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生育(一)

    霍去病在榻上休息了两日,便可以下榻行走了,本来侍医的意思是,他最好卧床静养,不要劳动身体,但霍去病却是不耐烦地挥了手,“我伤的是肩臂,又不是双腿,何况日日俯卧,胸闷气短,谁能受得住?”

    侍医指望本草待诏加以劝说,但本草待诏只是检查了下冠军侯的夹板,道若是他想起来便起来吧,真卧床静养百余日,人都要躺废了。

    汝香闻言,便悄声对秦椒道:“本草待诏也实在是任性随意,君侯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何也不叫好好养着?”

    秦椒目光一瞥,“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勿要想那么多,想来想去,想的心都大了。”

    她意在告诫,汝香心中却是不服,那本草待诏不过是个操持贱业的医女罢了,而自己尚且是良家子。这几日来,本草待诏倒是作出一副主人的样子,指点她们煎药取物,可一到为冠军侯贴身换药的时候,便又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了。

    她都能起那样的心思,自己为何不行?

    汝香抬起头来,便能看见寝殿之内,屏风上有影影绰绰的一双影子,是那位本草待诏正在为冠军侯换药。

    阿皎挽起袖袂,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臂,取下霍去病肩臂处的夹板,一手握着盛有暗绿色药膏的漆盒,一手将那些药膏抹在他的伤处。

    那药膏抹在肩头,初初是凉的,被她以轻柔的手法抹开,便逐渐地发起热来,那热力缓缓地渗透进肌理之中,倒是极好地缓解了疼痛。

    霍去病本来一声不吭,却突然道:“叫人备下水吧,我想沐浴。”

    阿皎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沐什么浴,你是想将我刚抹上的药膏都洗掉么?不许。”

    霍去病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颇为无辜地盯着她,“沐浴不行,擦身总行吧。”

    以退为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阿皎好笑。她知道霍去病爱洁,除了行军打仗的时候,平日里只要出了汗,是必定要沐浴的,一连几日不叫他沾水,难怪他身上难受。

    “我若是身上脏臭,你也受不了。”

    阿皎故意道:“我这几日都住在偏殿里,你脏臭便脏臭,干我何事?”虽然口中这样说着,还是起身唤外面的宫人去备热水。

    打来了热水,阿皎绞干帕巾为他擦身,小心地避开涂抹了药膏和绑着崩带的伤处,布巾渐渐往下,等擦完了他的腰腹,阿皎便轻咳一声,“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霍去病倒也是大大咧咧的,接过帕巾,朝她挑眉一笑,“那你至少将我的衣裳解了,我就一只手,难不成还要叫外面的宫人来相助?”

    阿皎瞪他,“你敢!”

    霍去病将帕巾搭在眉眼上,慢悠悠地道:“水可要凉了。”

    阿皎拿他没办法,只能憋着一口气,替他解了衣裳,又重新绞了帕巾,给他擦拭下半身。

    阿皎越擦连越红,红得似要烧起来一般,连耳根都透着红意。草草地将他下身擦了一遍,又把帕巾扔回了盆里。

    霍去病不带好意地笑,大马金刀地分腿坐在她面前,调侃道:“都是老熟人了,何必这样扭扭捏捏。”

    阿皎斥他,“登徒子!”

    霍去病好整以暇,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扑棱棱地自窗前飞过。

    阿皎耳力好,自然也听见了,问道:“是不是阿苍?”

    霍去病点了点头,示意她去开窗。阿皎始终对阿苍有些畏惧,开了窗之后便让到了一边,看着阿苍飞进来,收敛了羽翅,落到霍去病身边。霍去病自阿苍的爪上取下了细小的信筒,展开其中暗藏的一卷绢帛,便蹙了眉,“你要赶紧出宫去。”

    “怎么了?”

    “冯曦要生了。”

    阿皎匆忙赶到的时候,医馆里已经是沸反盈天,许硕安排来的稳婆和侍医一早便到了,若是阿皎赶不及,总要有人为冯曦接生。

    据兰泽说,冯曦今日午后小睡,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醒后惊惧落泪,情绪不稳,便突然发动了。

    冯曦是个坚韧的女子,哪里有什么事能叫她惊惧?怕是梦到冯师兄了。阿皎叹了口气,冯曦腹中是双生子,生产的时候必定是困难的,更何况是突然发动。

    阿皎还没进屋的时候,便听见冯曦的声声压抑着的痛叫,连忙抓住一个稳婆便问道:“怎么回事?”

    稳婆也是心急如焚,“夫人这是产力不足,怎么样都使不上力,胞水都要流干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孩子就要窒息而死了!”

    阿皎上一次接生还是在金城外,接生的是金日磾的弟弟。

    榻上的冯曦已经是累到说不出话了,汗水涔涔,将她的发都浸湿,肚腹仍旧是高高隆起,而孩子却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她一贯要强,此刻连痛呼都顾忌着,死命咬着嘴唇,听着稳婆的声音而用力了一阵之后,已经是虚脱,眼半睁着,连阿皎入内都未曾察觉。

    阿皎伸手把脉,其脉象虚浮,是胎膜早破,气虚乏力之象。

    阿皎趴在她身边,轻声唤她,“师姐,师姐……我来晚了。”

    冯曦听得她的声音,眼眸之内突然亮了一亮,抓住她放在自己身畔的手,“孩子……孩子……”

    阿皎连忙道:“师姐你莫怕,我会保住你的一双孩子的,你莫要心焦,

    冯曦连忙点了点头,又问,“冯……冶呢?”

    阿皎不敢说丧气话,只能道:“霍去病道,没有他的消息,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他一定平安无虞,等着事毕之后便来看你和孩儿!”

    安抚好冯曦,阿皎再不敢耽误,妇人生产如在生死边缘游走,一刻也耽误不得,连忙便起身,门口的医师将一早开的方子递给她看,阿皎草草扫了一遍,是芎归催产汤,用量用法都无误,她飞快地道:“产妇胎膜早破,有出血之兆,再加黄芪三钱、银花三钱、连翘一钱!”

    医师很快便煎了药来。

    阿皎喂冯曦服下,此药稍稍加大了剂量,不过一刻便有发动之象,阿皎自药箱中取出金针,在她身上紧要穴位处缓缓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