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难幸存落唐门
天宝五载二月,大唐帝都长安。
二月的长安城,新绿柳枝在风中摇曳,宫阙与亭台相映成景。风中飘荡来的白色纸钱,却如同落叶纷飞,在春光里平添了几分秋意般的萧杀凄惨。
在春明桥地接长安城春明门与春明渠的里坊大道,北望内城兴庆宫西门门、东临外城东市手工商业区。在这座桥头,两个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偶然邂逅,彼此间匆匆一瞥恍若隔世……
挨着春明桥的街头,牌坊底下的半敞铁匠铺门口挂着一面写着“略”字的幡子,铺子斜对着春明大道。外面的简陋木板搭建的摊位上摆满了新锻的农具、刀具各色铁器,里面的风箱拉得“呼哧呼哧”直响。通红的炭火、幽蓝的火焰,里面比外面要热得多。
一个十七八岁高大壮实的后生正轮着铁锤挥汗如雨,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破短打,胸襟不仅敞着连袖子都撕没了。挥起的铁锤甩出风声,汗水随着肌肉的颤|抖在挥洒,空气中弥散着最原始的力量感。这后生人称“小略哥”,一身身材当真好看,两条长臂、膀子上的肌肉成股,胸肌线条突出,腹部更是一块一块的;这身板绝非一个下力匠人能练就的,因为线条太过匀称。小略哥现在是兴庆宫殿前羽林军里的一名禁军小头目,长年累月练习的是射箭。
就在这时小略哥似乎听见了一些动静,忽见斜对面的春明大道上行人匆忙回避,人们好奇地看去,只见一大队仪仗护着一驾华丽毡车迤逦而来。不仅有骑着高头大马衣甲崭新的骑兵护卫,还有许多宫女宦官,旗伞盖牌等一应俱全。这阵仗肯定是大内的贵胄,果然见乘官轿的人都赶紧避到道旁,恭敬地弯腰仰望。
“杨贵妃。”避让到这边牌坊底下的人群中一个声音说。
小略哥也停止了挥锤,站在铁砧旁边眯着眼睛远观。已是下午时分,从春明大道东侧的手工商业区向西望,正好对着偏西的太阳,阳光刺得人不敢睁开双眼。
而那尊贵妇人的仪仗,不也正像太阳一样,叫人们敬畏不敢直视么?
杨贵妃出身生于宦门世家,高祖父杨汪是前朝的上柱国、吏部尚书,本朝初年被太宗皇帝所杀;其父杨玄琰曾担任过蜀州司户;叔父曾任河南府土曹。杨氏天生丽质,性格婉顺,精通音律,擅歌舞,并善弹琵琶。
杨贵妃其实是先嫁寿王李瑁于开元二十二年。当时咸宜公主在洛阳举行婚礼,杨氏也应邀参加。咸宜公主之胞弟寿王对杨氏一见钟情,当今陛下在武惠妃的要求下当年就下诏册立她为寿王妃。
开元二十五年,武惠妃逝世,寿王的母亲武惠妃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妃子,在宫中的礼遇等同于皇后。陛下因此郁郁寡欢,当时后宫数千,无可意者,有人进言杨玉环“姿质天挺,宜充掖廷”,于是陛下将杨氏召入后宫之中。
开元二十八年十月,以为先太后窦太后祈福的名义,陛下敕书杨氏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
天宝四年,陛下把韦昭训的女儿册立为寿王妃后,遂册立杨氏为贵妃,陛下自废掉王皇后就再未立后,因此杨贵妃就相当于皇后。
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从来都在天上的女人,路过小略哥的铁匠铺时,忽然掀开大车侧面的珠帘,露出了明眸皓齿的小半张脸。她的目光有神,仿佛有极大的穿透力,哪怕隔着一条很宽的路,也能看得这边的人心中一摄。
她看的人是小略哥,只一眼扫过。这样的两个人,差距实在太大,本不应该有任何关系,刚才的一幕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自是非常稀奇。
收起帘子,杨贵妃便端坐在华丽车驾中,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白净如玉貌美若仙的女子,她上身是素白打底浅色花纹的袒领半臂,隐隐有汉风,不过比汉宫装收敛多了;她的坐姿十分端正,肩背如削、脖子修长,天生一种尊贵端庄的气质,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几年前,那个少年郎军士是怎么出现在剑南节度使卫队中的,她完全不清楚、也完全不想搞清楚;不过当她出嫁到寿王府上、再次见到少年郎时,便觉得依稀有点眼熟了;直到有一次她与寿王出游狩猎,夜间突遇十二连环坞的盗匪,那儿郎才给杨贵妃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彼时兵荒马乱,营地上下乱作一团,被杀的逃命的求饶的四处都是,但绝没有还拼死抵抗的,因为一切都大势已去、抵抗毫无意义。寿王的卫队精锐早已护送着寿王跑路,这时候的杨氏并不想给李家殉葬,匆匆骑上马匹,后面的杀声越来越近,这时大营门口竟还有一个没跑的披甲之士,就是那个眼熟的儿郎。他忽然在旁边说:让我最后一次为夫人效命。
她本来就惊惧恐慌,哪里顾得这奇怪的言语,匆忙就和剩下的唯一一个侍女跑路去了。只是记忆深处还保留着一些声音无法抹去,剑出鞘的金属摩擦声如此清晰……剑没有感觉,但握剑的人应有知觉,也许剑也带着临死般的凄清吧?儿郎的怒吼、刀兵的野蛮撞击声,他是独身冲进了一大群追兵中?
