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孤身涉险
胡婵引胡玉进阙楼的两个多时辰之后,孙家宅邸内早已乱成一团。但见大院内奴婢们手持火把,气氛如临大敌。下邳县县丞孙坚孙文台,则手里挥着鞭,眼里喷着火,怒对被绑在一棵老桑树上的孙朗。而小孙朗则早就哭成一个泪人儿,一边挣扎,一边委屈地大喊:“爹爹,真这不怪我啊!那几个贼人武功高强,即使是策兄,亦非其对手啊!”
“你还好意思提你的哥哥!你倒说说,为何策儿与权儿都被绑走了,而那贼寇却偏偏放了你!”孙坚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抡起了马鞭。盘旋在空中的鞭子呼呼作响,还顺带抽灭了旁边一个奴婢手里点着的火把。
“爹,孩儿真不知啊……”孙朗哭得鼻涕都流进了嘴里。突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止住哭声,惊叫了起来:“爹,你也不想想,如果匪贼把所有人都绑走了,谁来家里报信啊?!贼寇肯定是要向爹爹传递什么消息啊,否则为何还留了策哥与权弟的性命!”
孙坚觉得孙郎的回应有理,但手里的鞭子已经朝他飞去了。孙坚亡羊补牢地将手腕往上一提,结果鞭子没打着孙郎的身子,却将其发髻打散,弄得他一头散发。
“爹,孩儿错了!”披头散发的孙郎又开始嚎啕大哭。
一阵冷风吹来,孙坚冷静了下来,开始为刚才的暴怒产生悔意。再看看孙郎的狼狈相,心中更涌怜情。他叹口气,命奴婢们为孙郎松绑,并为其准备姜汤压惊。正在此时,满脸泪痕的吴甄也腆着大肚子,在奴婢的搀扶下从厢房走进了院子。她数落丈夫说:“文台,事已经出了,你发什么邪火打孩子!难道你怀疑朗儿勾结外寇绑走策儿、权儿不成?”
本来已端起碗准备喝姜汤的孙朗听到此言,吓得将手里的碗摔落在地。他立即下跪,面如土灰地给吴甄磕头:“大夫人,打死我也不敢有这念头啊!”
吴甄还未来得及回应,孙朗突然猛得站起,竖着眉毛,瞪着小眼睛,火速往身边一口水井扑去,口里还高喊着:“这个家就是把我当外人,我孙朗今日不妨就死了这里算了!”
孙坚并没有及时去阻止孙朗,因为他不相信才刚过十岁的孩子竟然会下赴死的决心。但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孙朗真地跳进了那水井!
“啊!朗儿!”孙坚一拍脑袋,懊悔地朝那水井冲去。周围的奴婢也急忙一齐跟上。
但孙朗真是幸运。原来,一个粗心的奴婢忘记收起了用来取水的木桶,孙朗正好落在了那桶上,连人带桶掉到了水里,而水桶则迟滞了孙朗入水的时间。孙坚则抓紧时机飞快摇动悬在井口上的曲柄,带动缠着系桶绳的轱辘,这才将湿漉漉的孙朗救起。
孙朗被孙坚重新放在地上,浑身发着抖,一边咳嗽一边往外吐着冰冷的井水。奴婢们则立即给他披上裘衣御寒。一头冷汗的吴甄意识到孙朗刚才的过激行为是得缘于自己的失言,也大力上前安慰。孙坚则一边给孙朗捶背,一边用凶狠的眼神看着妻子。
正在这时,院门外有人敲门,并有人高喊:“文台,是我祖大荣!”“叔父,是我们!”
原来是祖茂、孙贲、孙辅。其身后还跟着祖、孙二家的十来个奴婢。
众人进门后,祖茂惊讶地看到了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孙朗。孙朗拨弄湿发,抬起头,与祖茂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突然又想哭出来。祖茂对孙朗撇撇嘴,孙朗终于忍住了。祖茂心里有点乱,但看看四下孙家奴婢好奇的目光,他只好对孙朗视而不见。
孙坚挥挥手,叫奴婢们带孙朗下去沐浴更衣。待他走后,孙坚立即问祖茂:“怎么,有线索了吗?”
