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006
因为三日月的回避, 陪同着樱庭苍到地狱一行的人就成了一期一振。
‘相当消沉啊。’
樱庭苍瞥了眼身后的一期一振。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敌一期捅刀的时候，作为本体的一期一振到底有没有感觉。但这种问题问出来，一期一振会直接消沉到进入“红脸状态”吧？
不吝于是在他受伤的心灵上，再撒了把盐。
如果不是这次点名，一期一振估计还躲着审神者呢。
那种连吃饭都要退避三尺的感觉，本丸的人都快看不下去了。
猜猜一期一振的心里感想都是什么？
啊, 那种事情很轻易就能猜到啊, 不外乎就是“负罪感”三个字了。
一期一振和樱庭苍之间的人，是这次要移交给地狱的凌川浅香。
少女的手上带上了镣铐, 镣铐本身带有特殊符文封印了她身上的灵力之类的特殊力量。虽然长久以来, 樱庭苍常常听到她的名字，也曾经“见过”她的样子，但是实际在现实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镣铐中牵出了另一条锁链握在樱庭苍手中, 凌川浅香踉踉跄跄的走着，倒不是时管对她进行了什么虐待, 纯粹是她自己搞出来的。
她身上干净整洁，没有任何伤口, 衣服是简单的衬衫和裤子，鞋子是普通布鞋, 没什么可挑剔的。一头黑长直本该剪了，但由于本人的抗拒, 最后只好散着。
唯一的问题就是瘦骨嶙峋, 不过并不是时管虐待导致的, 是她自己绝食绝出来的，最后关键时刻还是时管打点滴注射之类的方式用上，强行灌进去的。
自从那次濒死之后，凌川浅香反而开始正常吃饭了，就是吃得少，大概是担忧自己的“死期”或者说是“未来”吧。
这才导致如今步履蹒跚、踉踉跄跄的样子。
樱庭苍倒是觉得好笑，担心自己？怎么不想想非法本丸的刀剑被她碎的多无辜？就算是教唆犯，事情是你自己没脑子做下来的，事到如今担责任的时候，又开始后悔？
见她走的缓慢，樱庭苍干脆停下了脚步。
“你需要休息一下么？”
他可不想背上虐囚的名号，虽然现在这个样子，他确实比她更像是坏人的样子。
“……我是，要死了么？”
“踏过隧道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死者’了。”
隧道是指那条由牛头马面看守的隧道，走过那里踏上的就是三途川的河畔，所谓的黄泉路上，凄红的成片彼岸花与荒凉的石头块，是这条路的基本景色。
樱庭苍对这里还是蛮熟悉的。
少女歪歪头。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散到一边，露出少女姣好的脸庞，她脸上尚看得出来稚气和天真，无论如何都让人想不到她曾经做过多少残酷的事情。
迷惘的神色似乎不明白樱庭苍说了什么。
她迟钝的站了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种梦还没有醒的空洞感，说道：
“是么……他们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么？”
樱庭苍看了看身后，这次行程只有他一个审神者，大概是时管坚信上了镣铐的一个弱女子是绝对跑不掉的吧。
身后除了一期一振，没有任何陌生刀剑一同前来。
看来她曾经的那些刀剑，没有一振想见她啊。
“看起来是的。”
樱庭苍平平淡淡的说道，或者应该说还带着一些冷漠。
“三日月也不愿意来见我么？”
‘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三日月会见你啊？？？’
樱庭苍简直要对她的脑回路无言以对了。
“他不想来见你，因为觉得你见到他之后会过分激动，反而会造成麻烦。”
“他和你在一个本丸。”
那双失焦的黑眸瞬间定焦在樱庭苍身上，一瞬间明亮起来的样子，甚至像是有火焰在她的眼中点燃，樱庭苍仿佛都要被她眼中的火焰逼退一步。
“嗯，那又怎么了？”
“他不记得我了么？”
少女眼巴巴看着樱庭苍问道。
“他还记得你，但是已经不在意你了。”
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好像下一刻就会溃堤而出。
“他——”
她还没说完，樱庭苍就干脆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他不会原谅你的。”
这可是原话。
“……哇啊啊啊——！！！！”
她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
哭了唉？樱庭苍一时感觉有些无奈，这还要他安慰么？？？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断断续续说着：
“我知道错了啊，我很抱歉啊，我已经做好面临任何刑罚的准备了……可是……可是我还是好怕啊……”
“唉……”
既然怕，你当初为什么要做哪些呢？
樱庭苍伸出手摸摸少女的头说道：
“做错事总要受罚的，不过只要你有——”
话还没说完，少女忽然退后一步，樱庭苍的手向下落了一个空，但那个位置刚好落到少女的脸前，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凌川浅香一口咬了上来，樱庭苍想将手收回来，然而慢了一步，凌川浅香一口咬在了手侧……
剧痛传来，她显然之前只是装的。
发现不对的一期一振明显没时间消沉了，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握住凌川浅香细瘦的膈手的肩膀，用力一拉，将她直接狠狠拉到在地。
