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急促

    她用手抵着他的胸膛,歪着头呼吸急促,才发觉墙围上绽满已陈旧的藏蓝牡丹团簇,“说……说了什么?”

    “他要本王谨记……不可……行房。”

    这个丫头,他从一开始便不知如何是好,他怕自己沦陷,所以有意的避开,却还是来到了他的身旁。

    就那样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胆怯而安静的望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做着每一件事,她说,她只求一世安宁,可跟着他却又如何能一世安宁。

    转瞬间心便沉入湖底,只剩下一丝黯然,他用手拍了拍她滚烫的面颊,伏在耳边说了句“臭丫头”。

    她偷偷的睁开眼眸,见赵羽成已安然坐在窗前,长竿支起半扇悬窗,暖风吹起鬓前细发,院里落满觅食的鸟雀,叽叽喳喳不停歇,他顺手打落长竿,木窗下落,震起窗沿细微的尘土,显出一室阴霾。

    光影中,只见袖中微颤,脖上的青筋暴出,她只觉得心疼,以后该怎么办,他们能去哪儿……

    赵羽成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整晚,早间醒来便不见颜筱柔的踪影,他起身出了院落,老妪坐在晨光中,一笸箩的丝线,静静的绣着花样,抬眼见他打着招呼,“你醒了?你媳妇儿半夜就出去了,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

    赵羽成皱着眉中,昨夜他一直搂着她不放手,后来竟睡的没了知觉,“她去了哪儿。”

    “还不是给你捉药引子去了,晚上蟾蜍多,她想多抓些。”

    他立在绿篱前,拨弄着淡紫的花瓣,却是不知要说些什么,老妪丝毫不介意,自顾自的说着,“这么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定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你那媳妇定是买来的童养媳,逆来顺受的,那小模样真叫人怜惜,想必家里还有好几房夫人吧。”

    童养媳?赵羽成不禁一笑,一时无聊,便与老妪闲扯起来,“家里还有两房,不过正房还未娶进门。”

    老妪不禁啧啧的摇着头,“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娶媳妇儿比换件衣裳还容易,不过,听老身一句,一家子里女人多了不好,叽叽喳喳吵得很,还不如把这姑娘扶正了好好的过日子。”

    他见老妪说的有板有眼,只觉得有趣,“嗯,好。”

    远远的便听见颜筱柔唤老妪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带着蓑笠的颜筱柔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赵羽成见她如此吃力,便迎了上去,手里的竹篓子里满是跳跃不安的蟾蜍,或低沉或清脆的叫着,赭色罗裙上沾满了泥巴,鞋子早已污浊不堪,可她却喜上眉梢,“王……相……相公,田里有好多的蟾蜍,没多少工夫就捉了一筐。”

    赵羽成心头一颤,听她亲口叫相公,宛若清凌溪水淌过枯萎的麦田,一点一点的渗入干涸的大地。老妪接过她手里的竹篓,帮她拍着身上已干透的泥土,“快进屋换件干净的衣裳。”

    她羞涩的跑进门里,轰隆一声关紧大门,心中像是长了鹿角不停的乱撞,不由的摸着面颊,只觉得滚烫,身上其实早就湿透了,晚间昏暗,路面湿滑,一个不小心便进了泥潭,她赶忙脱下了外衫罗裙鞋袜,只着了亵衣,在柜中翻找着老妪给她的干净衣物。

    “吱呀”一声门却开了,带进一线光亮,投在檀色的柜面上,显出隐隐的花梨纹,她受了一惊,回转身却见赵羽成进了门里。柜门由上落下,险些砸到手指,“王爷……”

    “怎么不叫相公了?”赵羽成笑着走过来,她却羞得在柜前踌躇。

    忽的被腾空抱起,赵羽成就这样抱着她坐在了炕沿上,颜筱柔低垂着头不知所措。

    门外是她细碎的脚步声,脑海中却是她含羞抿唇微笑的模样,赵羽成起身站在门边,摸出身上的那枚玉佩,对着阳光捻起,浴着金边的佩身上是对翼齐飞的凤与凰,佩缘镂刻着繁复的藤花。