祖茂叹口气:“除了你们家的两个奴婢的尸体在案发现场外,要找的人还是没找到。阿策、阿权、阿权的奶妈黄氏,还有你家二夫人以及她的婢女小翠,依然不知所踪。我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朱县令也知道这事了,他说明天天明就去找相国大人调动更多人手帮忙。”
祖茂这时的身份乃是下邳县县廷的县尉,掌管着全县的治安力量。孙贲这年已经二十岁了,身份为下邳县门下仓曹,负责全县的官粮储备。当年偷吃鸭子的孙辅这时也已经十五岁了,并托着叔父的关系做上了下邳县县廷县尉史,即辅助县尉工作的秘书。这日,这几个人为了寻找失踪的孙策都人,都已经在外面忙了一个多时辰了。
一脸阴郁的祖茂努力装出一番轻松的表情,拍了拍孙坚的肩膀:“文台,既然贼人放了阿朗,说明他们并不想斩尽杀绝,很有可能会提出交换条件。两位公子与二夫人应当还没事。我们不妨再等等。”
“我得先猜出这是谁干的……”正在自言自语的孙坚没有搭理祖茂。他一边在院内踱着脚步,一边在心眼中扫视着一个个可能的仇家的名字。是在盐渎被射死的青州黄巾道弟子的亲人与故友?还是北宫嫣脂的那个逃脱的弟弟北宫伯玉?抑或是在破釜塘边哪些人头落地的湖贼的余党?——不,应当都不是。如果是他们,他们绝无理由留孙朗活路回家报信。那么,还有谁呢?
不知怎的,在山阴设计毒害孙坚的许桃花的娇容,以及在句章被孙坚亲手砍下臻首的伪后柳氏的惨笑,突然也浮现在孙坚眼前。柳氏死前要求孙坚发下的毒誓,此刻犹然在耳。是不是他的儿子来报仇了?
这时孙坚眼睛又扫视到了刚才孙朗出井后在地上留下的水渍。那水渍不由得让他联想起了当年柳氏的人头飞离其脖项后溅射在刑场上的血渍。
孙文台的心狂跳起来。他隐隐觉得今天孙家遭遇的劫难与柳氏的那个失踪的孩子有关。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当都快二十岁了吧……”孙坚喃喃道。
“哪个孩子?”身边的祖茂小声问道。
孙坚将祖茂拉到一边,细语道:“就是柳氏丢的那个背上有月牙形胎记的孩子……”
祖茂刚才勉强装出的轻松表情,重新阴郁了起来。他突然想起胡婵在遇到他们前也丢过一个背上有月牙形胎记的男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当也快二十岁了。而今天就连胡婵本人也失踪了,这些惊人的巧合,又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吴甄见丈夫与祖茂背着她说话,心中甚是气恼,但苦于身子笨重,无法立即上前。她举起用来辅助自己行动的木仗,大力敲击地面:“夫君,都到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不能让妾听到!”
孙坚偷偷在后面拉扯了祖茂一把,然而转而面对妻子:“夫人,我与祖兄弟谈的是一些涉密公事,或许与今日的绑架有关!”
“既然与策儿、权儿的失踪有关,那就不是公事,是孙家的事!”吴甄再次用木杖敲地。
祖茂眼珠一转,立即承着吴甄的意思往下接话:“嫂子说得对,现在公私已然一体!”他转而去看孙贲:“伯阳贤侄,还是由你来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端吧!”今天祖茂之所以用孙贲的表字“伯阳”来称呼他,乃是因为一个月前孙贲刚刚经历了冠礼,并因此有权像大汉朝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那样去公开使用自己的表字了。
孙贲点点头,面向孙坚夫妇:“根据侄儿从城内外商旅那里探听的情况,约在未时一刻左右,二娘便带着两个奴婢在出现在县城外的河滩上,开始拣选货物。好几个人都看到她与当时与那个卖假火浣布的朱孝廉品评他带来的琉璃器的真假。大约在不久后,胡玉出现了,拿出了更好的琉璃器,由此证明这次朱孝廉又来卖假货了。”
“胡玉与朱治这次带来多少人,多少船?”孙坚一边插话道,一边心里琢磨着此二人与二子被绑是否有关。
孙贲回到:“具体多少人不知道。胡玉带来船有三艘,似乎两条是三百石载量的,一条是七百石载量的。朱孝廉带来的两条船各自是三百石载量的。”
孙坚点点头。二人带来的船只数量与载量都不算异常。孙贲继续说道:“大约在未时二刻的时候,胡玉的船上搬下一个箱子,里面爬出来了一个沙门,据旁观者说年近二十,模样俊美,而且能说会道,十分了得。而且据说还与突然出现的策弟打了一架!”