让我最后一次为夫人效命。他为什么要如此做?
杨贵妃皱起眉头,脑海隐约又出现了模糊的印象。蜀州城郊,一个小雨淅沥的早晨、一个在路边冻得簌簌发抖的褴褛小子、卫兵的骂声……父亲父亲,他真可怜,你命人救救他吧。
“恭请贵妃移驾。”一个女官跪在车旁说,话音打断了杨贵妃的沉思。
她由宫女扶着娇弱的手臂,慢慢走下来,一众宦官宫女立刻弯下腰恭敬地站立,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话,人们对尊位者充满了敬畏,也对背后那些巍峨高大的宫阙殿宇所散发的气势充满敬畏。唯独一个官宦在附耳倾听旁边的老头窃窃私语,此时他们偷偷摸摸的动作就非常显眼了。
她并不计较,走到一副轿子跟前,反而挥手屏退左右,叫那宦官过来说话。
“那小哥儿名叫李略,是禁军中的一个从九品的执戟长(相当于小队长),现效命在兴庆宫殿前羽林军果毅都尉张淳德帐下。”宦官口齿清楚地躬身禀道,“据说此人开元二十四元年在剑南道投奔张都尉,善射、在此之前应已从军……奴家斗胆猜测,此人当年可能是剑南节度使麾下选拔到禁军的兵。”
杨贵妃轻轻说:“原来如此,是蜀州啊!难怪我记得曾在哪里见过他。”
她说罢便想抛诸脑外,却不知怎地一个声音却如同再次在耳边响起,让我最后一次为夫人效命。搅得她有些心绪烦乱,便脱口说道:“你若是能见到张淳德,让他照看那李略,此人在剑南时对我有功……”
“诺。”宦官毕恭毕敬地应答了一声。
杨贵妃说罢心里便轻松了不少,接着问:“陛下又要召我去华清池吗?”
宦官压低声音道:“是!”
“起轿!”一声尖尖的吆喝,贵妃的轿子在前呼后拥中被人小心抬起。前面是宫闱深深,是寻常百姓无法想象的世界。
望着杨贵妃随着夕阳的余晖消失在春明大道的尽头,李略笑了笑:自己竟然救过杨贵妃?!造化弄人啊。
而这一切却要从开元年间说起,开元二十年,华山纯阳观,论剑峰。纯阳观主山石道人仰望星空,他皱了皱眉头,发现星象弥乱,有的闪烁不定,有的悬凝不动,有的晦暗无光,有的灼灼耀射。忽地,东、西二方方天角,各有一道强烈光华腾升而起,仿如电光,划过天际,射向正北面。正北面之中,一颗大如拳的紫色星斗,被射来的两道光华冲击,猛烈摇晃;其光本已晦暗不明,再一摇动,则更显惨淡无光,大有摇摇欲坠之势。紫微帝星突然黯淡,东北天角有一星耀耀,不过一刹那又恢复如初,继而帝星西南方一小星光芒四射。”
山石道人不由猛地打了个寒噤,心中暗道:北面正中乃主李唐国运之紫微星,东面乃青色青龙岁星,西面乃白虎太白星。二星合于一宿,乃奇凶大险之兆,当主国危兵凶,天下生灵涂炭,亦主国将由合而分矣!
继而掐指估算轻叹道:“自唐高祖皇帝、太宗皇帝、高宗皇帝、武后乃至当今陛下,哎!俗话说‘君子之恩,五世而斩’。真乃时也,命也,运也。天道无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雷霆雨露俱是恩泽。”
是年,位于东面而北的星宿区--北平郡--平卢、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征伐塞北契丹、渤海靺鞨斩首千余,俘获牛羊万头向朝廷兵部报捷,圣上李隆基大悦,赐御酒及财货嘉奖之。
出奇的是那西面而南的星宿区--巴蜀之地,忽然干打天雷,不见粒雨,出现旱涝。
夜色如墨,电闪雷鸣,一道火链般的闪电在夜幕苍穹之下一闪而息,紧接着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惊雷之声轰然响起,声传四野,震动天地。一座莽莽大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山顶闪现点点火光,靠近了,可以看到一间简陋的破庙。破庙里空荡荡的,点着几堆火。
火光里,一个孩童,躺枯草堆上,一动不动。这孩童六、七岁的样子。身体修长,面容俊美,但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他的嘴唇紧抿着,剑眉紧锁,昏迷中,双手还紧紧地攥着,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在他的胸口,血迹殷殷,染红了一大片。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旁人视若无睹,他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气息若有若无,也不知,是生是死。
轰隆!