    日月同辉……呵,这玉佩竟跟着他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摇曳的绦穗上是沥干的血痕,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都说它是世上稀有的珍宝,盛宠一时的母妃得到了它,却是走上了不归路。如今又落在他的手上,却害得他四处躲藏。

    举案齐眉……永结姻好,母妃说要等他大婚那日,把日月同辉送给儿媳,他一直以为这玉佩会是表妹的,可是表妹却也走了,真是可笑……

    那一篓子的蟾蜍令颜筱柔头痛不已,就蹲在那里看了许久,也不知要如何下手,蟾蜍瞪着眼睛鼓着腮抬眼望她,她也不过拿着树枝随意的撩拨着。

    大夫说,要把蟾蜍的皮剥下晒干,那黏糊糊的一团直叫人头皮发麻,老妪拉着风箱又添了些柴火,“今儿一早我便与你家相公说了,叫他扶你坐正房,这么好的姑娘只给人做小,可惜了呦。”

    颜筱柔手中的树枝滑落,脑中嗡嗡作响,“大娘怎么能说这些……”

    老妪见她手脚不麻利,便接过蟾蜍替她剥着皮,“怎的不能说,老身说的都是大实话。”

    颜筱柔面上燥热,急急往灶里添了一把火,摇曳的火光遮住了眼眸中的暗淡,“我出身不好,比不得她们,能留在他身边便是福气了……”

    “啧啧,老身猜的没错,你果然是那受气的童养媳,想当年我家也穷,便卖给孩儿他爹了,五岁就来到这个家,就像个小奴才,打骂是常有的事儿,这么多年终是熬成了婆,也老了啊……”

    老妪静静的说,说着往昔的故事,颜筱柔看着那布满沟壑的双手,还有银白的灰发,不禁心悸,就是做一辈子小奴才,她也心甘情愿,就算是在这穷乡僻壤做个不问世事的妇人,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一切便都是极好的。

    赵羽成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他平日里从不言语,只是把自己关起来,或者是站在院落里看着远处的重峦叠嶂发呆,颜筱柔急在心里,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是无法说出口。

    她强颜欢笑,拉上赵羽成的双手,“王爷,奴婢知道一个地方,您一定喜欢。”

    赵羽成瞥着眼看她,齿间不觉哼笑,“能有什么好地方。”

    却见她那般神秘,心头也是勾起了一丝好奇。两人走了小半日,离那农田耕牛渐远,翻过一丛小山,便向山谷的深处走去,一路上绿绿莹莹,零星的小花缀在其上,她就这样拉着他徜徉在山谷中,一直走到落霞夕阳。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荻花,风蒲猎猎,如羽扇摇曳,绵绵不绝的蜿蜒到山谷的深处,其下隐藏着潺潺的溪水,绯色霞光中,犹如山水写意的画屏,丹青描绘着无尽的美色。

    她没有松开他的手,依旧向前走着,还自顾自的说道,“那天奴婢捉蟾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虽然月色之下看的不分明,却也着实觉得美。”

    走到最深处,那高耸的壁崖上缠挂着纵横的青藤,从藤中攀出一朵朵蔷薇,或傲然独立,或簇成花伞,绽出瑰丽的色彩。

    “奴婢想,蔷薇和玫瑰大抵是一样的,不过一个缠了青藤,一个落在灌丛,却是一样的美艳,王爷如此的喜欢玫瑰,看着这蔷薇也定是会欢喜的。”

    一丈开外,荻花做幕,羽蒲如浪波起阵阵。飞絮渐起如烟如雾。

    伊人纤纤入梦,皓腕瞬转拈花结印,眸中清宁,微启菱角朱颜笑,裙裾轻曳抚花茎,*而下起薄云,转身回眸间,月上玉宇琼楼,只留披帛广袖……

    玉指在舞姿中变换着无尽的手印,配着黛眉中的一丝淡然,瞬间犹如千尊佛陀变换,他一怔,缓缓的站起,风撩衣襟,隔着青葱草障,眼前的人怕是一曲舞罢便随风而去。

    纤足落地衣裙合,凝脂上了绯色,止印吉祥。颜筱柔的额上渗出细小的汗水,“这是一曲无量寿,是奴婢即兴所作,只献给王爷一人。”