“阿策是何时出现在河滩上的?”吴甄急切地问。
孙贲只能含糊地说:“河滩上没有日晷计时,只能模糊地说是在未时二刻与三刻之间。”
这时孙辅又补充说:“未时初刻的时候,策弟在西城门外的蹴鞠场外踢球,在场的还有下邳王的家丞钟离越的公子钟离超。当时我因为有公事经过,正好亲眼看到钟离超与策弟争执。”
孙坚瞪大了眼睛:“此二人争执什么?”
孙辅叹口气:“钟离超这小儿,仗着父亲的权威,经常在蹴鞠场上耍赖。小侄亲眼看到,他当时横躺在鞠门前,用自己肥硕的身躯将鞠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不让策弟进球。策弟大怒,飞脚用实心鞠球射中了其腹部,弄得钟离超大声哭闹。他没啥武功,就呼唤场外一帮钟离家的恶奴上来围殴策弟。策弟放倒了其中的三个,但还是被一个大力士压在了身下,只好向钟离超认输……”
“你们两个见弟弟受欺负,竟然没有上去帮忙?!”吴甄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孙贲与孙辅。兄弟俩面面相觑,再看看孙坚,小声说道:“叔父已经交代过了,钟离家背景深厚,我们孙家……惹不起……”
孙坚向着妻子摆摆手:“小孩子被揍,很正常。否则武艺无法精进。我在策儿这个年纪,在富春老家可是天天被揍。只是这个钟离越平时我也没有少打点,没想到他的儿子还是那么横……”这时孙坚又想起了什么,再问孙贲、孙辅:“当时朗儿与权儿都在场吗?”
孙贲点点头:“朗弟其实想上去帮阿策,结果一脚被钟离家奴踢飞,就不敢动了。权儿才两岁啊,懂什么,只好躲在奶娘阿黄的怀里哭。其实我看到阿权哭泣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想上场教训钟离家,但被阿辅劝住了!”
看到吴甄正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孙辅马上开口为自己辩解:“婶娘,您是知道的,贲哥目下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叔父的四成,一旦上场,或许立即会失手打死钟离超那厮,这样反而会给孙家惹祸……”
吴甄听孙辅辩得有理,加之平时她也很喜欢孙辅的乖巧,便不再追究,立即转换了话题:“别扯这些没用的。你们把要紧的事情再重复一下。策儿与权儿最后出现在众人眼中,大约是何时?”
