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结局(下)
他对她没有恶意,但没有恶意的本身就是最大的恶意。
“你出来。”凤聆音凝视着黑暗,开口道。
“出不去,你进来。”藏身黑暗的人说。
这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朗磁性,像溪涧里的泉水,像无色的水晶,纯净清澈,空灵剔透,让人百听不厌。
凤聆音略感诧异,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好嗓子,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懂得他说的语言,却能听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不进去,你有话直说。”凤聆音道。
“……”黑暗里的人不说话。
“没话说?那我先走了。”凤聆音不缺乏耐性。
凤聆音在黑暗中醒来,感到全身都在痛,尤其是头,疼得就像有根钩子在里面不停地搅动,要把她的脑子碾成糊糊。
缓缓睁开眼睛,视野里模糊一片,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耳边有人在吵来吵去。
身体软绵绵的不听使唤,被突然甩来的一巴掌打得踉跄。
“贱婢!”那人骂,尖锐的女声聒噪刺耳。
“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居然敢肖想四皇子!你为什么不摔死?为什么不夭折?你死了大家都高兴!没有人会为你掉一滴泪,包括你那丑鬼娘!”
贱婢这词,是骂我?
凤聆音只听清楚了第一个词语。
她的意识仍有些恍惚,飘飘然如在梦中,心里记得最清楚的,是那颗迎面飞来的子弹。
它穿透她的眉心,夺走她的大好性命。
晃到眼前的红影使劲一推,凤聆音有心反抗,奈何意识无法控制身体,只能满怀憋屈地以脸朝下的姿势扑倒在地,鼻血流得比眼泪还凶。
“废物!养条狗可以看门,不想养了还能炖狗肉,你能做什么?你就是个吃白食的蠢物,留着你只会辱没门庭,除了丢脸,一无是处!你根本没有资格活着!”
“表姐说的都对!如果我是你,早点上吊了还能让娘亲少操点心!”
怒骂叫嚣声里,凤聆音又被狠踹一脚,她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墙上,新一轮剧痛如海啸来袭,瞬间淹没所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聆音觉得撕裂般的疼痛在减轻,身体慢慢地恢复着力量。
虽然她仰躺在榻上尝试了数次,累得张大嘴巴喘气,仍是不能完成翻身这个动作,但她至少可以动一动手指。
只凭感觉,凤聆音知道床是用几块木板拼的,身下垫的干草很粗糙,身上盖的被子又脏又破。
屋内空间狭窄,光线昏暗,桌、椅、灯等,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
这里不是研究所,不是医院,甚至有可能不是地球。
她的脑子里多了陌生的记忆,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嗯,被梦魇了。”
凤聆音没把噩梦当一回事,霜鸾却解下自己的项链给她戴上,说任何时候不能让它离身。
项链是普通的项链,简单朴素,透明丝线系着一颗骨珠,掉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捡。
凤聆音在霜鸾的坚持下做了保证,打着呵欠入眠,又一次做了梦。
眼睛之所能及,皆是无边无际的灰雾。
凤聆音看到一只白乌鸦飞过,很快它又飞回来,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须臾,它看向她,嘴巴张开又合上。
可惜她的耳中寂静无音。
白乌鸦应该看不到她,可它知道她的存在,还想让她跟着它走。
凤聆音试探性地往前迈步。
白乌鸦立刻飞起来,发现她仍在原地,连忙回头催促。
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它引着她去到梦境深处。
这里大概是梦境的尽头,没有迷雾,只有无穷尽的黑暗。
白乌鸦消失在黑暗里,凤聆音在灰雾与黑暗的边缘止住脚步,心中升腾起一种仿佛被猛虎狩猎的强烈危机感。
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里凝望她……
不,不是似乎,而是真的有。
它给她的感觉很危险,非常危险。
它貌似没有恶意,但没有恶意的本身就是最大的恶意,就像老虎为了填饱肚子杀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无须刻意显露恶意。
凤聆音想起上一个噩梦和霜鸾的项链,注视着黑暗,开口说道:“你是谁?出来。”
“我出不去,你能走进来。”藏身黑暗的人说。
这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像溪涧里流动的泉水,像无色的水晶,纯净清澈,空灵剔透,百听不厌。
凤聆音略感诧异,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好嗓子,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懂他的语言,却能听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世界,它和地球是不同的。
这个梦,还有上一个假霜鸾出没的噩梦,它不仅仅是梦那么简单。
凤聆音的态度谨慎起来,道:“我不进去,你有话不妨直说。”
“……”黑暗里的神秘存在沉默不语。
凤聆音不缺乏耐性,她的手悄悄伸到背后,掌中出现一把小巧的手枪。
果然是梦境世界,想要什么有什么。
那么,她的念头可以驱散黑暗吗?