    赵羽成走上前,用手拭去她粘连着鬓发的汗水,抚上赤红的双颊,无量寿……她这般虔诚,自己又怎能辜负,他打横抱起颜筱柔,竟是那般纤细轻盈。

    “腿很疼吧。”她是*的舞姬,却得了腿疾,这看似轻缓的一曲,想必,拼劲了全力。

    细柔的话语如那荻花轻抚,颜筱柔心头一悸,怎会不疼,疼得已浑身是汗,旧伤新伤交织在一起,心头却念着赵羽成满身的刀壑,“不疼,只是长久没有习舞,有些生疏了。”

    他抱着颜筱柔行走,在那绿茵如席的山顶并肩躺下,月华倾泻,两个相偎在一起的身影如此清晰,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温热,赵羽成侧眸,见她闭着眼帘唇边带笑。

    “臭丫头。”

    “是,王爷。”

    “叫个相公给本王听。”

    “相……相公。”

    “听不到。”

    “相公。”

    “还是听不到。”

    “相公相公!”

    “就这样叫,没本王的命令不许停……”

    山脚下,是零星的灯火青烟,

    寂静之中,不时有蛙鸣虫叫,

    万亩良田,青穗??……

    时光如梭交织着岁月,赵羽成已好了大半,在此惶惶终日。山林中翠意渐阑,天已转凉。

    “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他眯起长眸,绿篱青叶渐渐泛黄,枸杞子坠了一地。

    “一月有余。”

    竟有一月的光景了,四邑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颜筱柔见他眉宇间的黯然,小心翼翼的问他,“王爷,我们……要去哪儿……”

    他浅笑,婆娑着她的青丝,“当然是四邑。”

    “可是圣上要杀王爷,怎能回去送死。”

    “不过一道密旨,定是见不得人,就是要看他拿本王如何是好。”语中无尽的戏谑,却是那般的无措,同是皇家子,是嫡是庶却千差万别,天不绝命,他便要扭转乾坤。

    翌日,在村前的槐树下,老妪哭的稀里哗啦,送上满满一袋干粮,颜筱柔又递上一块碎银,“大娘,叨扰了这么久,以后要保重身子。”

    老妪揩着泪水,“回去好好过日子,若是有空,来看看大娘,老身把你当亲闺女看了。”

    颜筱柔眼眶渐渐湿红,狠了狠心上了马,只听落下几声清脆的鞭响,飞马疾驰而去,耳边风声呼啸,她回过头却见老妪还在挥手遥望。

    一路疾驰,到了一家客栈。两人点了吃食便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烟纱玮帽遮在面上,看不清赵羽成的容颜。颜筱柔为他斟上一杯清茶,直到茶凉也未曾饮上一口。

    “王爷,奴婢去街上打探下消息如何?”

    颜筱柔心急如焚,赵羽成又何尝不是,他们沿路做了不少的标记,却并未有人寻来,安插在此镇的线人不知去了何处,只感觉隐隐的不妙,他寻思良久,“算了,就这样回去吧,不必惊动旁人。”

    赵羽成撇了清茶,满上一盅竹叶青仰头而尽,和着烈辣的酒气吞下熟牛肉,胃中只觉滚热。匆匆的吃过便又上路了,他们牵着马匹,在人群中穿梭,隐隐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

    远远的便见那半副銮驾,绯红的花轿,绯红的仪仗,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马上带着红花的新郎不住的对路人作揖,满面潮红,跟在喜轿旁花枝招展的媒婆扭着腰身,好不快活。

    一路人马从身边经过,颜筱柔只看着花轿檐角五彩的缨络出神,这花轿真美,何时自己也能坐上一回。不禁嘴角抿着一丝娇羞的笑意,抬眼间,赵羽成已走出去很远,她赶忙跟了上去。