孙辅回到:“未时与申时交替之时。那时候有人看到钟离越带着那个沙门回了王宫,而阿策与阿权、阿朗也在不久后离开了河滩。也有人看到他们分别在胡玉与朱治的摊头买了玩具。”
孙坚插话道:“刚才朗儿已经说了,他们遭遇袭击大约是在申时一刻。这就说明他们入城不久之后就遇袭,袭击者或许就是从河滩出发跟踪其入城的。”
“有人看到胡玉、朱治尾随策儿与权儿吗?”祖茂急问孙贲与孙辅。
二人摇摇头:“很多人都看到胡玉继续招呼手下在栈台卸货,没有尾随进城。但以后大家都开始各自忙自己的事情,胡玉究竟又做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至于那个朱孝廉,则带着他手下的一个叫韩当的人,去临县兜售他的假货了。”
“这就怪了,到底是谁下的手,又为何下手……”孙坚皱起了眉头。
“不过……”孙辅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说出了口:“有很多人看见二娘独自一个人登上了白门楼,身边没有带小翠。小翠现在也与二娘一样不知所踪,连个回家报信的人都没有……”
吴甄咳嗽了一下,叫身边无关的奴婢暂时退下,然后轻声对孙坚说:“夫君,你莫要怪我心眼小。我知道你信赖阿婵,但她毕竟与胡玉有旧,这下却不明不白失踪了,恐怕里面的文章很深……”
孙坚脸色黑沉,一言不发。
正当众人脸色尴尬之际,突然院外又是车马喧嚣之声。原来是吴景与其妻左嫣带着家丁,将遇难的四个奴婢的尸体运回了孙宅。孙坚拿过火把,掀开车板上的草席一看,原来这四人分别是车夫曹孝与其弟弟曹顺,丫鬟赵玉与其妹妹赵燕。他们的脖子都被弩箭射穿,且几乎都是一箭毙命,可见射手的准头。
看到奴婢们的尸体,吴甄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四下观看的奴婢也开始抹眼泪。但孙坚却窥见了其中的端倪,开始安慰妻子:“夫人,你看,为何伴随策儿、权儿与朗儿的奴婢都遇难了,唯独那黄氏却没有留下尸体?”
“为何?”吴甄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突然想起,黄氏除了会喂奶,几乎什么也不会,而另外四个奴婢则多少都会点武功。
孙坚解释道:“贼人是不想让我的权儿死,所以才留下了黄氏给其喂奶。所以很显然,权儿现在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么策儿也应当没事!”
但孙坚的话说到这一步,反而加重了众人的戒心。吴景皱眉说道:“姐夫,这贼人连我家谁给权儿喂奶都如此了解,这……这是不是……我们的熟人啊……”
吴甄咬着嘴唇,捏紧了拳头。她对胡婵的怀疑又加剧了,只是碍于孙坚的面子,没有再说出口。
正在这时,突然院外的柳树树枝一阵骚动,似有黑影飞过,划过挂满星星的天际。祖茂大喊一声:“有人!”立即拔刀。众人胯下有武器的,也纷纷亮出家伙。刀剑的寒光反射着火把,瞬时将院内照耀得如同白昼。
但柳树枝立即不动了。众人仰头看着天,努力搜索着哪怕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却什么也看不到。
而众人同样看不到的是,树梢往上再走九万九千里,环抱玉兔的月神正坐在月牙的牙尖上,拨动脚丫,扇起晚风,冷笑着面对脚下尘世间中的那些渺小的生灵。
“啊!”吴景身后的一个奴婢突然大叫一声,瘫倒在地。胆子小的人立即大喊:“有暗器!”余下的人也都纷纷找车马掩护。孙坚、孙贲、孙辅、吴景则边用刀剑将吴甄保护了起来,边往喊声发出的地方望去。
但见那倒地的奴婢慢慢坐了起来,摸了一下自己的周身,看来并没有负伤。这时候众人才看清,原来此人刚才是被一个不知从何处扔来的包袱扔中了,而那包袱也就落在不远处。
孙坚冲上去打开了包袱,发现是一个藤箧,往里朝外直散发着腥气。打开藤箧,众人皆惊。吴甄干脆立即捂着腹部呕吐了起来。
原来里面装的,正是胡婵的贴身丫鬟小翠的首级!
孙坚叹了一口气,将血淋淋的小翠首级慢慢拿出了藤箧,突然发现下面还有一个暖手炉。
孙坚认出来了。这就是胡婵在冬天最喜欢用的暖手炉,正如小翠乃是她最信任的奴婢。
吴甄哭了起来。她开始为自己刚才对于胡婵的怀疑而感到自责。她用哭腔对着孙坚说:“文台,大概婵姐姐也遇难了!”
孙坚眼珠一转,脸上慢慢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回头问孙贲:“伯阳小侄,你且分析一下,二娘现在是死是活?”
孙贲知道叔父又来考察自己了。他从惊恐中收敛了思路,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了笑容:“她还活着!”
