干部的。可娘出具的“德孝”材料却是张白卷。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提干那班车给甩了。
老娘这封来信，令我很恼火。我随即搭车赶到了乡下。一进门，我就对老娘发火说：“你要对我的前途负责！”
老娘打量着我，笑道：“我不对你负责，能写那封信？”
我有些发愣：“娘，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娘叹口气说：“儿呀，我知道，前年，县里就准备提拔你，让我写你的德孝材料，可我交了白卷。这次，我听说，又要提拔你，我干脆写封信，摧毁你的美梦！你知道娘为啥要这么做吗？娘怕呀，怕失去儿子！”
“我是耀祖光宗，又不是去蹲监狱！”
“怕的就是你管不住自己，你看看这个。”老娘说着，拿出一张报纸。
我接过报纸细看，发现有篇文章，被老娘描了弯弯曲曲的线条。这篇文章，我也读过，是中央党校的一个教授写的。教授说，近年来，腐败现象正在下移，向基层渗透，而科级干部的腐败现象非常严重。因为，很多项目最终要经过他们落实到基层。
我明白老娘的意思了。老娘是怕我当了科级干部，就会腐败堕落。所以，老娘用写信的方式，说我不孝顺，阻止我进步。我心里又气又恼，扔下报纸说：“娘，您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老娘盯着我说：“我知道，你在县里当干部，本事学了不少，毛病也学了不少。娘就是担心，现在的干部，并不都是焦裕禄，也不都是雷锋。娘担心啊，万一，你跟着不好的领导，不走正道，怎么办？”
说什么好呢？这个愚钝的老娘！我承认，老娘是为了我好，才出此下策的。她宁肯我不当干部，也不愿意我成为阶下囚。
天色渐渐黑了，看来我得在老家住一夜了。
吃罢晚饭，我随意在村里走了走，见到了几位乡亲。乡亲们见了我，都表现得很亲热。有位乡亲问我，跟在领导身边这么久，什么时候独当一面啊？又一位乡亲说，哪怕是当个副局长呢，人家见了你，也会替你升级的，主动把“副”字去掉。还有一位乡亲说，泡在领导身边，本身就是个身份，和别人不一样的！
听着乡亲们的话，我心里翻江倒海。这些年，我跑细了腿，累弯了腰，常常顾不上回家看娘！这回，说什么，也要抓住机遇，让领导提拔我。就是下大雨淋（临），也该淋（临）到我了。人生啊，一步撵一步，一步撵不上，步步撵不上！
回到县里，我找领导说明了情况。当然，我隐瞒了老娘的真实想法，只说是老娘想我了，让我回家看看。
领导话里有话地说：“你娘没说别的？我很了解你娘！”
我支吾其词：“我娘还让我给领导带好！”
领导哈哈大笑：“你小子成精了。”又意味深长地说：“这次提拔，你没戏了。实话告诉你，竞争的人很多。别人的德孝材料都很过硬，都写得很美。只有你娘，写来了那么一封信。要怨，就怨你娘吧。”
“我服从组织的决定，愿意经受长期考验！”我信誓旦旦地说。
领导拍了拍我的肩膀，摇着头走了。
此后，我工作更加努力了。我明白，领导不提拔我，主要是想让我多干活。而我自己，必须争气。
不久，我又接到了老娘的来信。信封里，有一张剪报。标题是《官员为何自认是弱势群体？》老娘在剪报下面写了一句话：“儿啊，常回家看看。”
我知道，老娘又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