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坑货死党是靖边
李略摇了摇头,对手实在毫无挑战性,这让他的成就感几乎为零。继而抬头看向前面,还有一名少年手握木棍,正呆呆瞧着这里。
李略抬起手臂,木棍前指,对着最后一名少年道:“来吧,该你了!”
本有些僵硬乏力的身体,这活动两下,竟舒适了不少。
那少年瞧了瞧几名同伴,握着木棍的手抖了抖,忽地将木棍丢在地上,勉强笑道:“阿略,我.....我不和你打......!”
“是么?”李略拿着木棍向前走了两步。
那少年一愣,见李略木棍依然指着自己,立刻可怜兮兮道:“阿略,这......这都不是我的主意,我.....我也是被逼......!”抬手指向被李略卸了胳膊的那个家伙,“是......是唐无乐,都是无乐少爷的主意......!他是无乐少爷的小厮。”
李略扭头瞥了那个小厮一眼,皱起眉头,意识到什么。他四下里瞧了瞧,这是一处极为昏暗的处所,四周是斑驳的墙面,边上生了一堆篝火,头顶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李略抬头看过去,只见到屋顶是以茅草铺就,而且缝隙众多,不少地方正往下面漏雨。
“阿略,你......你活过来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被几人围殴的家伙此时抬起头来,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无法掩饰他惊喜之色。
看到那张脸......眼前这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年纪,身形瘦弱,衣襟敞开着,露出干瘪瘦弱的胸膛,瘦骨嶙峋,肋骨清晰可见。
被殴打的长者见李略傻站着,担心道:“阿略,你.....你怎么了?”
李略忽地抬头,冲着没被自己打过的那名少年招招手,少年犹豫了一下,终是忐忑不安靠近过去。
“这里是哪里?”李略盯着少年问道。
“唐家堡。”少年立刻点头。
“唐家堡?这里是什么地方?”李略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少年忙道:“这是问道坡的山神庙。”
“山神庙?”李略禁不住再次扫了一遍四周,暗想这山神爷可真够憋屈的,“我怎么会在这里?你说的唐家堡?......这是在哪座城?”
“渝州城!”少年立刻道:“往北一百多里地就是了,你.....你都不记得了?你家是唐家堡的佃户,租种唐家的土地为生。”
“等一等!”李略骇然道:“我是佃户?你什么意思?”瞧了瞧几人的衣衫,心下一沉,“你是说,你们都是佃户?”
“你虽是佃户,但是户籍是良家子。祖上阔过!”少年顿了顿,“我是奴生子他们也是,我们是奴籍,是唐家的奴仆。”他眼中带着一丝无奈,壮着胆子问道:“阿略,你是不是.....是不是被打的什么都忘记了?”
“良家子?!”李略想了想道:“我问你,那个......!”指了指兀自捂着肩头哼哼的家伙道:“你是那个什么....你的主人唐无乐,他出了什么主意害我?”
“这个......!”少年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强弱,才道:“是外堡大户唐硕老爷挑唆内堡无乐少爷的,少爷见你家不是奴籍,就想把你家变成奴籍,就借故烧了你家粮库,强迫你们卖身,这样唐硕就能‘购买’你家的祖产。结果你誓死不从......”
“那他是?”李略瞅着那老者,脑中再一次浮现出诸多画面,其中便有这老者喂食自己东西的画面,起身来,上前去扶起了伤痕累累的老者,声音柔和许多,“你......一直是你照顾我?”
老者眼眸中却满是欢喜之色,伸手在李略身上摸了摸,李略很不适应一个老者抚摸自己的身体,可是知道对方这是关心之意,也无法拒绝,只感觉他双手有些发抖,语气满是关切:“你醒过来就好,老天有眼.......!”
李略现在不关心老天有眼无眼,只关心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一个生存环境。他瞪了那个少年一眼,他不喜欢别人轻易打断他的话头,“现在到底是什么朝代?还有,皇帝是谁?”
几人互相瞅了瞅,显然没有想到李略一开口就问出如此高端的问题。
“朝代?这个......渝州城是在山南道吧?!咱们应该是......应该是国号大唐。”少年小心翼翼道:“皇帝是谁咱们......皇帝是??对!好像和你同个姓--李。”
李略听完想想也释然,如果这果真是古代,那么通讯落后至极,皇帝也始终保持着神秘,不可能时常来个什么电视讲话,平凡百姓还真未必知道九五至尊是谁。他又问了什么年号,从这几个半吊子的叙说之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轮廓。
“山南道,渝州城,皇帝姓李,年号开元。唐朝?我不是在做梦吧.......”李略忽然再度晕厥过去。
..........
“唐无乐!你不要欺人太甚!....”
“爸!妈!你们还好么?我很想回来...离开这鬼地方....”
