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背叛
郁绫音如何不知他想试探自己的深浅虚实，连个滚字都懒得说，从霜鸾的鬓发间抽出一根木簪，刷的一下贴着高狗儿的太阳穴擦过，深深地扎在木门上。
高狗儿不曾经历过濒死的威胁，如今有幸见识了一回，骇得两腿绵软，噗通跌坐在地，再也不敢废话，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此时的他把郁绫音当成恐怖大魔王，全然不知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看起来确是凛然不能惹，实则一根手指就能推倒。
高狗儿刚离去，郁绫音的肚子立刻打起鼓来，把惊得目瞪口呆的小宛唤醒。
小宛原是街边乞儿，被霜鸾捡回来之前就瞎了左眼，瘸了右腿。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神情大方坦然的郁绫音，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头发白了一半的霜鸾。
“阿蛮，你娘……”
“娘还好，我肚子饿了，去给弄点吃的来。”
郁绫音并不信任这个来路不明的丫鬟，不动声色地挡去小宛伸向霜鸾的手，淡淡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若认为你是我阿娘的丫鬟，请用‘大小姐’这三个字称呼我。”
小宛的眼神微微一动，低头应道：“是的，大小姐。”
天色渐渐暗了，窗外下起如丝细雨，寒意透过纸窗侵入室内，郁绫音裹紧了衣裳，一边喝着热开水，一边思忖自己的前路。
“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又要怎样回去，我都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我以阿蛮的身份活着，那就好好地活下去。”
“但阿蛮不能修行，我前世学来的东西也未必有用，要怎么做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受他人摆布呢？”
“必须修武！”
郁绫音想到霜鸾偶然提起的神花之蜜，据说这种蜜能助人开拓大小经脉、丹田、识海，可她连最基本的温饱尚且有待解决，如何期盼大庆国皇帝都求之不得的宝贝？
除了神花之蜜，能相助郁绫音推开修行大门的还有祈神式，也即通过盛大的祭祀换取神明怜惜，从而得到踏上武道之路的资格。
可，阿蛮永远都记得，每年举行祈神式，她总会是那个被嘲笑得最厉害的人。
起因是十二年前，阿蛮出世之时，供奉于神庙的神像露出温柔笑脸，一道凤凰虚影映入天下间所有人的眼，神秘天音萦绕阿蛮三日而不绝。
皇帝大喜，亲自给阿蛮取名叫神笑，又让年幼的太子与阿蛮定亲，然而当年的祈神式，阿蛮没能得到神明的青睐。
第一年是这样，第二年、第三年……第八年也是这样，人们大失所望，认为阿蛮永远都是个废材。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在八岁开始修行，超过八岁仍不能踏上武道之路，其一生多以凡人的身份终老。
皇帝、皇后、太子、梁国公和天下无数百姓都觉得遭到了欺骗，他们把阿蛮捧得多高，阿蛮就被摔得多疼。
原来阿蛮是有大名的，还与庆国太子有婚约。
郁绫音微微挑眉，严重怀疑阿蛮被所谓的神明耍了。
再有七个夜晚就是祈神式，郁绫音不期待神明会给自己惊喜，伸手揉了揉醒来后一直持续作痛的太阳穴，把硬邦邦冷冰冰的被子盖在身上，沉入梦乡。、
她在梦里看到阿蛮，对方哭唧唧地请求她把身体还回来。
郁绫音拒绝了。
她又在梦里遇到一个俊美如骄阳的年轻男子，对方冷着脸请她帮个小忙。
请我帮忙还不给我好脸色看？差评！
郁绫音垂涎对方的美色，笑嘻嘻地提出等价交换原则，在美男子的忍耐下亲了他的脸，然后得意洋洋地拒绝帮忙。
她说：“瞧我多好，给你长个教训。以后再求人，记得带个笑脸，别露出这副‘你欠了我无数钱还不想还’的欠揍表情。嗯，我香了你一口，大不了给你香回来？”
卑鄙无耻不要脸的郁绫音起得比鸡早，把暗色衣裳穿上身，遮脸跳到墙头，沿着记忆直奔梁国公府深处。
仗着自己身法高明踏雪无痕，她去表小姐和燕儿小姐的院子溜达一圈，发现表小姐比燕儿小姐富有，一口气拿走全部的纸钞和宝贝，偷了个爽，同时不忘把表小姐的美玉“不慎遗弃”在燕儿小姐屋里。
