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时政论

    正当周岩陷入这些思绪中时,一只温热的手扶在了他的臂间。

    那手上的温度,漫延而来,渐渐的驱散了他因触及心事,而遍及全身的寒意,微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扶起。

    等他站起后,那只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头,接着,便听到这手的主人说道:“好了,把眼泪收回去吧,莫让朕为你拭泪,朕的好友,朕的镇北帅,可是流血不流泪的铁骨男儿。”

    周岩忙用衣袖蹭了蹭已经流下的泪,嘴里有些慌乱的说着:“陛下,臣,臣…”

    “行了,不用多言了,朕知道你的。”

    一语胜千言。

    周岩看着他,脸上缓缓的、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一个七年都未再出现在脸上的笑容。

    随着这个笑容的出现,他只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好似有什么压在那的重物被移开了,整个人都前所未有的清明。

    见他心结已解,安延昆看了看窗外道:“风雪已停,卿可愿陪朕出去走走?”

    周岩连声应道:“好好…”说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忙又说道:“风雪初停时,冷风最是刺骨,陛下这样出去容易受寒的,成顺,给陛下拿件厚实披风来。”

    成顺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内间捧出了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那狐裘已有些微黄发旧,显然主人时常穿着。

    周岩接过只觉甚是眼熟,看了良久,他身形猛然一震,回身望向安延昆道:“这,这是?“

    安延昆没有出声,成顺却开口回道:“这是陛下十八岁生辰时,您送的贺礼...“

    成顺原是安延昆的近身侍卫,只因宫变之时伤及隐患,这才成了宫中的总管,所以这些事他最是清楚。

    周岩的眼前模糊了几分,他颤抖着手抚向了那狐裘,恍觉在那上面,他似是能看到当年那群肆意快活的少年,也似是能看到,他们那最是意气风发的岁月。

    良久,他转身抖起那披风,便为安延昆往身上披。

    瞧着他那笨拙的样子,安延昆不由轻笑着责道:“行了行了,你哪里会伺候人,还是让成顺来吧。”

    成顺见状也低低的笑出声,忙走上前来想接手。

    周岩却低声阻道:“不,我来。“他的语气很是坚定,见状安延昆虽未说什么,可眼中却满是欣慰。

    好半晌周岩才为安延昆整理好,他有些低沉的说道:“臣是个军中粗人,确实做不来这些,可那不妨碍臣有,想那么去做的心,就像,虽然我们都回不去那段岁月了,可我们的心还能回去。”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虽没再说什么,可安延昆却知道,他的好友,回来了。

    “行了,陪朕出去走走吧...”

    未让侍卫和宫人跟随,安延昆只带着周岩和成顺,缓缓沿着小路慢慢走着,一边听周岩说些北方的军务,和那里的风土人情,一边看着这刚落满四处的积雪,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习读司外。

    安延昆没再向前走,身后跟着的两人也都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那座朱红的阁楼,沉默了半晌,才转过头问周岩:“再临此处,卿心中何感?”

    周岩也抬起头望着那边,好一会,才怅然的回道:“臣心中...颇是感怀,很想再回到那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年纪,可以继续在这习读司里,无忧无虑的读书习文。”

    “朕也是,只望这些年都可以如一场大梦般...等再醒来时,朕还是习读司里那个诗文不合格,被老先生责罚的皇子。”安延昆也是轻声说道。

    听他这么说,周岩脑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幼时有些软弱,总是安静的躲在一旁,从不与他们厮混的三皇子。

    那个身影,渐渐与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眉目凌厉,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帝王风采的人,重合在了一起,这不由使他甚觉恍惚。

    直到安延昆的声音传来:“和朕一起进去看看吧,看看...咱们云晋皇朝的未来。”他说着便朝前走去。

    回过神来,周岩忙提步跟上,走上阁前石阶,成顺为他们推开了阁门后,便退在一旁,没有跟进去,安延昆带着周岩走了进去。

    阁内的炭火烧的很旺,一群少年正老老实实的跪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安延昆的到来让很多人都是心中一惊,忙收笔起身拜倒在地。

    白笙虽不知来的是谁,不过见那些皇子恭谨的样子,心中也猜到七八分,便也起身跟着跪了下来。

    “见过父皇,父皇圣安。”

    “见过皇兄。”

    “拜见陛下。”

    一片问安声中,安延昆大步走向跪在首位的那个青年,亲手将他扶起,温声责道:“先生请起,怎的又忘了?先生进宫时朕便说了,先生可面君不拜。”

    被扶起的安洋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唇角勾勒出了一个温润而柔和的弧度,道:“礼不可废,臣知陛下的爱重之心就够了。”

    见状安延昆没有再劝,转身让跪伏的众人起身后,才继续道:“朕未提前知会便来了,没有打扰到先生授课吧?”

    “不碍的,臣今日没有授课,只是让他们每人写一篇时政策论,用以考较,既然陛下来了,今日策论的优劣,便由陛下来评定吧。”

    “好,你们继续写吧。”

    众人应了声后,各自都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提笔写着自己的文章,面上一片整肃,只有那时不时有些轻颤的手,才能显示出,这些少年们此刻心里的紧张。

    安延昆和周岩都坐在了上首的方桌边,安洋拢起袖袍,从火红的炭火中,拎起已经烧开的热水,为那二人各斟了一杯热茶。

    屋里瞬间飘满了悠悠的茶香,那清淡怡人的味道,让方才还有些紧张的少年安定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元昭起身捧起自己的策论,走到安延昆面前恭敬的递了过去。

    安延昆接过后便细细看了起来,可直至看完,面上也未露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又递给了安洋,示意他也看一下。

    这时陆陆续续的有人,起身交上自己的策论,安延昆把每一份都看的很仔细。

    直到看完最后一份,他才悠悠叹道:“有先生为师,是这些孩子的幸事,这些时政论,就算是年纪最小的岷儿,也都写的有板有眼的,足可见先生的育人之才啊。”

    安洋闻言微微摇头,轻抿着唇笑了笑:“陛下,有一句话臣深以为然,那便是‘朽木不可雕’,若不是他们自身敏而好学,臣又如何能发挥自己的这一点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