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生存

    颜筱柔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跳跃的火光照在何雅玲平静至极的脸上,她的眼神黯淡无光,悲怆的语调让人忍不住落泪。

    “为了生存,勾引无数个男人,我也忍了;为了生存,在台上强颜欢笑,我也忍了;为了生存,三十六岁了还搔首弄姿,我也忍了。肮脏也忍了,下贱也忍了,撒娇也忍了,奉承也忍了……什么都忍了,可是你……你颜筱柔……却连这一点脾气都忍不了……只有你有脾气吗?只有你有自尊心吗?还想一次又一次搬家,一次又一次换学校吗?坏丫头……你这个坏丫头啊……”

    何雅玲又是一行泪流下,不停地用手捶打着颜筱柔的胸口,抽噎道,“身为戏子的女儿,一定有很多委屈吧,一定有很多怨恨吧!不是说好要忍住,要重新开始……你这个臭丫头……坏丫头……冷漠的丫头……我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让你继续我低贱的人生,让你长成了这样的性格……哭又不能哭,恨又无从恨……那样的父亲,那样的母亲,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地做人……这样活着……这辈子只能像个垃圾一样活着……”

    颜筱柔沉默地听着,任由何雅玲一拳又一拳捶打在自己的胸口。火光中,一滴泪慢慢地滑落她的眼角,她想伸手抱住何雅玲颤抖的身体,可手伸到了半空,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她一言不发,眼神哀伤而冷漠,几乎把周围的空气也冻结成冰。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活着,真的还能继续下去吗?

    觉得悲伤的时候也无法尽情的哭泣;

    觉得委屈的时候也无法纵情的发泄;

    上天为什么要让她活着,十二岁那年就该让她那样死了才对……

    孤独的颜筱柔,对这个世界微不足道的颜筱柔,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的颜筱柔,真该在十二岁那年死去,可是却还活着,垃圾一样地活着……

    何雅玲慢慢地转过身,擦去了眼泪,却在抬头时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曹启臣并不知道刘宛心和曹忆何的赌注,但是显然,刘宛心赢了。

    虽然打高尔夫扭伤了腰,但是曹启臣没法让自己老老实实地躺在酒店舒适的大床上,每年都会来烽火城祭拜一位姓林的先辈,每年都会一个人在烽火城到处转转,看看一年来这个边关小镇发生的变化。今年也不例外。

    习惯性的,曹启臣又走向了美心戏院。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霸王别姬》荡气回肠的音律,尤其是虞姬自刎时所唱的那一句。

    远远就看到了曾经的美心戏院变成了“夜来香”酒吧,也看到了酒吧门口燃烧的熊熊火光。他向来不是多事之人,本想掉头就走,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看到了火光中燃烧的红漆雕花梳妆台,精致而繁复的雕花很有七十年代老上海的韵味。

    曹启臣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向火光走去。

    何雅玲擦去眼角的泪痕,慢慢转过身,就在抬头的刹那,却见一个男子怔怔地看着自己。

    四目相接,熊熊的火光照耀着那张俊朗的脸庞,岁月流逝,不禁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年轮的痕迹,反而为他平添几分成熟和沧桑。

    曹启臣静静地看着何雅玲,她的容颜俏丽依旧,却隐隐染上了几分风尘和憔悴,清瘦的身躯不复往日的玲珑饱满,眼下的她,更让人心生怜惜。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什么话也没有说,身后是燃烧的家具,燃烧的回忆,燃烧的过往。

    情已逝,而缘真的能绝吗?

    一行泪从何雅玲眼中滑落,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颤声哽咽着,唱的竟然是虞姬自刎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汉兵已暗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曹启臣筱筱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颜筱柔已经来到了何雅玲身后,诧异地看着两人。

    曹启臣看了颜筱柔一眼,有些惊愕,随即低头,无奈地苦笑一声。

    没等他开口,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婉转的声音,“启臣,你果然在这里!”

    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的朗声轻笑,“爸,你扭伤了腰还出来闲逛,害我打赌输了,我不得不去见那个警察厅厅长的女儿!”

    来人正是刘宛心和曹忆何。

    刘宛心笑意盈盈地来到曹启臣身侧,然而,当她看到何雅玲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突如其来的震惊让她几乎站不住脚。

    “怎么了,妈?”曹忆何连忙上前扶住刘宛心。

    颜筱柔看着对面的三人,再看看脸色苍白的何雅玲,一把拉过何雅玲的手,低声道,“妈,我们走吧!”