躺在旧塌上的李略满头大汗,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外面的天色刚蒙蒙亮,被熏得乌黑的木窗上,褪色的破纸被风吹得哗哗直响,他幽幽的叹了一声:“头好昏啊!。”
他转动着双眼,巡视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房间很小,大约只有五六个平方,房内的灯火是如此的微弱,以至于如此狭小的房间也无法完全照亮,就连头顶上的天花板也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哦,对了!可能根本就没有天花板。”李略想着,因为在他身侧,还是黄土夯筑成的粗糙墙壁,表面上还有着因岁月而沉淀下来的黑色,但墙体土纹依然清晰可辨。想必这样的古代房屋,头顶上的应该是如同前世老家旧宅那样的房梁和椽子,而不是平平一片的天花板。
“当真是穿越了。”
看清自己所睡的卧室,李略苦笑着,终于确认了这个他并不想承认的事实。不过他还是暗自庆幸,死于空难,转生古代,其中祸福难分。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虽是老生常谈,却一点也不错。被匪夷所思的现实冲击过后,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李略心神逐渐沉静下来。如果要在唐朝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先了解这个时代。
可若真是越过千年的时间,来到过去的世界?若真的生了这种事,要怎么生活下去?还有现在的家人,他要怎么面对?而分隔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现在又怎么样了?
李略静下心来在脑海里细细搜寻,惊喜的现身体原主人留下的记忆尚算完整。就是这些记忆仿佛隔在一层薄纱之后,让他无法产生足够的认同感,就像是在观看一出冗长的电影,没法当成是自己的记忆。不过这样已经足够,李略庆幸的想着,靠着这些记忆,只要谨言慎行,少说多看,并不用担心冒名顶替时会出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些差别也还可以推到病症上去。
现在是开元二十年,即公元732年。
“开元?开元盛世么?我在渝州?是后世的蓉城么?唐无乐?唐硕?这又是谁?爹爹是武举人?”
他按了按太阳穴,然而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脑海中的混乱---
“阿略!”西厢房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怎么起来了,好些了么?”
李略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睁开迷糊的双眼,挤出一丝笑容对昨晚那个山神庙里遇见的老者,扬声应道:“阿叔,我好些了。”
“这可太好了,看来苴大婶的药还是很灵验的,一次就好了。阿略,待会儿你捉只鸡去谢谢她。再去看看唐靖边,你昨晚回来病了这两天,他吓得不轻,来了几次都没敢进门。”
“哦。”李略应了一声,再次露出无奈的苦笑,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浮起一个大婶和一个少年的模样。大婶四十来岁鱼尾纹很深,描眉画唇,一脸精明。少年虎头虎脑,身强力壮,憨厚中带着些狡黠。
其实李略本来想再躺两天缓缓神,适应一下新环境的,可是当他听说请苴大婶的解药很贵,虽然不收钱,但是用一次药就要送一只鸡的时候,他躺不住了。对这个家来说,自从存粮被唐无乐烧了后,一只鸡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家总共只有五只鸡,而且全是生蛋鸡,是阿叔为了给他补充营养特意养的。每天两三个荷包蛋,让他拥有了在同龄人中还算是高大强壮的体质。
现在,李略手里就端着一只粗陶碗,碗里躺着两只油洼洼的荷包蛋。一看到那黄灿灿的油色,他就觉得反胃。作为一个习惯了绿色环保营养概念的人,他对这个荷包蛋的观感很差,实在没什么胃口。
李略想了想,端着碗走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架善未制作完成的千机匣,“他”的管家阿叔老郑正坐在那里,手脚麻利的忙碌着。听到他的脚步声,老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忙碌。“吃完了?”
“郑叔,你吃吧。”李略走到老郑面前,按住千机匣,将碗递到他的面前。老郑见碗中原封未动的荷包蛋,不由得有些好奇。“怎么没吃?”
“郑叔,我已经好了,你吃吧。”
老郑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傻小子,这是阿叔给你做的,阿叔怎么能吃呢。赶紧拿开,别弄脏了千机匣。我得赶紧把这做出来,内堡力堂那边已经催了两次了,耽误了工期可不成。”
“正因为阿叔要赶工期,所以才让你吃啊。”李略坚持道:“我父母早逝,阿叔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累坏了,谁来撑这个家?”
