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站在原地仍不敢相信,祁修元怎么可能回来,从他南下到今晨,也不过二十几日,若是几十人成队快马加鞭往返倒还说得过去,可他带走的是三万兵马。再者,尹煜怎会容一个"反贼"在元旦的迎天礼被群臣朝拜,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的好奇心有些迫不及待。

    不过晏承安说得很对,祁修元,从不会输。

    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下,我慢慢走向院外,抬头看着天边那一轮还未消散的月影,尽管阳光已越来越刺眼...

    待那浩浩荡荡的车马声消失在耳边,这宫中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宁静,雪儿端来些早饭,我胡乱吃了几口又躺回榻上装起病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梦里,姐姐挥手与我告别,她笑着告诉我,今后再不会入我梦中,然后,我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却不曾挽留一句...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我突然睁开眼睛,眼前的祁修元正闭目侧躺在我身边,他眉头微皱,黑长的睫毛将那双锐眼遮了住更显冷傲,他呼吸均匀有力,带着一股没来由的安稳,我盯着他略白的双唇,看了很久...终是在雪儿敲门时醒了来。

    "几时了?"他睡眼惺忪的问我。

    "不知道,不过该用午饭了。"

    "回府再用。"说着,他起床理了理睡皱的衣服,拿起一旁的披风系上,像模像样地撑起我的外袍,戏谑一笑:"请夫人更衣。"我竟也顺从的随着他。

    他拉着我不管不顾,走出了沁阳阁,周围宫人们俯首静站并不阻拦,我趁机和雪儿挥手道别,希望日后能再相见。

    祁修元带我直出宫门,门外横着两辆马车,李律和阿禄拱手朝他行了礼,贺举祯听见声音才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还是那身熟悉的紫檀色,他定定的看着我,并不说话,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朝着祁修元说道:"如今能做的都做了,将军平安归来,实在出人意料,梁初并无别的本事,想必到这已无他用,便告辞了。"

    我转身坐上贺举祯的马车,从始至终祁修元只字不语,我实在不该奢望什么,突然想起一事,又掀开帘子笑道:"祝各位元旦快乐!"

    贺举祯傻笑起来,调侃道:"她居然会称你为将军了,也不知是吓到的还是突然懂礼了。"

    "去祁府。"不见祁修元回话,他嘱咐了阿禄一声,竟坐上了祁修元的马车。

    一路上我和阿禄商量许久,他就是不肯先送我回荣昌,我故意坐在他旁边吓唬他,扬言要跳车,他却面不改色道:"不是我轻看你,大良,这人呢,只会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做傻事,你脑子转得快,自然知道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也不再折腾。一直到了祁府,贺举祯喊我下车,我才极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这昔日八面威风的祁王府,今时剩下的人却寥寥无几,我听贺举祯和祁修元偶尔一来一往的对话,看来能回到这里的,都是祁修元自觉可信之人。

    他虽回来的仓促,府中的人却仍是谨守规矩,将他这顿风尘仆仆的午膳做得极其精致可口,贺举祯喊我一起用,我也毫不客气地往他身边坐了下来,顺带拉过阿禄和李律来,奈何他们硬是守着规矩不肯入座,随即退了出去,祁修元和贺举祯并不发话,我也不再多言,尊卑有别,是他们出生时便刻在脑中的烙印,我改变不了这个时代的旧念,只有做好自己。

    饭毕,饮了茶,我趁着他们交谈之时偷偷离开。

    阿禄见我朝他走来径直坐上了马车,便呆呆的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回荣昌啊。"

    "大良,这天下人都知你已是祁王妃,你不留在这祁府,难不成还想念你那归一阁?"

    "权益之策,我纯粹是帮咱们主子排忧解难呢。"

    "可你这身份,已然不可再做九九主事了。"阿禄正色道:"荣昌表面不与官连,即便祁王与贺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商两道也无人全然踏足,你有了这王妃之衔又是女流之辈,主子就是允你留在荣昌,祁王也不会答应。"

    "跟他什么关系?"我嘴上虽撇的干净,心里却暗喜阿禄将我摆着的那个已为人妻却又虚假的身份。

    "确实没关系。"祁修元和贺举祯齐肩从门口走了来,他缓缓说道:"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因此干涉。"

    他这句话,仿若往我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心情顿时沮丧了起来...

    梁初,你又多想了...

    "既然她想回荣昌,你就帮我容她些时日,待诸事处理妥当,我再接她回来。"祁修元欲转身回府,又停了下来拍了拍愣住的贺举祯:"照顾好你嫂子。"

    我听了这话连忙转了身,紧紧抿着嘴生怕笑出了声,阿禄站在一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避开他的视线迅速钻进了马车。

    不一会,贺举祯也坐了进来,我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见祁修元已离开,便放松的傻笑出声,贺举祯神情恍惚一言不发,我只顾着一遍遍回想祁修元刚刚的话,没有深问。

    马车入了荣昌后院,我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就要朝归一阁去,贺举祯却在身后拉住了我,他遣开阿禄与我对立而视,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为何去祁府?"

    "怎么了?"

    "为何而去?"

    "还一个人情。"

    "他南下的二十二日,你们可曾见过?"

    "从未。"

    "可曾有书信来往?"

    "没有。"我摇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不回话,只转身慢慢往内院走去,我忽觉他有些不对劲,便快步跟上拽着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没事。"他甩开我的手,"宁远在等你。"

    我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何时惹了他吗...

    细想今日我的言行举止,确并无不妥,这二十几日我不单单未见到祁修元,也从未见到他啊...

    "大良!"阿禄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看着贺举祯离去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我:"方才我听你与公子说还一个人情,可是还祁府的人情?"

    "是。"

    "那你这身份..."

    "别误会,我本是误打误撞成了这般,便顺带还那个人情而已,说起来都是我惹的祸。"

    "这事公子可知?"

    "当然知道,不经主子允许,怎敢擅离玖玖。"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他:"若是这二十二日不给我工薪,我定是要揭竿起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