    何雅玲没有抗拒,像个没有魂魄的木头人一样,任由颜筱柔拉着手,往反方向走去。

    曹启臣静静地看着颜筱柔和何雅玲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什么话也没有说,也不去管自己的妻子刘宛心和自己的儿子曹忆何,兀自转身离去。

    刘宛心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小坤包,她看向曹忆何,惊恐道,“忆何……过来拉着妈妈的手,忆何……”

    曹忆何伸手抱住了刘宛心颤抖的身体,焦急道,“妈,你怎么了?”

    “你是我的儿子……谁也不能把你从我手中抢走……你是我的儿子,我刘宛心的儿子……”刘宛心急切地自言自语道。

    “我当然是你的儿子,没有人会把我抢走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紧张的模样,曹忆何有点哭笑不得。

    夜晚的林家公馆静谧而肃穆,夏虫在院子里“啾啾”地鸣叫着,大团大团的夏花开得正茂盛,参天古树在圆月的清辉中投下斑驳的黑影。

    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林家公馆静静地矗立于烽火城关口,岁月的侵蚀无法抹去它原本的威严宏伟。

    林啸俊本想偷偷地溜回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刚一进门,漆黑的大厅突然亮起了灯,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等他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却见大厅沙发上坐着自己的父亲林苍海。

    眼下已经是子夜时分,林苍海却依然着一身威严的军装。三十九岁的他身板英挺,就连坐着的时候也将背脊拉成一条直线,军装穿在他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

    林啸俊低着头,慢慢走到自己的父亲面前。

    林苍海目不斜视,严肃道,“林啸俊,第三十一条军规是什么?”

    “报告将军,第三十一条军规……午夜十二点之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在外停留!”林啸俊嗫嚅着嘴,吞吞吐吐道。

    “没听见!”林苍海大声道。

    林啸俊挺直腰板,抬起头,大声道,“第三十一条军规,午夜十二点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在外停留!”这一次,说的响亮而决绝。

    “如有违者……”林苍海继续不依不饶道。

    “如有违者,自罚五百个俯卧撑,绕军区操场跑二十圈!回答完毕,将军!”林啸俊站直的身体隐隐透着一股威严,原本俊美的脸庞因为严肃而冷峻起来。

    “林啸俊,今天又被勒索了多少钱?”林苍海一本正经道。

    “这个……”林啸俊刚刚站直的身体又矮下去半截,脸色微红,说不出话来。

    林苍海看了林啸俊一眼,当看到他嘴角的伤痕时,不露痕迹地微笑起来,然而,这样的笑容稍纵即逝,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随即他又板起脸,严肃道,“林啸俊!”

    “是,将军!”林啸俊又站直了身体。

    “今天表现不错!”林苍海点头道。

    “什么?”林啸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每次都被训斥的他,已经记得不得上次受夸奖是什么时候了。

    “你终于挥出了人生的第一拳,虽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不过,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为女人打过架,这没什么可丢人的!”林苍海严肃道。

    “是,将军!”林啸俊面露笑意,回答的又响又庄严。

    林苍海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忍着笑意,继续威严道,“如果喜欢那个女孩的话,就要用生命去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将军!”林啸俊挺起胸膛,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心甘情愿地叫出“将军”两个字。

    谁知,林苍海突然话锋一转,怒道,“就凭你吗?”

    “什么?”林啸俊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苍海,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刚刚自己的父亲还在鼓励自己,可是一转眼,就已经将自己全盘否定。

    林苍海毫不客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道,“就凭你现在懦弱的个性,你拿什么去保护自己所爱之人。在她被欺负时,在她受委屈时,在她无所依靠时,你的肩膀够坚强吗?足够坚强到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你的胸膛够宽阔吗?足够宽阔到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父亲!”林啸俊低声道。

    “不要叫我父亲!”林苍海威严道。

    “是,将军!”林啸俊改口,语气有些哽咽。

    “想让自己变得坚强的话,就去参军吧!用严明的军队磨练自己软弱的意志,用钢铁的纪律锤炼自己严谨的作风,用艰苦的条件铸造自己坚强的体魄,你还在等什么?后天就去参军!”

