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贺举祯跟着我回到客栈时,已近凌晨,他踢开宁远的房门,把宁远从睡梦中拎了起来,可怜这孩子擦着口水一脸惊慌失措,半响才反应过来。

    我上前阻拦,贺举祯怒声道:"回家睡!"

    这个家字,我听着格外顺耳,便不再多言。

    楼下阿禄驾着马车守在门口,贺举祯留后结了帐,一起坐了上去。

    宁远幽怨的小眼神望向我,我依旧视若无睹,这怪不得我...贺举祯说风便是雨,我只有听从的份儿。

    离开荣昌不过两天,我却像是久别故土的游子般细细将这里打量了个够,走着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小道,紫砚斋慢慢出现在我眼前,我忽而萌生一个念头,与贺举祯一说,他毫不犹豫地立刻交给阿禄去办,直到宁远将院门关上,才听见他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看着宁远屋内灯灭,我贴着房门蹲了下来,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我不愿去想,可是贺举祯...

    转着这枚小小的玉戒,我不免多心,他即早知我是女子,不但不戳穿我,还任由我肆意妄为,就连这次回来他也百般相劝,这又是为何呢。

    第二天一早,我洗涮完毕叫了宁远起床,吩咐了他一些事,便独自去寻贺举祯,刚出门,就看见阿禄带着几个人抬着一扁前来,我只得感慨荣昌办事的效率,确实极快。

    摸着这块被换下来的扁,灰尘沾了满手,我轻笑,如今,这院子不再叫紫砚斋了,楚良变回梁初,这里,从今往后就叫,归一阁。

    九九归一,是我为不再接管的玖玖留下的一个念想。

    因为,我好像有了更值得一试的事。

    "嗯?"贺举祯双腿翘在书桌上,剥着一根香蕉,"做军队的生意?"

    "没错!"

    "士兵所用的盔甲与武器,辕马佩戴的马甲以及战车,行军所用粮草及军帐,均由兵部一手打造统一管理,表哥虽位高权重,这件事,谁都不能妄作,听过左趾之邢吗?"

    "祁修元只需造势,我要让他们自己找上门求着我做这笔生意。"

    "说来听听。"

    "私造兵器军火固然是大罪,可这军粮,不也是征收后经几番筛选,再由押运兵押送至战场粮仓吗?我们只需做出符合军粮标准的食物,与军队做生意,又何尝不可?"

    "谈何容易?官官相护吏吏相连,尹煜如今大主天下,他的脾性恨不得全权皆由自己掌管,即便你有再好的粮食,他那户部尚书的舅舅用多少银子肯收,也是未知的,贺家不做无利的生意,更别说牵扯朝堂之事只亏不盈。"

    "可我却知一种食物,少量即可充饥又便于携带,还可保证每日所需。"

    "你是跟吃的杠上了?"贺举祯托着下巴放肆地笑着。

    "你只需告诉我,能否放手去做。"

    "当然。"

    我朝他行了一个大礼,将昨夜所写摊在书桌上给他看,他细细读了半天,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我:"你哪来的?"

    我只笑不答,却看见那块被扔在一旁的玉佩,同心结...

    原来韵儿的心上人是他。

    这几日,我与宁远找来的面点师父留在南苑,膨化粉这东西我确实没有接触过,只能凭记忆由这些人慢慢琢磨,其实我也没有成功的把握,毕竟现代科技发达,这个时代是比不得的,但不试,我必定不会甘心。

    贺举祯告诉我,粱珏与都卫廷安居宫中并无何事发生,虽不知尹煜用意,至少比落在祁修元手上要好太多。

    此番重回荣昌,我必然有自己的心思,倘若此事如我所愿...我便离开这里,去闯自己的天地。

    你们曾利用我,我反之相向,作为回报。

    "老爷既已知你是女儿身,你何必还这副装扮?"

    "习惯了。"我嗑着瓜子,欣赏着韵儿这园子里刚植的几株雪梅,小远坐在左侧僵着身子动都不敢乱动一下,我便随便找了个由子遣了他出去。

    先不说他的情敌是贺举祯,他这副胆怯不自在的模样,韵儿怎会属意于他,凭白让我费心多次给他制造机会。

    情这东西,虽不可勉强,终归还是需要争取的,若无胆表明,便该有失去的觉悟。

    "梁初!袁师父急着找你!"宁远折返回来,喘着粗气灿烂一笑:"好像成了!"

    我听了大喜,即刻跑向北苑,都忘了与韵儿打声招呼。

    看着这一团淡黄色的粉末,我捏来尝了尝,口感蓬松度确实可以,拿来早做好的一个压模,用钳子驾着放入炉火中,我点头示意,他们随即开始了下一道工序。

    宁远以荣昌的名义请来这汴京手艺最好的六名面点师傅,其中当属这袁姓之人最有名气,听闻他的父亲,曾是梁帝的宫廷御厨,梁朝覆灭之后,尹氏将宫中人员换了大半,他便也退了下来,开了一个小小的面点坊,说是维持生计,却每日门庭若市队如长龙,袁家乐善好施接济贫农,也广为乐道。

    此人三十有四,谈吐不俗,宁远能将他请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有他相助,事半功倍。

    生怕越帮越忙,我守在旁边端茶递水,心内太过焦急,却不敢放在面上,这半个时辰犹如熬了一天...

    揭开压模,这黑白相间的东西终于做好了,袁师傅拿尖刀轻轻割了一块晾在一旁,我等不及伸手就去拿,被烫了一下,贺举祯恰好走了进来,拽着我的衣领就往外拖,我不知当时为何那般,扭头就朝他手上咬了一口,他失笑,大声问我:"你属狗的?"

    这话引得众人皆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贺举祯不得以放开我,捂着被咬的右手,我没空搭理他,将那东西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周遭都在看我的反应。

    近十日了,这现代的压缩饼干被我回忆了个透,将用料做法全然列于纸上,可膨化粉...我确实无法去形容,于是我让宁远请来这些人,通过我的描述毫无基础的试做,我尝过不下百次的成品,都不是我要的那个东西...

    眼睛一亮,我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将这难以下咽之物吞了下去,就是这个!

    虽然味道略淡,可这干涩难吞的粒状末我绝不会忘,拿起一整块就着水慢慢吃完,我漱了漱口,看着他们一个个焦急等待结果的模样,"或许,是这个。"

    "或许?"袁师傅自行拿了一块往嘴里送,我倒了杯新茶递给他:"吃这个最好就着水,还有,不可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