“为何?”孙坚再问。
孙贲回道:“暖手炉与小翠的人头都是匪贼需要向我们传递的信息。暖手炉表示婵娘在他们手里,小翠首级是告诉我们,他们随时可以杀了她,尽管现在还只是杀了她的婢女而已。”
“对!”孙坚拍拍孙贲的肩膀:“我也是这么想的。否则阿婵的人头就会在这藤箧里了。”
这时祖茂也凑了过来,将藤箧颠来倒去地看,也不顾里面小翠的血水弄污了自己的双手。他嘴里嘟囔着:“但他们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里面肯定有什么木牍什么的,讲清楚来意。”
果然,在祖茂大力掰开藤箧之后,真地在其底部发现一根竹签。孙坚抢过去仔细查看,孙贲则迅速递上火把为其照明。但见上面就写了一行小字:
亥时前至白门楼外河滩,以六火把为号。只许一人。
“现在离亥时只有四分之一时辰了!”祖茂在孙坚耳边提醒道。
“那好!我现在出发,到河滩,四分之一个时辰肯定够了!”孙坚点点头。
“文台,你疯了吗?这签文上又没点你的名,为何你要去孤身涉险?”祖茂急切地问道。
“我没疯!”淤积已久的孙坚这时突然发作了起来:“今天我过得非常不顺!白天王国相府送来的文书看得我眼冒金星,那个朱县令再次撂了挑子,什么都不管!什么破刺史,破丞相,破督邮,破县令,个个都把我当狗来使唤!太阳刚落山,我饭都没吃一口,就听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自己的妾都丢了,此外还折了五个家里的好奴婢!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冲着我孙文台来的!贼人不管有什么话,肯定就是要向我说的!”
祖茂说不过孙坚,顺手将竹签递给了吴甄。吴甄看了,又哭了起来:“夫君,你不能去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家就真完了!”
略略发泄了怒气的孙坚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夫人莫慌!他们真要杀我,又为何如此精心布局?分明是要和我谈条件,拿两个儿子与阿婵做诱饵罢了。见了他们,只要见机行事,想必我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那……为何他们抓了策儿、权儿与阿婵?抓这么多人干嘛?”一边的吴景再问。
孙坚想了想,回道:“就是怕我不敢去应对,所以才多抓几个人质。比如,我若过了亥时不去,他们就会差人先送来阿婵的人头。若再过一个时辰不去,就再送来阿权的人头,直到我去为止。”
孙坚的话将众人都吓住了。没人再敢拦他。孙坚则趁机收拾了衣装,带上了一对趁手的短戟防身。吴甄示意吴景、祖茂、孙贲去随行,孙坚摆摆手:“贼人肯定设下了埋伏,多去几个人也无用!再说他们说只许一人去,不好背言!”
这时孙贲眼睛一亮:“我们不必直接随叔父去见贼,只要在北门楼上遥观城下河滩即可。这样,有事既可以照应叔父,也可以迅速往家里报信!”
孙坚觉得侄子所说有理,便默许了。须臾后,孙坚、吴景、祖茂、孙贲便领十个奴婢出府,直奔白门楼,孙辅与左嫣则领余下奴婢继续保护吴甄等人。回到房中的吴甄,则咬住嘴唇,抚摸着腹中的胎儿,胸中心脏狂跳。
已经换了一身新裘衣的小孙朗,此时也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他目送着孙坚一行远去的背影,心里淌着血。原来,刚才他已偷听到了孙坚的所言,这才知道自己在贼人心目中,连做个人质的价值都没有;而自己人头的份量,竟然还不如那个不会说话的小翠。
突然间,隔壁的房间又传来了青年男子的惨嚎。原来,另一个叫王兴的孙家奴婢控制不了情绪,嚎哭起来,众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吴甄听得头疼,问身边丫鬟阿莲怎么回事。不久后,阿莲便来回复:
“回夫人,那王兴一直暗自喜欢小翠,但一直没机会对她说。今天他本来已经备了大雁,想找您来提亲的……不料……却……迎来了她的人头。要不,我就叫他别嚎了!”
吴甄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算了,都是苦命人。说来也怪,听着这哭声,我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眼睛重新泛红的吴甄往窗外望去,却发现几缕乌云已遮住了明月。此刻,看厌了人间百态的月神,已经拉上了幕帘,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