    “我……我……”林啸俊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什么我,明天是林家先祖的祭日,等祭拜完毕,后天就走吧!”说到这里,林苍海蓦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快走到楼梯口时,林苍海突然站住了,回头道,“明天我有一位老友来访,他的儿子跟你同年,同为十七岁,你看看人家是什么样子的,你又是什么样子的,虚心地找找差距,晚上写个总结报告给我!”

    林苍海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一个娇美的女人的声音。

    “林苍海,你在林啸俊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为女人打过架,我怎么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原因,什么结果,晚上写个报告给我!”

    林苍海和林啸俊同时朝说话之人看去,只见一个三十七八岁的明朗女子站在楼梯拐角处,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林苍海。此人正是林啸俊的母亲

    这下轮到林苍海手足无措了,讷讷道,“初婕,我……我和林啸俊在谈正事呢?”

    初婕不客气道,“你那点事也叫什么正事,我说林苍海,林啸俊长成这个懦弱的性格,有大半责任在你!”

    “怎么会在我?”林苍海纳闷道。

    “你自己明白!”初婕白了他一眼。

    林苍海看了林啸俊一眼,又看了初婕一眼,故作威严道,“那个……等回房,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初婕没打算给林苍海台阶下,她不依不饶道,“不用解释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林苍海,从今天开始,不准再派人暗中保护林啸俊,一边口口声声让他变得坚强,一边不放心地暗中派人保护他,你这个样子,啸俊如何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句话立刻叫林苍海尴尬万分。

    “还有,啸俊去参军我是同意的,不过不急于一时,等他这学期学业完成后再去也来得及。我还有一个条件,既然要去,就真刀真枪的去,不能去你所在的部队,要去就去训练最艰苦、最玩命、最不近人情的王牌军队!”

    “是!”林苍海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威严地敬了个军礼。

    初婕看向林啸俊,突然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林啸俊心下了然,站直身体,向自己的母亲敬了个无声的军礼。母子俩心照不宣。

    夜,烽火城街头

    颜筱柔和何雅玲坐在一家还未打烊的大排档里。桌上放着两个菜,还有一瓶白酒。两人面对面坐着。

    何雅玲拿起白酒,给自己满上一杯后,正要给颜筱柔倒上。

    颜筱柔平静道,“我刚才喝过了!”

    何雅玲看着自己的女儿,苦笑道,“是吗?你现在翅膀硬了,不仅学会了抽烟,还一个人偷偷跑去喝酒……”

    听了这句,颜筱柔并没有生气,她依然头也不抬,平静地给何雅玲碗里加上菜。

    这个细微的动作叫何雅玲有些心酸,看着自己的女儿,道,“怎么不问问我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作为女儿,难道不好奇自己的母亲与别的男人的风流史吗?更何况,像我这种下贱的女人……”

    “你不是下贱的女人!”没等何雅玲说完,颜筱柔打断了她的话。

    何雅玲苦笑道,“好吧!你不爱听这样的话,我不说便是!”顿了顿,她又道,“明天就去上学吧!”

    “不去!”颜筱柔头也不抬,兀自给自己和何雅玲夹着菜。

    这两个字顿时叫何雅玲生出怒意来,“你不去,就把我卖了吧,杀了我吧,干脆让我死了吧!”

    颜筱柔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有些诧异地看着何雅玲。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把自己买卖了,把自己杀了,省的看到你这个丫头整天无所事事,最后沦落到我这种地步,与其看到以后你这个样子,倒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也就不用为你痛心了!”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颜筱柔多大的震动,她头也不抬,兀自吃菜。

    何雅玲怒道,“你看我像做不出来的样子吗?”说罢,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将尖锐的筷子一头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颜筱柔连忙起身,伸手按住何雅玲的手,将筷子从她手中夺了过来。

    “我会去的!我会去上学的!”

    颜筱柔说完这句话后,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开始沉默。

    何雅玲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颜筱柔叹了口气,轻声道,“慢点喝!”

    看着自己十五岁的女儿,想着自己坎坷的经历,何雅玲眼眶湿润了。

    颜筱柔抬起头,正视何雅玲的双眼,道,“忘了吧,以前那些事,都忘了吧……不要再做戏子,不要再做歌女……我会挣到钱的!”

    “筱筱……你……”何雅玲的眼泪又是一行,虽然流着泪,脸上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颜筱柔平静道,“不是说好要重新开始吗?我会养你的!”