    林间小道上,两人只是牵着马匹缓走,赵羽成沉默着,看着愈来愈远的城门,他轻叹一声,“我们要再快些,否则就要误了李钟和阿丝的大婚了。”

    颜筱柔一怔,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们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联系,李钟是逃生了还是被擒,亦或是……她不敢再想,眼前满是阿丝挑灯绣嫁衣的情形,橘黄的火烛中,漾着阿丝满足的笑,就是那份笑意便让颜筱柔倾羡许久。

    忽然手被拉上,紧紧的攥着她,她抬起头,赵羽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说到成亲,你便脸上燥红?”

    颜筱柔被他说中,愈加的羞涩,低垂着头低声的狡辩,“没有,王爷胡说些什么。”

    只听他轻声笑着,过后便是难耐的静寂,只听闲散的马蹄声落,“本王说过,要给你莫大的荣耀,想要什么本王都会答应你,甚至……是正妃的位子。“

    不过普通的话语却似一口鸣钟,她站在鸣钟的身侧,一声一声撞击在心坎,瞬间轰鸣,“王……王爷莫要取笑奴婢,也莫要听那大娘的乱语。”

    手腕一紧,赵羽成停着不前,扶着颜筱柔的双肩不再笑她娇羞的模样,“此话本王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她壮着胆子抬起头,撞上他如泉眼般的水眸,心噗噗的跳着,甚至在微微的颤抖。

    “你是本王的小奴才,没本王的命令,一辈子不许离开,如今,本王令你……嫁给我。”

    天地间,瞬间绽出无数的桃花,纷飞在碧空苍穹,满世界的粉红,她迷了眼,什么……王爷到底说了什么……

    她惊慌失措的想去寻那答案,却被赵羽成抱着上了马。

    “等李钟和阿丝完婚后,本王便向朝廷去要正妃的玉牒敕令。”

    这一次她终于听得分明,王爷说要娶她,王爷说一辈子都不许离开他,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泪水无声的流下,可她却是那样的喜悦。

    对,她是小奴才,她是王爷身边的小奴才,纵是三生三世,她都愿紧紧相随……

    几天几夜不停歇,终是看到了四邑城的城门,迎风番动的旌旗,女墙上满是明晃晃的刀剑,素银铠甲只见那绯红缨穗,那是银铠军,他的银铠军!

    一步便跨下马,沉思中久久不再向前,只是看着远方大敞的城门吊桥,隐隐的瞧见城里的,心头却生出些许异样。

    “王爷,奴婢为您买了新衣,换上再进城吧。”

    赵羽成回头,瞧见颜筱柔解开随身的包裹,那是崭新的衣衫,依旧银紫暗纹的章图绣法,他平日里惯穿的常服,想必她把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吧。他安心的让她伺候,脱去粗布麻衣,换上丝缎长衫,久违的感觉上了心头。

    系好丝带,盘好纽扣,白玉腰封束紧,弹去靴上的微尘,整好交颈的领口,捋顺袖缘的褶皱,她满意的看着,这才是她心中的主子,一袭紫衣,俊逸的脸庞,英气存于眉宇,永远是这北地的无上之王。

    腰间的玉佩牵绊作响,他顺手摘下,戴在颜筱柔的腰际,“替本王收好。”

    她俯身行礼,“请王爷起驾!”

    赵羽成上了马,轻踢马肚,朝那属地进发。

    守城的将领盔系白条,远远的看着两匹骏马轻驰而来,晨色微启,薄暮朦胧,明亮的天际还悬着那轮浅月,将领一惊,那马上的来人甚是熟稔!莫不是……

    怎么可能,他急急跑下城楼,顾不得一切的冲了出去,蹄声见稳,终是看清了马上的来人。

    紫带束发的男子掏出白玉令牌,“南寰令”三字赤金耀眼,守城的将领噗通跪倒在地,热泪盈眶,“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说了什么……

