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知你不喜那些人前人后的规矩,不与你做作,你到好,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我。"阿禄气鼓鼓地斜眼看着我,等我辩解,我只得没好气的回他:"可对我而言,这并不算大事儿啊。"

    "大良,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是吗...我心里嘀咕了一句,看着他气鼓鼓地越走越远。

    归一阁前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门两侧贴了一幅金字红底的对子,我急于奔向那张软软的床榻,顾不得细看,倒是横批让我会心一笑,"九九归一"。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日,贺举祯倒没把我忘了。

    我推开门,看着这个熟悉的屋子,窗户上贴了几纸喜庆的窗花,识不得什么图案,房间内依旧干净整洁,我趴在床榻上,深深吸了几口这里的空气,还有点贺举祯的味道...

    "阿初!"宁远欣喜若狂地推门而入,"你可回来了!"他三两步走到我跟前,硬是把我拽了起来转着圈子细细看了好一会,才问道:"你被禁军带走之后可有受刑?我听公子说皇上把你召进宫中,可被人欺负了?"

    "没有!"我推开他紧抓着我的双手,重新趴回榻上,"小远啊,你现在像一个唠叨的嬷嬷懂吗。"

    "我还不是..."

    "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还有啊..."我朝他做了个鬼脸:"谢谢你。"

    已至未时,我与宁远生生交谈了半个时辰,他将离开我身边这几日发生的事讲与我听,我不得不再次对贺举祯刮目相看,他的处事不惊和思虑周全是我万不曾想到的。

    他找到祁廉山以联络祁修元在朝中的亲信,得到一份跟随都卫廷前去平反将领的名单,派去可信之人一一说服,幸运的是,那群将领中,有将近一半曾效力于祁修元麾下,之后的事不难猜到,这群将领的临阵倒戈必定是都卫廷和尹煜的失算。

    我换上那身最喜的素色男装,带着宁远徒步前往玖玖,那诺大的皇宫只不过待了几天,我就已经想念这街道盛景了。

    一路上宁远满口抱怨,说这穿过大半个京都的路程他实在不想奉陪,我看他走得满头大汗,只得找了个驻车点,花了两铜板,很快便到了玖玖,这行车之银越发好赚,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贺老爷今后对此事的重视,这是荣昌第一次明面上与官府合作,利国利民又利己的事儿,他当然乐意为之。

    我和宁远前脚刚进了玖玖,就见贺举祯带着怒气迎面而来,我不知所以的看向阿禄,谁知他竟故意别过脸去不理睬我,正在我疑惑之际,贺举祯已在我面前站定。

    "你!回荣昌找廖管事领罚!"他冷眼看向宁远命令道。

    我连忙抓住宁远护在身后,怒瞪他:"宁远是我的人,有何错处也是该我来训导,去廖管事那里做什么!"

    "你的人?你与他都是我荣昌奴仆,别枉抬自个儿身价!"他压低了嗓子,"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

    "小的现在就去。"宁远往右挪了一步,轻轻挣开我紧拽的双手,拱手退了出去。

    贺举祯站在原地依旧那副模样看着我,我与他对视片刻,终是软了下来,罢了,他是这里的主子,便是这里的规矩,我们若不愿再这样被人无端轻视,就只有比他更强大。

    我转身走出玖玖,欲找宁远,谁知贺举祯竟大力抓住我的胳膊,挡在我面前:"你去哪?"

    "廖管事院子里罚过的人,哪个站着走出来过?我自然是去背宁远回阁。"

    "我让阿禄将他带回去即可。"

    "不必,楚良不敢劳烦公子身边的人。"我仰头直视他:"公子可是要折断这胳膊吗?"

    "你跟我自称楚良?"他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强忍着不出声,阿禄见状过来劝阻,却被他一个滚字震得后退几步,我实在不清楚他为突然这样对我和宁远,脑子一热,朝着他的右脚,用力踩了上去...

    这厮...居然喊都不喊一声,我一时以为踩空了低头去看,却突然被他扛了起来顺带束住双脚,我不敢乱动,生怕惹怒了他,被扔下去。

    我确实被扔了...

    贺举祯擒着我的腰带驾马往城外而去,我横趴在马背上,腹部带来的刺痛感让我一阵眩晕,他或许是有所察觉,稍稍放慢了速度,快速将我抱起来按入他怀中,我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将我扔下马,双手紧紧环上他的腰,他紧抓着我的腰带突然松开,轻轻的放在腰间,像是...抱着...

    我脑补了很多画面,然后用力摇头,梁初,你又乱想。

    不知跑了多远,他终于勒马停下,却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我心系宁远,深知贺举祯的脾气,只要他顺心了,什么都好说,思量了一会,我开口为宁远求情:"小远向来是凭我吩咐做事,有何错处也都怪我,他还是个小孩子,公子大人大量,就不必在这世人皆喜之日为难他了。"

    贺举祯没有说话,我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还不过片刻,竟又被他推下了马,好在他没有太过用力,我摔了一个跟头,刚爬起来要与他理论,他居然马鞭一挥...独自走了。

    我木讷的看着那个飞快远去的影子,黯然神伤,为什么,我总是被他莫名其妙的耍弄。

    这儿是汴京与邵北的临界,中以一条护城河相隔,周围都是往来销货的商贩,我曾与宁远来过此地寻找盘鼎的材料,看向来时的路,我倒还是能自行回去的,只是...就算回去,也来不及阻止了。

    我靠近河边,就这么直直的站着,虽说未时阳光正好,这冬日带着些寒风,想起宁远被罚的模样,突然刺得鼻头一酸,差点没掉下泪来。

    他是被我无故连累的...我怎么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我迅速看向四周,果然有贩卖马匹的商贩,我随意看了几眼,挑了一匹矮小精干的白马,正想着如何说服这人以物抵押,他居然瞧上了我食指那枚玉戒,说愿多付我银子来换,我思来想去,也没别的法子,应声就要将它摘下,却又被不知何时返回的贺举祯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