一瞬间,凤聆音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光,还看到黑暗里站着一个年轻佳公子。
他长得很高,身材修长匀称,挺拔清隽如玉树,身穿对襟广袖的玄色鹤氅,风姿卓然,容貌俊美,如烈烈燃烧的骄阳,又如天边绚丽的云霞,其色堪称人间之最艳。
这是一个遭到关押的囚徒,他的手和脚戴着沉重镣铐,琵琶骨被两根细细的灿金色锁链穿过,那只白乌鸦停歇在他的肩膀上,用尖喙把他的脖子啄出血洞,贪婪地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残忍暴戾,令看者不寒而栗。
饶是凤聆音经历过死而复生的离奇,也禁不住退后了两步,身上的光芒随之熄灭,黑暗依旧深沉寂静,仿佛那位尊贵的犯人只是错觉所致。
“抱歉,吓到你了。”黑暗中的人温声说道。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脾气好易相处的邻家大哥哥,因为使得凤聆音受惊,而感到愧疚和不好意思。
“本君之名,无暝。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入你的梦实属无奈之举。如你所见,我”
凤聆音觉得身上很痛,大脑更痛,仿佛有根钻子在里面搅动,灵魂被剧烈的痛楚中扭曲、撕裂,难受到极点,让人只求速死。
她记得最后看到的那颗子弹。
它迎面而来,极冷酷精准地穿透她的眉心。
按理说,如今的她是死人。
可她还有意识,有记忆,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啪!”
凤聆音忽然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眼泪立刻流淌下来。
“贱婢!”那人骂道。
“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肖想四皇子!你昨天为什么不摔死?!你从前为什么不夭折?你死了大家都高兴!没有人会为你掉一滴泪,包括你那丑鬼娘!”
贱婢这词,骂的是我?
凤聆音只听清楚了一个词语。
她竭力睁开眼睛,只看到一道红影,视野模糊不清,如戴了老花镜的高度近视患者。
她想把挨的耳光双倍奉还,身体仍是软绵绵的不听使唤,被红影用力一推,居然以脸朝下的姿势扑倒,鼻血流得比眼泪还凶。
“废物!为什么你还不死?”
“养条狗可以看门,不想养了还能炖狗肉,你能做什么?你就是个吃白食的腌臜蠢物,留着你只会辱没门庭,除了丢脸,一无是处!你根本没有资格活着!”
“表姐说的都对!如果我是你,早点上吊了还能让娘亲少操点心!”