突然,一道雷霆划过天穹,穿过风雨,劈落在屋顶上。破庙里,顿时狂风大作,草堆上,原本一动不动的少年,身躯突然颤动了一下。就在这时,一道红晕渲染开来,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意识犹沉浮于黑暗中,但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的不适感逐渐将李略从昏迷中唤醒。那种感觉不是受伤后的疼痛,而是从骨髓里透出的虚脱,如同失血过多的反应,浑如当年胃出血后躺在病床上那般浑身冷无力。
浑身虚软的感觉很让人难受,李略还是觉得很高兴。只要有感觉,且不论是什么感觉,至少代表他还活着。能从空难中活下来,再怎么说都是可喜可贺的一桩事。只是很快李略却又恐慌起来,因为他现他的脑袋里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唐家堡李略?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家伙是谁?”
李略心中猛然一惊,意识彻底清醒了过来。头脑中莫名多出一段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完全是另一个人的人生。从出生到六七岁,这个也以李略为名的孩童,他几年的人生岁月留下的痕迹琐碎而完整。但这份记忆并不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李略。
“不会吧?....我穿越重生了?我在飞机遇难后活下来了?”
李略感觉像是被梦魇住一样,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空难事故中伤到了头部。他吃力的想睁眼看看周围的情况,但薄薄的眼皮却如有千钧之重,怎么也睁不开去。用尽了浑身气力,也不过让眼皮动了么一两下。
“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处境堪忧啊!”李略望着殿外,缓缓道。星辰般的眸子中,闪过一抹雪亮的光芒。虽然转世重生获得了这具身体,但也同时继承了这具身体的麻烦。
“气血虚浮,筋脉黯淡,肝、肺微硬,这是中毒了啊!”李略食中二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细察片刻,给出了诊断。
李略在另外一个时空他是出生在一个中医世家,受家族长辈熏陶,自幼习得一手岐黄之术。他把完自己的脉,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之后,就做了一个无可更改的决定,他准备出手了。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尽量不要去麻烦自己的智力。
眼前的一幕让他确实很气愤,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家伙,正围着一个衣衫陋烂蓬头乱发的家伙拳脚相加,被殴者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毫无还手之态。他并不反对打架斗殴,换句话说,他其实很享受拳头打在对手身上的感觉,可是以众欺寡是让他最不开心的事情,谁让他不开心,他总会想方设法让对方更不开心。
“住手!”李略敞着嗓子叫唤一声,他需要先声夺人以取得震慑的效果。声音发出,却没有自己所想象的威风霸气,反而是虚弱无力。
这一声虽然没有达到石破天惊的效果,但还是让那几人停下手,都转过身来瞧着他。李略这才看清楚,这打人的几个家伙并不比地上躺着的干净多少,也都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也都是破旧不堪,一个个瞧着就像叫花子。
“阿略...”一名披头散发的少年瞧见李略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脸上明显带着惊讶之色。
李略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些乏力,此时也顾不得,只是冷冷道:“是男人就该单打独斗,这样以众欺寡有什么意思?”
那人上下打量李略一番,缓步走过来,忽然笑道:“你小子竟然没死?”走到李略身前,一只手伸过来,便要往其肩头搭上去。
李略见对方一只手伸过来,条件反射般探出一只手,抓住对方手腕子,不等对方回过神来,脚下一闪,已经将那人的手臂反扣到后面,随即在那人上臂用力一按,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惨叫声也瞬间响起。
这种空手格斗是他拿手好戏,要卸掉对方一只胳膊,实在用不了什么气力。出生中医世家的他,自幼开始学华佗“五禽戏”强其体魄,后来又被是退伍兵的邻居教了套“擒拿术”。
那家伙惨叫一声,那条手臂软软垂了下去,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肩头,额头上冷汗冒出,而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其他几名家伙互相瞧了瞧,两名少年竟然各拿着一根棍子,一左一右向李略靠近过来。
李略淡淡一笑,往地上扫了一眼,在脚边还真有一根木棍,足下一挑,将木棍挑起握在了手中。
一声大叫,两名少年分左右挥动木棍向李略迎头打下来。
李略一声冷笑,手中的木棍闪电挥出,两名少年虽然来势凶猛,但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若不是身体还有些乏力,赤手空拳也足可以将他们轻易打倒。
现在手中还有一根木棍,自然没有处于下风的道理。
“嗒嗒”两声,木棍荡开,李略一个侧步拉过去,右拳重轰在一人的面门上,一条腿一个蝎子反撩,踢在了另一人下体部位,两名少年都是惨叫一声,一人夹腿倒地,另一人手中木棍脱落,抬手捂住鲜血直流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