    她一怔,没有听得真切,赵羽成见她那样恍惚,侧过头不再去看,复又说着,“三日后,阿丝……便是这王府的宛妃。”

    她终于听得清楚,原来,王爷要娶的……是阿丝姐,疼痛一点一点的传来,她沉默良久,却是弯起菱唇,“是么……那……奴婢……恭喜王爷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奴婢……就告退了。”

    她向后退着,转身间笑意褪去,踱着碎步冲向门外,泪水肆意。

    方跨出门槛,却又被赵羽成生生拽回,跌入那炙热的胸膛,她头皮发麻浑身微颤,任由他抱着,泪安静的淌着,却是没有半分言语。

    颜筱柔目光呆滞,如同一团柳絮,轻飘飘的浮在他的心头,他紧紧的搂着她,紧的快要窒息。他轻轻的唤她“筱柔”,可她听不到,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

    见她这般失心,赵羽成蹙眉,朝那耳珠咬去。

    颜筱柔吃痛,清醒了不少,她摸着滚烫的右耳,有些迷茫有些无措,噗噗的心跳连呼吸都困难,赵羽成在耳边说着,“回去照顾好阿丝。”

    他松开了她,颜筱柔扶着胸口,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赵羽成。

    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摇摇欲坠却还苦苦支撑着,他手扶栏杆,十指紧紧的嵌在其上,留下一串指痕。眼前依旧是她失落的眼神,臭丫头……她的心……很痛吧……

    夜幕之下,王府一片喜庆祥和,大堂里侍从依旧忙碌,新制的银盘金樽,蒙上纱灯的旖旎绯色,颜筱柔顺手捻起一枚金樽,樽身刻着明晃晃的“?”字,手指婆娑在上面,那?字也刻在了心上。

    她就坐在那里看着,看着侍从进进出出,直到夜深更长,只剩下执守的小太监。

    “柔姐姐,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见她手抵着额那般疲惫,小太监上前劝道。

    颜筱柔听闻抬眸向堂外望去,星芒煜熠,树影斑驳。她不想回去,脑中乱的很,出了厅堂,在寂静的王府游荡。

    本王要给你莫大的荣耀……

    甚至是正妃的位子,本王都会给你……

    那坚定的誓言在耳畔萦绕,她甚至怀疑这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满府绯红中,她找到那一丛被高树遮挡的黑暗,在树下石桌旁坐定,石凳寒凉,隔着单薄的衣衫,凉意传至全身,她打了个冷颤,环臂做枕趴在石桌上,看着朗月星稀,看着薄云缓移。

    眼眸中浮上烟云黯淡,心下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过是个奴籍出身的小婢女,王爷那样尊贵的人,一时兴起才说要娶她,怎就能当了真。颜筱柔,你怎生出如此多的贪念。

    他是你配不上的人,他是站在九天之外的王者。

    而你,却是墙缝中浑身沾满泥土的蜗牛,即使爬的再高,也只能静静的仰望。

    夜色渐近阑珊,天际鱼白,青葱浮笼烟云,

    烛尽香殆,风冷衾寒。

    伊人不知,佳期……如梦……

    婚礼的前一日,下了瓢泼大雨,暴风闪电配着轰鸣雷声,直到天明才渐渐停息。

    不过是府上纳妃,迎娶便定在了黄昏。不论王府里怎样热闹,玫瑰苑里一如既往的宁静,脆莺清鸣,燕雀蹿飞,一切都浴在霞光中。

    高髻乌鬓,花钿华胜,眉黛唇檀,镜中的新妇美艳如花,衬上那喜服,愈加的光彩照人。可新妇不会笑,弯眸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呆呆的看着为她梳妆打扮的颜筱柔。

    沐浴,穿衣,篦发,开面,修鬓,上妆,颜筱柔小心翼翼的服侍她,从清晨到黄昏。

    两个人未曾言语半句,只是静静的等待暮色霞光,颜筱柔为她带上珊瑚耳坠,轻声的说着,“出了这门,往后便是娘娘了,容筱柔再叫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