这种时候还顾忌什么怜香惜玉？
“啊——！”
她摔倒在地上，发生一声惨叫。
然而随后，她不仅没有起来，反而在地上笑出来，笑的浑身都在颤抖，黑发沾满了泥土，形容狼狈但她没有丝毫的在意，只是一味的狂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樱庭苍手直接被咬的鲜血淋漓，险些被她咬下去一块肉。
‘……精神病人思路广？’
他一脸诧异的看向倒在地上的浅香，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最开始想说“这不是神经病么？”，然后想到凌川浅香真的不是什么正常人，然后瞬间转过许多吐槽，但最后他只得到了一个答案：
‘会想去安抚一下她的我，才是傻子。’
“主上！抱歉，我又——”
一期一振小心捧起樱庭苍的手，立刻歉疚的说，然而他没说完就被樱庭苍一声怒喝打断。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问题！”
“可是——”
樱庭苍先伸过去手，说道：
“先帮我止血。”
“……”
“是。”
一期一振带着一张苦瓜脸低下头，拿出随身带着的绷带，简单将伤口绑了起来，血腥味在这个黄泉总归是不好的，顶着背景音的狂笑声，以及彼岸花的背景，一期一振小心翼翼的将伤口简单缠了起来。
绷带只是出阵需要的应急必需品而已，每个刀剑出行的时候都会预备一两卷，一期一振随身带则这些很正常。
低头的青年看起来恭顺温和的样子。
就是背景音的“哈哈哈”笑声营造出了一种特别奇妙的喜感气氛。
“噗嗤——”
樱庭苍忍不住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主上。”
“不，只是觉得……”
“你困扰的样子很有趣啊。”
“嘶——”
手上一紧，樱庭苍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期一振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审神者刚刚说了什么？一开始是困惑，但接下来就是一种很轻但是很疼的气恼。
恶劣，这个人太恶劣了。
看着别人苦恼，他居然会觉得有趣么？
“我早就说了，这些事情我都不介意，无论是这次还是上次，都只是意外元素造成的吧？既不是你的主观行为，也不存在客观因果联系。你什么责任都没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替本不属于你的过错而苦恼？”
樱庭苍很早就想这么问了，但是一期一振躲他躲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无必要，吃饭的时候都看不见他人影，如有必要，也全是药研帮忙递话。
他甚至怀疑一期一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侦查数值，全用在躲人上了。
一期一振张口却又闭上，脸上显然比提到了痛处。
虽然樱庭苍没问，但是看着这副表情，他觉得也不用问了，一期一振大概是知道敌一期拿着他的本体伤害了审神者。
——伤害这个词都显得有点微妙。
“我……失职了……”
“嗯，从客观结果来说，无论是异常点的调查参与职责，还是保护审神者的天职，你都失职了。”
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这件事情。
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没有否认的余地。失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种客观结果，但一期一振在其中不存在过错，这是要分清楚的。
“所以呢？”
“三日月还和我说去异常点要保护我，结果你看呢？”
——你看，为了你，我连三日月都黑了。
樱庭苍忍不住在心里想到。
他没注意到他说完后，凌川浅香的狂笑声突然停了，缓缓的坐了起来，森冷的眼光看向了樱庭苍。
“还是说你打算一直介意这件事情下去，然后再失职几次？”
“——不！”
一期一振立刻恢复道。
“那就好。”
“如果你实在介意的话……”
审神者笑笑。
“回头我在厨房实验的时候，来帮我试吃吧！”
“好的！我会努力吃光的！”
一期一振的愁云从脸上消去，立刻答应道。
‘他真的知道‘试吃’是什么意义么？’
樱庭苍决定保持沉默，难得的试吃员怎么能跑了？虽然表面维持着宽宏大量的样子，然而内心樱庭苍已经笑成了颜艺王。
‘没关系的，他不知道也可以的。愉快愉快，可以做一些很想做的奇妙料理了~’
然而忽然旁边一直坐着的凌川浅香站了起来，在这一刻，她发挥出了令短刀都感到诧异的机动，向着樱庭苍狠狠撞了过去，那个方向正是三途川旁。
这回一期一振的反应比审神者还要快，一把扯过樱庭苍手上的锁链，樱庭苍立刻放了手，于是一期一振直接将她再度甩在了一旁。
然而凌川浅香不依不饶，向着樱庭苍冲过来，一期一振直接从背后架住了对方，因为身高差距，凌川浅香脚够不到地面，但她依旧不停踢打着，嘴里还在无意义的喊叫着。
“……”
樱庭苍扶着额，感到一阵头疼。
凌川浅香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期一振，抱歉能由你带着她么？”
“哎，没问题的。”
锁链层层干脆缠住了凌川浅香的一身，一期一振单手以一种夹米袋的姿势抱起了对方，整个过程安安静静毫无反抗。
“走吧，前面就是奈何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