老郑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有道理。不过他还是没接碗。“阿略,你的心意阿叔领了,可是这...还是你吃吧。现在是阿叔撑家,将来却要是靠你的。没有个好身体,以后怎么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李略知道他要开始碎碎念了,就站了起来:“阿叔,我去谢苴大婶,你把鸡蛋吃了吧....”不等老郑说话,他就溜了出去——他实在是咽不下那油洼洼的荷包蛋,只能走为上策。
“嘿,这孩子……”老郑本想叫住李略,见李略已经走了,只得作罢。他看看陶碗里的鸡蛋,摇摇头,欣慰的笑了起来。“这孩子长大了,知道孝顺了。哎!要是先君还在世,知道儿子这么孝顺...肯定很欣慰。”
出了厢房李略才发现,这屋宅有前后两进。前边这个院落较小,中间是片空地,右边三间屋舍,一间堂屋,两间卧室,标准的“一宇二内”样式。旁边有间小房,是厨房。
左边搭了个马厩,能容两三匹马的大小,不过现在里边空荡荡的,一匹马也没有。厩边儿上是个鸡窝,正有四五只鸡栖在窝前的木架上,见有人进来,“咯咯咯”地叫了起来。鸡窝边儿是茅厕。院中有一棵大榆树,刚到落叶的时节,虽地上已有落叶,但枝叶尚还繁茂,给院子中增添了一些荫意。
李略抓了一只鸡,出了门,直奔苴大婶家。正是春耕的时候,大部分成年人都出城种地去了,即使是未成年孩子,也会一同下地,力所能及的做些农活——农家生活紧张,养不起闲人——只有李略这样的无赖少年才会无所事事,到处闲逛。
他去了一趟苴大婶家,大婶不在家,大门锁着,也不知道又去哪儿了。李略便提着鸡,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摸索着向南走,准备去唐家集。唐家集是外堡弟子们集中的地方,如果他猜得不错,唐靖边十有七八会在那里厮混。
出了黑山谷到了唐家集,偶尔一抬头,李略愣了一下,恍如隔世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
眼前是一片汪洋,无边无际的水,一直延伸到天边。水边芦苇丛丛,水面帆影如织,一派泽国风光。
“这…这是嘉陵江啊。”李略愣了半天,才慢慢反应过来,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唐代的渝州,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蓉城。浩浩荡荡的嘉陵江直达城下,后世的繁华城市连影子都没有,只有一片宽阔的水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慢慢的浮出水面。
李略走到水边,远眺望之,想看看对面的神机山。很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到,就像老郑对他所期盼的辉煌前程,一点影子都没有。
“前程渺茫啊。”李略不由自主的拽了一句文:“念天地之悠悠,怎能不怆然泪下。”
“年轻人,看你一表人材,天生异相,怎么如此没志气。啧啧,着实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李略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半旧褐衣的垂钓老人,胡子拉碴,面庞瘦削,双眼精光四射,凌厉逼人,看得李略不由得心生寒意。
“你是……”
“老夫虽是半截入土的人。不过,我却看不上你这般没志气,所以忍不住说两句。”老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皱了皱眉:“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李略也有些恼了,骨子里涌出一股怒气,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这股怒气从何而来:“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姓名?哼!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者一怔,却不生气,他哈哈大笑,拎鱼篓、鱼竿走了:“有意思,我倒是看走眼了,原来还是个有脾气的。少年人,好自为之,别辜负了自己的天赋。”
李略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天赋?他刚才说我一表人材,天生异相,难道我就是传说中天赋异禀?他走到水边,蹲了下来,临水自照。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自己有什么与从不同,虽然五官端正,却也算不上一表人材吧。唉,他一定是怕我揍他,这才故意说好话蒙我,好借机开溜。
就在他感慨之时,一个贱兮兮的声音传来:
“阿略,你好了?”看到李略,唐靖边兴奋的大叫起来,大步迎了上来。“嘿,我找到伏击你的畜生了,唐无乐那个狗婢!正准备去找你。咦,来就来呗,还带什么鸡?”
李略还没来得及反应,唐靖边就从他手里夺过鸡,扔给那两个少年。鸡“咯咯”的叫着,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向路边的芦苇丛跑去,唐靖边一见,连忙将手里的弩塞给李略。
“阿略,射它,别给跑了。”
李略接弩在手,来不及多想,上弦,瞄准,扣动弩机。“嗖”的一声,弩箭飞了出去,正中鸡头。
鸡掉进芦苇丛中,李略也傻了---我还有这么好的一手箭术?虽然距离有限,可这是活靶啊。
忽然间,那个老者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难道…我真与众不同?
“阿靖,我…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吗?”李略摸着脸,一脸期盼地看着唐靖边。唐靖边瞟了他一眼,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嘟囔道:“苴大婶的药不灵啊,怎么还说胡话。”
“别扯,我有什么与众不同?”李略叉着腰,摆出一副自认为最帅的姿势。
唐靖边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不同,一只猴子。”
“你说什么?”李略不解,追问道。
“我说你…”唐靖边凑到李略耳边,大声说道:“你小子天生就是一只猴子。”
见李略依然不解,他拉起李略的手臂,和自己的手臂比了一下。两人个头差不多,李略的手臂却长得多,比唐靖边长出一掌多。
李略一下子明白了,顿时充满了信心,同时对唐靖边表示极度的鄙视。
什么天生一只猴,这是传说中的猿臂好不好?这可是善射的标志啊,怪不得我的箭术这么强。看来原来的李略还真是有天赋啊。
“嘿,阿略,你怎么了?”见李略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呆,唐靖边有些怕起来,连忙叫了两声。
“哦,我没事。”李略掩饰道。天生猿臂这件事,唐靖边知道,他自己却忘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为了避免他生疑,李略连忙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唐无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