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生育（二）
冯曦痛呼不止，但在稳婆的安抚之下，咬牙忍住，将疼痛化为气力。
不多时，只听见稳婆惊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小娘子！”
阿皎却不敢放松，“将那个先抱出去清洗，产妇腹中还有一个！”
冯曦再无气力，眼看眸光迷离，正欲昏睡，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产房的门，一身白衣携着夜风入内，阿皎甚至没看清这个一脸乱须的男子是如何绕过了稳婆，直接扑到了榻边。
“阿曦，是我。”
来人握着冯曦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脸，“莫睡！阿曦！”
听见他的声音，冯曦本来委顿疲惫的精神突然一振，目光中又重新汇聚起光亮来，有些吃力地道：“你？你？”
那人见她精神一振，连忙应道，“是我！我来了！”
冯曦却是攒足了力气，一掌拍在他的面上，他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被她这一巴掌打得背过脸去。
“你是哪里来的丑东西！”
这样激动之下，冯曦一用力，第二个孩子也未折磨她多久，竟很快便滑出了体内。
阿皎和稳婆愣了一下，还是稳婆先反应过来，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熟练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不一会儿便听见了洪亮的婴儿哭声。
冯曦和阿皎也无心去关注那个男子，阿皎问道：“如何？”
冯曦吃力地想要起身，声音里都打着颤，“还……还喘气么？”
稳婆抱着怀里的孩子，一左一右，让到榻边给冯曦看，口中含笑道喜，“向夫人贺喜，是一对千金，活泼康健。”
冯曦这才放心过来，“这般就好……”
话未说完，双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阿曦！”
男子见状，连忙扑了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连声唤。
阿皎吩咐稳婆将孩子抱出去洗去身上的血水，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自然也认出面前的男子是谁了。
她拍了拍满面须髯的冯冶，“师兄不必怕，师姐是累极睡去了，等胞衣排出，便可擦洗了。你也莫在这里守着了，她大约睡几个时辰便醒，看见你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抵要担心，不如先去打水洗漱，再过来陪伴。”她听见隔壁屋中起此彼伏的婴儿哭声，虽然极累，却还是笑道，“你这一对千金，便由我暂且照料，不必忧心。”
冯冶听罢，便点了点头，目光仍是黏在冯曦的脸上，“还是师妹想的周到。”
他的脖子突然僵住，片刻之后，一寸一寸犹如器械卡住一般转过来，“你是……你是……”
阿皎叹了口气，原来他方才全副心思都搁在冯曦身上，并未注意到自己，便起身转了个圈，“活生生的阿皎，地上有影子，个中详情且等日后再叙。”
冯冶僵着脖子点了点头，眼睛尤是瞪着的，目送着阿皎出了门。
阿皎穿过回廊，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阴冷的风飒然而过，许久不曾有过的警觉突然如过电一般闪过她的后颈处，迅速地激起了一片战栗。
她霍然转身，问道：“谁！”
身后的回廊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随风摇曳而晃动的风灯落下的光。
方才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被人窥视。
会否是自己太累了？
阿皎摇了摇头。
她身边一直跟着霍去病的暗卫，或许是霍去病手下的暗卫呢？
她挥去脑中的想法，迈入屋中，看着稳婆将一对孩子擦洗干净，裹在了襁褓之中，幸好准备的早，医馆里一应婴孩需要的东西都齐备，没有的也有许孚思虑着添置，虽然生产的过程有些凶险，但幸而产妇和婴孩都无碍。
姐姐还在哇哇地哭，妹妹却是早早地就安静下来了，无声无息。阿皎有些担心，妹妹方才生产的时候便有些艰难，希望不是落下什么症状才好，毕竟如今这个世道，孕育子嗣，即便是落了地，亦是七活八不活的。她于孩童病症一道总是有些生疏，连抱婴孩的姿势都不大稳当，还是在稳婆手把手地指点下，伸手将妹妹抱了过来。
小小的婴孩皮肤发红，泛着皱，头顶毛发稀疏，两只眼睛眯成不曾睁开的细缝，说不上什么好看，简直就像是刚出生的猴子。她那样轻，那样软，抱在怀里，似乎都还没有那襁褓重。
阿皎小心翼翼地，去听她的呼吸，虽然不哭不闹，但呼吸倒是很安稳。
一边的稳婆安慰她，“娘子不必这样紧张，小娘子不哭不闹，必然是个娴静沉稳的。”
阿皎这才轻轻地笑了，“那怕是像她的父亲，姐姐哭得这样不依不饶的，必然是像她们的母亲了。”
睡到半夜里，冯曦便醒了过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一切皆是暗沉沉的，窗纸里隐隐透着淡白月光。
她起身起得慢慢的，近十月的怀胎叫她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但起身起到一半时便觉得不对，那腹部虽然仍旧是隆起的，但沉甸甸的感觉却不复从前。
她有些惊慌，正要翻身下榻时，有人摁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便是一个手刀，却被那人轻松化解，熟悉的武功路数，只拆了一招她便认出了他来，“冯冶？”
声音里尤是不可置信。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淡白的月光渐渐明亮起来，映出面前男子一张洗漱刮须之后干净洁白的面孔，上面略带有几分疲色，更多的是庆幸。
冯曦眨了眨眼，不知为何，他的脸还是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她却觉得他眉梢眼角，既是愉悦，又是庆幸。
她伸手去触他的眉，轻轻地抚了两下，语气庆幸，“我方才做梦，梦见我生产了，一个脏兮兮的田舍汉冲进来喊我，我一下子便被吓醒了。”
冯冶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带了几分无奈地道：“不是你做梦，你已经生育了，就在三个时辰之前，生了一对女儿。”
冯曦不可置信，当即便又要坐起来，“不是我做梦？那女儿呢？阿皎呢？”
冯冶又把她摁下去，“女儿们被稳婆抱出去了，我一刻前刚去瞧过，正在吐胞水，阿皎帮着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