叫嚣声里,凤聆音又被人狠踹一脚,脑袋“咚”的一声撞在墙上,新一轮剧痛如海啸来袭,瞬间把她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凤聆音再次醒来。
撕裂般的疼痛在减轻,身体慢慢地恢复着力量,不像之前那样虚弱无力。
她的脑子里多了来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这里是武道昌盛的异世界,原主是大庆王朝英国公府的庶女,今年十二岁,小名阿蛮,据说降生时伴有祥瑞,得皇帝赐名神笑,并与大皇子缔结婚约。
但在每年一度的祈神式上,她没能打开修行之门,往后更被证实是难以修行武道的体质,丹田封闭如磐石,在这个世界是等同智障的废材。
阿蛮的父亲冯至钧以军功起家,受封英国公;她的母亲霜鸾是南域小部落酋长之女,随冯至钧来到皇都,不久被毁去容貌,宠爱尽失,无名亦无分,地位等同下仆。
七岁前的阿蛮高高在上,如神姬仙娥,深受冯至钧喜爱,她把英国公夫人当亲娘,无意中见到毁容的霜鸾,被吓得做了半个月噩梦。
验明正身之后,阿蛮沦为任人践踏的野草,世人厌她恶她轻她贱她,冯至钧和国公夫人弃她如敝履,唯有霜鸾愿意给她吃穿。
但霜鸾不是武者,她能做的仅是让阿蛮不至于冻死、饿死。
昨天是祭祀花神的盛大节日,阿蛮被人推下高台,当众摔成重伤;今天清晨,霜鸾去厨房熬药,阿蛮卧床养伤,表小姐和燕儿小姐一起找来,把她拖到院子里肆意辱骂毒打……
属于阿蛮的过去一一浮现心头,来自凤聆音的记忆不时穿插,两段人生泾渭分明又齐聚一身,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凤聆音没有往下思考。
前世事,前世了,发生在地球的曾经已经不重要了。
这辈子的她不再受组织和上级约束,没有遍布各国的悬赏通缉令,虽然起点很低,但她拥有难得可贵的自由,可以过得比前世好,比所有人都好。
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
还有她醒来时挨的那一巴掌、一推、一踹,若不讨回双倍代价,未免教人轻看。
这些伤害主要来自表小姐祁雪蓉。
在阿蛮的记忆里,祁雪蓉是亲姑姑冯小珠的宝贝女儿,一直住在英国公府,性欺软怕硬。
阿蛮未失势时,祁雪蓉费力讨好;阿蛮落魄后,祁雪蓉努力找优越感。
燕儿小姐是冯至钧的外室所出,搬进英国公府不足两年,为人圆滑世故,虽不曾对凤聆音动过手,但风凉话没少说。
会是这两人害她吗?
凤聆音仰躺在硬邦邦的床上,伸手摸了摸,发现床是几块木板拼成的,垫着枯黄的干草,身上的被子辨不清本来颜色,亏得鼻子堵塞,嗅不到臭味。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门帘被撩开。
凤聆音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走进来。
她手里端着汤药,半白的青丝盘成低髻,脸上密布的疤痕丑陋刺眼,眼神疲惫麻木,仍能看出曾经的美貌。
这是阿蛮的娘,于凤聆音而言,霜鸾是个陌生人。
“醒了?阿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霜鸾放下散发着怪味的汤药,温柔细致地把凤聆音扶起来,顺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趁热喝药,吃点粥再睡一觉,就不会有事了。”
“嗯。”凤聆音点点头,在霜鸾的注视下浅尝了一口药。
她的鼻子不顶用,舌头灵敏度尚在,尝到了一股甜腥的血味。
药里加了新鲜的人血,这个世界的人血能治病?或者霜鸾识破她不是原来的阿蛮,要下毒弄死她?
凤聆音相信自己的伪装,也相信霜鸾对阿蛮的心思,仰脖把药一饮而尽,又吃了一碗白粥,复躺下休息。
药有安眠作用,睡了一会儿,凤聆音听到霜鸾压抑的啜泣。
恍惚中,她陷入一个被灰色迷雾遮蔽的梦境,看到坐在廊下嘤嘤哭泣的霜鸾。
“你不是我的阿蛮,把我的阿蛮还来!”
霜鸾抬起头,睁着一双哭肿的眼,愤怒地拔刀冲上前,要取她的命。
梦里的凤聆音可不是病人,轻松避开劈来的刀,一记空手夺白刃抢走武器,毫不留情地割开“霜鸾”的咽喉。
“叮——”
假霜鸾化作烟雾消失,一枚黄豆大小的灰色晶石掉进凤聆音伸来的手,下一刻却被突然窜出的白乌鸦叼走。
“敢虎口夺食?”凤聆音眉尖微挑,手中短刀一晃而过。
“唰——”
胆子奇大的白乌鸦被斩首,没有一滴血流下,死掉的白乌鸦消失,另一只白乌鸦在虚无中成型,飞快地张嘴接住晶石,拍着翅膀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