想跟我玩宅斗？你俩先斗出个胜负高下吧。
郁绫音摸着下巴窃笑，翻墙出来。
孰料，人尚在半空未落地，她的小蛮腰竟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一只贱手狠推一把，顿时失去平衡骨碌碌翻滚下来，额头还不小心碰到石头。
“暗算我？大小姐立刻送你见阎罗！”
郁绫音迅速爬起来，匕首从袖中滑入掌心，下一刻却惊住了。
月光下站着一位眼熟的公子，身材修长匀称，穿着对襟广袖的玄色鹤氅，风华卓然如月，容貌俊美如正在燃烧的骄阳，姿色堪称人间之最艳。
不提足以颠倒众生的外表，这位绝世美男子气质极冷，性情极傲，仿佛藏了一片璀璨星空的眼带着杀气，活像摔得满身泥土的郁绫音欠了他数也数不清的钱还不承认自己欠债，半分也不愿意还钱！
另外，他是半透明的，活像一只幽灵。
“原来是你呀~~”郁绫音的笑容甜美，仿佛她不曾强亲人家也不曾赖账那样亲切地说道，“别生气，我刚要回去入梦，找你履行买卖呢！”
这鬼话谁信！
美人气极，挥手就是一巴掌拍来，像极了遭到恶少调戏，恼羞成怒的大姑娘。
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力，这轻飘飘的一巴掌瞧着威势惊人，实则与抚摸无甚区别，就像才把高狗儿忽悠走的郁绫音。
可惜郁绫音此人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在美人抬手的同时拔出匕首，极狠辣无情地刺向他的咽喉要害处，眼中的笃定却在刺中对方的刹那消失。
这一刀就像扎在轻薄的纸张上，没有伤到人。
下一刻，美人凭空蒸发。
郁绫音暗道不好，迅速收了匕首，拔腿便逃。
然而她的前脚刚迈出，后脚尚未跟上，身后的院子在陡然间爆发了刺耳尖叫声！
“啊——”
宁静的夜空被划破，听到动静的值夜护卫以为进了贼人，带着武器怒气冲冲地从四面八方向声源赶来。最要紧的是，一道强大气息在瞬间辐射过来，那股暴戾毁灭的味道，是郁绫音从未接触过的可怕！
闹出大动静的小贼骇得僵立在原地，不假思索地封闭呼吸，并通过小技巧停止心跳、降低体温，直到那道恐怖气息被一无所获的主人收回去，才敢蹑手蹑脚逃离现场。
这梁子结大发了！要是她不懂得伪装成死物的技巧，岂不是被抓起来吊打用刑？！
跳回自家院子墙头蹲着的大小姐气得不行。
她要是不把那突然跳出来捣乱的妖男收拾一顿，郁绫音这字倒过来念！
换下作案衣物，郁绫音把偷来的银票和宝贝放在被子上，借着漏进来的少许光线美滋滋地鉴赏了至少五遍，压在枕头底下高兴地闭上眼睛。
她在梦里见到了辛慕辰，他微笑的样子非常好看，堪比荧屏上的电影明星，身上还穿着剪裁得体的古装，更显飘逸俊雅。
郁绫音痴痴地看着他，心在隐隐作痛。
“音音，吃个桃子。”
辛慕辰摘下一只水蜜桃，细心地擦掉桃子表面的毛递过来，说：“你喜欢吃甜的。”
郁绫音没接，她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中是一把小巧玲珑的精致手枪，与辛慕辰用来杀死她的那把一模一样。
“背叛我的人还是死掉比较好。”
郁绫音把冰冷的枪管对准了辛慕辰的心脏，砰的一声，射杀了对方。
辛慕辰又死了一次。
梦的背景变得模糊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搞什么？
郁绫音蹙眉，往前走出一步，结果差点没被绊倒。
她蹲下来摸了摸，躺在地上的是个东方少年，年龄十七八岁，有着紧致结实的肌肉，应该经常锻炼，皮肤细腻丝滑，微凉如瓷，可惜没有心跳，是一具尸体。
郁绫音没有提防这具死尸，站起来打算往前走，却被捉住脚腕扯得摔倒在地，那具死尸力气惊人，牢牢地压在她的身上，冰冷五指紧紧地扣着她的咽喉。
见鬼！这什么发展！
被禁锢的郁绫音张开嘴，想大喊却被捂住，那人的长发垂落在脸上，凉凉的仿佛冰丝，带着神秘悠远的香。接着，他的头垂得更低，羽毛般柔软的薄唇印在她的眉间，刺骨寒意从眉心透入，仿佛能冻结灵魂。
“你说过的，帮我一个小忙。”
少年的声音清朗磁性，像溪涧里的泉水，又像无色的水晶，纯净清澈，空灵剔透，如乐曲般百听不厌。
这声音，她上次做梦也听过一回，她还耍了他一把，后来差点被坑。
郁绫音认出对方的身份，冷静说道：“我亲了你一回，你亲回来，两不拖欠。”
黑暗的世界亮起微光，光源是郁绫音的身体。
她看到了他深邃如渊的眼，这对眼睛很美，邪气凛然且妖异魅惑，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