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熙攘
适才走了那么一遭，连翘着实嗓子干得厉害，连着倒了好几杯茶来喝都不解渴，正准备再喝一杯，就听到了昔年的问话声。
连翘忙放下手里的茶碗，抬手用袖子胡乱的往脸上抹了抹，汗渍连带着唇边的茶水一并被拭去。
“小姐，这些布匹不是给您的。”
不是给我的，那抱回来做什么？
还那么重！
昔年挑眉询问。
“这些都是大太太吩咐下来的，说是大小姐的婚期在即，府上准备东西的人手不够，让小姐您帮着做一些……”
什么？！
昔年瞪大了眼睛。
虽然成亲的时间相比较别的人而言是有些着急，可是依着书家财大气粗的架势，只要给足了银钱，怎么可能找不到人来做这些？
况且这些东西不是在外面街上的铺子里都有卖的么？
她记着前世她成婚的时候，也就是嫁衣是她自个儿缝制的，其他都是由府上的妈妈们和母亲一道商量置办，她一点心都没用……难不成眼下书昔时成个亲，还要劳累她来动手？
只怕帮忙是假，故意整她才是真吧？
“那就放在那儿吧。什么时候我得空了，我就来帮忙！”
昔年匆匆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顶着大太阳几步钻进了院中特意让连翘给搭起来的花架下面。
果然，在这里看到了仍旧气鼓鼓的书未泯。
昔年微微一笑，抓起矮几上的一块寒瓜就大口吃了起来。
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倒像是路边渴急了的穷汉，狼吞虎咽的样子，连书未泯这种向来没个形状的人都瞧不过眼。
一块寒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昔年消灭干净，沾染了汁液的纤纤十指在叶片缝隙里洒下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昔年砸着嘴，毫不顾忌的又将手伸向了矮几。
“啪！”
一声脆响，书未泯一巴掌打在了昔年的手背上，白皙的肌肤很快就泛起了红。
“寒瓜吃多了凉！”
“可我才吃一块……”
被打了的昔年噘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书未泯。
“你年纪还小，一块就够了！”
书未泯不为所动，甚至还将矮几上的寒瓜给端到了手上，生怕昔年趁着他不注意又偷吃了般。
昔年撇撇嘴，倒也没再闹着要吃寒瓜。
“便宜爹爹，方才连翘领回来那么一大堆的布匹你看见了吧？”
知道少女的话没有说完，书未泯也没有开口，只是坐在一侧静静听着。
“连翘说大伯母吩咐下来，让我帮着大姐姐准备出嫁要用的东西。”少女叹了一口气，带着明媚笑意的脸上陡然换成了为难之色，“可是天气这么热，我才不想做那些，何况我还不喜欢大姐姐。”
书未泯讶异，旋即又露出了然的表情。
果真是个孩子，能这么直接坦荡的说出来喜欢谁不喜欢谁。
“便宜爹爹，你有没有什么不喜欢或者是讨厌的人啊？”
不喜欢或者讨厌？
这两者难道不是一个意思么？
书未泯挑眉，视线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了！”少女提高了音量，眸子因为情绪的激动而睁得更大了些，“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可讨厌是比不喜欢还要不喜欢的。”
“便宜爹爹没有吗？”
少女眨了眨眼。
当然没有，那些人，用讨厌这个词形容不了。
“那爹爹为什么不开心？”
紧跟着，少女的下一个问题又抛了出来。
感情这小丫头片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书未泯弯了唇角，笑道：“不开心的事情很多啊，比如像你想吃寒瓜而我没让你吃，你就不开心啊。”
“可是在这之前我已经吃了一块了啊，所以也没有很不开心。”
书未泯一怔，不想再同少女继续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将盘子里摆放的最后一块寒瓜拿在手上，大摇大摆的从昔年的面前走过。
身后，是昔年仍旧带笑的脸。
书未泯吃着瓜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毕竟那个小丫头看着就不像是会问出那么傻的问题的人，这背后……书未泯蓦地睁大眼，也顾不上吃瓜了，急急就往回走。
他今儿个倒是要去问问清楚，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方才还晒得人都快要化了的太阳此刻却忽然消失不见，但空气中的热浪还是一阵胜过一阵，窒息感如影随形的缠绕着京城里的每个人。
显然，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早已被京城这变幻莫测的天气给练出一身本领的京城百姓们很快就躲到了沿街各个铺子的屋檐下。
瓢泼大雨哗啦啦的顺势而下。
有些动作稍缓的人难免就被这雨水给浇了个透心凉，但湿哒哒的衣衫黏在身上，竟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了喜悦之感。
没办法，谁叫今岁这天气这么热呢！
在一处稍显人少的廊下有一个穿白袍的少年，负手而立的样子在一众穿黑着青又佝偻着脊背的老人堆里显得极为扎眼。
又因着少年不俗的容貌，引得一侧的妙龄女子们纷纷往这处拥挤而来。
少年却恍然不觉自己所带来的喧闹熙攘，看着雨幕里因为百姓们为了避雨而弄得一片狼藉的街道兀自出神。
也不知道并州的战事眼下如何了。
并州的百姓因为连年的战事连安稳觉都没能睡过一个，天子脚下的京都繁华却是比从前更甚。
军中的将士们因为粮草迟迟未至，不得不成日喝着稀粥将命给吊着再披甲上阵杀敌，京城的百信们却毫不怜惜的将那些上好的果蔬米饼胡乱扔在地上……
呵，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少年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惹得那些女子们尖叫不停，一个个的全都顾不上矜持，纷纷将手中的帕子丢了出去。
少年终于察觉出了不对，皱着眉将落到自己脸上的帕子拿下来，似寒潭般清幽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
适才还喧闹无比的人群登时鸦雀无声。
一场说来就来的大雨自然也秉持了来时的作风，不多时便停歇了下来。
少年丢下手中的香帕，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个踏出了檐下，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