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申时一过,雪越下越大,我忽觉乏了,嘱咐了宁远几句,自行坐车回了荣昌,我无精打采的低着头走路,前面有人跑来拦住我,我抬头一看,李律嬉笑着站在我面前,还顾不得打招呼,我先下意识警惕地看向周围,果然,那人披着落满雪花的玄色披风,懒散地半眯着那细长的眼睛,稳步走来...

    "来日再叙!"扔给李律一句话,我拔腿就跑...

    为何要躲他,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曾被利用而厌恶,或许是因猜不透他的城府心机而害怕,或许是因为他头顶的冠冕有着诺大的权势,又或许,因为他明日要娶梁珏...

    院子里的雪积得很厚,我扫了很久,把雪人身上新落下的雪花拍实了,才满意的回了屋子。

    合衣而卧,还未睡着,贺举祯已推门而入。见我躺在被窝里,他突然不自在地转了身背对着我:"穿上衣服起来。"

    "做什么?"

    "叫你起就起,废话不少!"他关了门就近坐下,"大白天居然敢回来偷懒,我看你是长能耐了。"

    "该做的都做了,你并没有规定我的作息时间。"我走到他身边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事?"

    "趁着那些铺子都还开着,陪我挑样东西去。"他欲走,又转身嘱咐我一句,"带上你的钱袋。"

    贺举祯拉着我来到暻昌街上玉价最高的一间铺子,老板一见来人是他,连忙放下手中事,专招呼他一人,他粗略地看了一遍,指着一个圆形镂空的雕花玉佩问我如何,我摇摇头,他又拿了一块平安扣给我看,我问:"你腰间不是有吗?"

    "戴腻味了,过来给我挑一个。"

    我依着他,来来回回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玉饰,突然眼前一亮,这是一块祥云头的平安无事牌,通身漆黑牌上未曾雕刻,它被锁在一个透明盒子中,我喊了老板过来,他连连夸我识货,"这可是世间少有的墨玉,其质地细如羊脂,我找最好的玉匠研究了近半月,最后决定做成这块平安无事牌,毕竟只有尽少雕刻才能体现这玉的价值,公子,您瞧瞧。"他最后这句话,却是朝着贺举祯说的。

    贺举祯拿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确实是块好玉,给我打个吉祥结,好佩在腰上。"

    "好嘞。"老板笑嘻嘻地拿过去,喊了人挑了跟深色的绳子编了起来。

    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贺举祯把我喊过去,伸手就夺了我腰间的钱袋解开全倒在了前柜上,嘴里还嘟囔着:"这么点..."

    "这么点也是我的!"我咬牙切齿道。

    "你来荣昌这么久,都不知道巴结巴结我?"他手一推,全给了玉店的老板,冲我笑道:"如今小爷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空空的钱袋已经扔到我脸上,我忙接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是我近一月的工钱..."

    谁知他全然不理会,继续跟那老板说道:"剩余的银两,明日去荣昌找我结清。"

    那人连声说好,都将我视若无物...

    我阴着脸跟在贺举祯身后往回走,他见我不快,半哄半调侃地说:"你那月余的银两只够买这绳子罢了,小爷就全当这牌子是你赠予的,如何?"

    "多谢公子惦念着我的好..."我竟是只能这么回答了。

    "回去吧。"

    我回屋躺在床榻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近一月的工钱,被这个小霸王说花就花,跟扔有何区别...

    我气恼地爬起来,要去找韵儿,宁远刚好回来了,便带他一起去蹭了些点心消了消怒气。

    听着韵儿婉转清脆的笛声,我险些要睡着,宁远却在一旁紧紧地盯着看,我似乎看出这少年眼中有一股欲盖弥彰又羞涩的儿女情长。

    "小远啊,你想什么呢?"我有了逗一逗他的想法,坐他跟前,揪着他的耳朵轻声问。

    "什么想什么?没有。"他收回看着韵儿的目光,时不时瞟上一眼。

    "那你老看韵儿做什么呀?"

    "谁说了,没有!"他急急解释,说得很大声,韵儿听见便停下走了过来问宁远:"怎么了?"

    "没,没有。"他结结巴巴地回了几句,说困了,就赶忙离开。

    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我才大笑起来,韵儿不解,我也不多说。

    "明日祁将军大婚,你可会去?"她转了话题,将笛子放在桌上。

    "我无权无势,怎进得去祁府。"

    "公子没有说让你跟着吗?"

    "要跟着也是阿禄,听闻明早贺夫人便该到了..."我记得贺举祯那天像个孩子似的炫耀,他收到了他母亲的来信,信上说会在明日赶来,这祁修元当真是不可得罪,贺家万不能缺了礼数少了当家主母。

    "夫人一年只回来一次,这两件事同赶在一天,也是巧了。"

    "什么事?"

    "给你瞧样东西。"她不回话,只从榻前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半月型的玉佩,上面雕着我看不懂的花纹,但我看得懂那个连着穗子的结,是同心结。

    "怎么样?"

    "很好,这是?"

    "要送人的。"

    "你有心上人了?"我讶异道。

    她合上盒子点点头,脸颊通红,"谁?"我连忙追问,她却避而不答。

    "不说算了,往后我便天天瞅着那些公子的腰间,不信找不出这个人。"

    "你又拿我打趣了。"

    我们聊的甚欢,晚饭只胡乱吃了些,不知不觉,已过亥时,正要回紫砚斋,阿禄却寻了过来,说是贺举祯找我,韵儿脸色突变,我虽心中疑惑,也没来得及细问,已被阿禄强行带走。

    他带我来到南苑前门,那是贺夫人的居所,虽说她常年不在,贺举祯却差人每日打扫的一尘不染。

    "公子在阁楼上等你。"阿禄丢下一句话走了,留我在这未点灯的楼阁里晕头转向地找着路。

    "过来。"贺举祯兴许是听见了动静,下楼喊我。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黑走过去,他一把牵起我,指引我一步一步上了阁楼,这里视野极好,我倚在环廊的椅子上,眺望着被大雪覆盖的汴京,仍看得见零星几点灯光,这里景色醉人,竟忘了问为何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