    何雅玲有些嗔怪道,“你才十五岁,拿什么养我?臭丫头,生活费这些都不需要,我只怕你为了挣钱走上歧路。”

    颜筱柔正色道,“你不用管,我有我的办法,总有一天,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何雅玲有些激动,也有些哽咽,“只要你有出息,哪怕我住倒塌的房子也没关系,不要像妈妈这样,筱筱啊,尤其不要像妈妈这样选错了男人!”

    颜筱柔道,“我知道了,和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相对无言的局面是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

    这句无心的话立刻戳到了何雅玲的痛处,她的嘴唇筱筱抖动着,胸口不住地起伏。

    颜筱柔又往何雅玲碗中夹菜,道,“你不吃饭吗?快吃饭吧!”她并不知道自己最后那句话让何雅玲忆起了一幕幕心酸的前尘往事。

    颜筱柔道,“我给你盛饭!”

    何雅玲没好气道,“你自己吃吧!”说罢,一把抓起桌上的那瓶白酒,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颜思哲知道何雅玲心里不痛快,一心想借酒浇愁,便没有再劝。

    一辆银色的奔驰绕着烽火城大街,已经来来回回开了三圈。

    曹忆何驾着车,后排坐着曹启臣和刘宛心,一路上,三人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车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正第四次拐进一个小巷时,却见前面路灯下出现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正是喝醉酒的何雅玲。她的身后紧跟着颜筱柔,两人正朝车子这边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曹忆何下意识地将车靠边停了下来。

    车子里依然陷入沉默,更深的沉默……

    何雅玲歪歪斜斜地走着,颜筱柔跑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你是谁啊?”何雅玲一甩手,推开了她,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穿着高跟鞋,一脚重一脚轻地踩在路面上,寂静的小巷里响起一阵杂乱无章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有好几次何雅玲几乎要这样摔倒在地。

    颜筱柔一言不发,跑上前,蹲在何雅玲面前,平静道,“我背你!”

    何雅玲低头看着身前的颜筱柔,醉意朦胧道,“以后就装作不认识吧,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自谋生路也比跟着我这样的人强,就算活的辛苦也比和我这样的人一起沉沦强!”

    颜筱柔紧紧抿了唇,依然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道,“我背你!”

    “为什么要背我这样的女人?戏子,婊子,下贱的女人,肮脏的女人,有这样的母亲,应该躲得远远的才对啊,应该装作不认识才对啊!”何雅玲笑着……笑着……最后哭了出来。

    颜筱柔头也不回,决绝道,“上来!”

    “为什么要背我这样的人?背我这样的人不觉得丢人吗?”何雅玲大声吼道。

    颜筱柔单膝跪地,静静地蹲在何雅玲身前,她等待着,等待着背起自己的母亲。何雅玲喷着酒气,静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泪一行又一行滑落。

    “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何雅玲站在颜筱柔身后,哭诉着,身体摇摇晃晃,几欲摔倒。

    “你走开啊!”何雅玲哀求道,“走开啊……请你走开……我叫你走开啊……”

    颜筱柔低着头,一声不吭。

    “走开……走开……走开……”何雅玲用脚跺着地面,大哭起来,最后一脚一脚踹在颜筱柔背上,“走开啊……我叫你走开,你这个坏丫头……”

    何雅玲一边用脚踢,一边用手捶打着颜筱柔的背,大哭道,“走开啊……跟着这样的母亲一起受人白眼的傻丫头……从一出生就被人指指点点的傻丫头……你要受这样的苦到什么时候……离开我吧!”

    颜筱柔静默着,任由何雅玲一拳一拳捶打在自己背上。

    “上来,我背你,妈!”颜筱柔平静道。

    当颜筱柔说出最后一个字后,何雅玲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放声大哭起来。哭的伤心欲绝,哭的撕心裂肺,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磨难,所有的无奈,全化成了纵情大哭的泪水。

    哭到最后,她靠在颜筱柔肩头,坐在了地上。

    夜色苍茫,从戈壁呼啸而来的风,吹过烽火城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小巷的路灯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单膝跪地,静默地半蹲在地上,而她旁边是一个痛哭流涕的母亲。

    不远处停着一辆银色的奔驰,车内的三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静静地看着颜筱柔背起何雅玲,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去……

    刘宛心看着身边沉默的曹启臣,再看看驾驶座上同样若有所思的曹忆何,颤声道,“走啊,忆何,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