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由心
“不知陛下可择出了今日策论的头筹?”
“恩…元礼的京都土地管理论文笔极佳,层次清晰,元宪的宫防论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延熙的贵族改制论,观点颇为独到,元康的安民论也是贴合民情,其中的几处观点,与朕的想法甚是契合。”
话到此处,他从其中取出了一篇递给了周岩,朗笑道:“普源的战时钱粮论,更是让朕都刮目相看,他可是比你那时优秀的多啊,你那时的文章写的,可是气的老先生都差点动武。”
普源闻言心中偷笑,小意的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却见周岩只是面上红了红,就笑着出言反驳道:“哈哈,陛下那时不也时常受罚,就莫要取笑臣了。”
普源不由呆了呆,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今日...很不对劲,似乎变得更爽朗、率性了,不再似往日那般谨小慎微了。
“不知陛下更中意哪篇?”安洋问道。
“朕觉得元昭的轻刑论最是敢言直言,今日的头筹朕更属元昭。”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安洋:“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陛下的点评甚是精准。”安洋微低着头淡淡回着,眼角的眸光却略有深意的,瞥了瞥下方安坐的白笙。
只见白笙依旧容色淡淡的跪坐在那里,全然不似其他少年面上或喜或忧,见状安洋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兴趣。
午时课业结束后,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白笙和良卿也正向阁外走去。
忽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白笙,你来一下。”
白笙闻言回过身来,只见安洋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刚才那声低唤便是安洋,忙走过去恭敬的行了一礼。
“见过安师。”
“陛下未来之前你写的那篇策论,可愿交给我一看?”安洋那幽深的眼眸,盯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语气很是柔和的问道。
白笙怔了怔,随即轻笑着从怀里,取出了那篇未写完的策论递了过去:“还是瞒不过安师啊...”
安洋接过后,细细看完,才笑着说道:“原来你写的是天下论啊,你可知,我从前也曾写过一篇天下论。”不待白笙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如今的天下和那时的天下不同了...”
他语气里似有缅怀,又似有些哀凉,白笙品不出他话里的意味,只能轻声说道:“安师也写过天下论?那学生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你不必自轻,我在你这般年纪时,可未有你这般敢于放眼天下的胸怀。”
他看向白笙的目光中,带着欣赏和赞叹:“过几年你可以出去游历一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京中的格局,终究还是太小了些...”
白笙离去时,带着一本安洋赠给他的天下论,回府的路上他细细的翻看着,良卿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公子为何写了两篇策论?”
白笙闻言抬起头,把手上的书仔细收好后,方才摇头苦笑道:“未看过安师的这本天下论时,我只是觉得我先前写的那篇策论,还不够给陛下看。”
“可看过安师的天下论后,我方庆幸另写了一篇中规中矩的交给陛下,不然真是空有噱头不自量力了。”
顿了顿,他有些怅然的继续说道:“我从未出过这京都,所知的天下,皆是出自他人之口,我那篇策论实是痴人臆想,徒惹人发笑。”
他说着抬手推起马车的木窗,外面的寒气一下子涌了进来,他却似无所觉,只是望着外面的积雪,和远处那阴暗的天空。
喃喃的道:“安师说的很对,这京都的格局太小了,看了安师的天下论后,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逃离这里,这京都虽繁华,可却更像一个困住人的牢笼。”
“良卿...你可知我此刻有多想长大,只有那样父亲才会同意我离京,只有那样我才有机会去走遍这天下。”
良卿看着这个贪婪的望着远方的少年,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声劝道:“公子,京都虽像困人的牢笼,可外面也不似公子期许的那般美好,饥饿、贫穷、疾病、战争、杀戮、血腥,甚至是天灾。”
“公子,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不堪,若可以给那些人一个选择,我想他们会更喜欢这安逸的牢笼。”
良卿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回身看了良卿好一会才道:“良卿,能和我说说你入府之前的事吗?”
“入府之前?”
“是的,我从未听你提起过那些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的家乡离京都很远很远,离乡时我只有九岁,幼时的大部分事情都变得很是模糊了,怎么也记不清楚。”良卿垂着眼眸,语声低沉,听不出情绪,她脑中又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梦里面那看不清的面容和听不真切的话语。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十二岁的时候进府的。”
“是。”
“那便和我说说你离乡之后的事吧。”
“那时我还年幼,没了亲人,也没有可以投靠的地方,只能一个人四处流浪,后来一个路过的商队见我快要饿死了,便把我带进车队,给了我一口吃食,还带着我来到了这京都,后来我便进府做了奴婢。”
良卿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般漠然,声音中没有情绪的起伏,面上也没有表情的变化,仍是低眉垂目的跪坐在那。
白笙看了她一会,忽的伸出手覆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语气温暖而柔和的说道:“都过去了,如今一切都好了不是吗,以后你就跟着我,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那般苦的。”
少年清亮的眼眸中满是真诚,脸上的笑容也很是柔和,良卿抬眼看了他半晌,见他说的认真,才勾起唇角回了一个英爽的笑。
见状白笙笑道:“只是要委屈你总穿着这身男装了,这样我才能带着你到处行走,不过说真的,你穿男装的样子倒是英朗的很,竟让我都会忘记你本是女儿身呢。”
良卿闻言微怔,随即轻笑着回道:“那公子,便当我是男儿好了...”
回府后,良卿正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卢秀便推门走了进来。
“良卿,听她们说,二公子要你去做他的贴身侍女了呢。”
良卿抬头见是她,于是低头继续收拾着,嘴上一边回道:“是,也只是搬去二公子的倾颐院,别的没有什么差别。”
“怎的没有差别?贴身侍女可就相当二公子院中的小管事了呢,真是羡慕你。”卢秀驳道。
“有什么羡慕的,管得多也累得多不是吗?倒是你,以后我不能时常在你身边了,要照顾好自己。”
自入府后,唯一与良卿亲近的便是秀儿了,如今要分开,良卿心中也是颇有些不舍,不由细细的叮嘱着。
“没事的,咱们离的又不远,还是可以时常见面不是吗?”
良卿闻言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看今日公子的心思,怕是不会在这京中待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