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阴霾
屋外的雨声淅沥沥，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
潮湿的屋内，霉味缓缓流动着，平躺在床上的虚弱少女气若游丝，一张俏丽小脸白得看不到血色，仿佛枯萎的花儿。
吱呀——
阿挽推开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味道浓烈的药走进来，轻声说道：“小姐，该吃药了。”
小姐没有任何回应。
阿挽放下药碗，扶着小姐坐起来，拿起勺子耐心地喂药。
药洒了不少，阿挽并不灰心，用手帕擦掉小姐衣服上的药汁，一边喂药，一边哄：“小姐，乖乖吃药，身体会很快好起来的……”
勺子里的药依然撒了大半，但剩下的被小姐咽下，仿佛她能听得到劝告。
“小姐真乖！”
阿挽露出笑脸，耐心把一碗药喂完，小心翼翼地服侍小姐躺下，仔细掖好被角，拿着药碗反手把门关上，并未看到床榻上的小姐睁开了双眼，一对黑眸幽凉幽凉的，就像深不见底的潭。
在阿挽进来之前，小姐停止了呼吸。
因车祸死去的乐舒音在这具身体中醒来，得到了小姐全部的记忆。
这个世界不是地球，它的名字是晋陵，有东、西两块大陆，风土人情类似于古代华夏，而且是腥风血雨的江湖版，武道昌盛，强者为尊，还有非人类智慧生物出没。
东大陆是蒙昧不开化的代名词，生活着嗜血的暗夜之民，西大陆分布着大多数的人类，情况只比东大陆好些许，但是常年战乱，政权林立。
当前的世间第一强国是大夏王朝，其国土面积为大陆的一半，皇帝正值壮年。
小姐拥有大夏国籍，自小生活在南部边疆的天一城，爷爷是当地着名强者，父亲是一家之主，母亲去世早，什么都没给女儿留下。
小姐今年十三岁，生辰刚过去，由于经脉狭窄不适宜修行武道，只有一张脸长得稍微好看些，在家里并不得宠，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联姻工具嫁出去，巩固乐氏在天一城的地位。
半年前，小姐的未婚夫司空玄在一次外出中遭到马贼打劫，生死关头觉醒神秘天赋，被天一城城成名已久的高手赵征天收为徒弟。
司空玄咸鱼翻身，初时还对小姐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被师父的爱女赵雨莺爱慕、被同龄人恭维羡慕，胆子变得大了，于数天前登门，为难地表示赵雨莺硬要嫁他为妻。
乐氏不想得罪赵征天，也舍不得与司空玄断了关系，要将小姐嫁他做妾。
小姐不甘受辱，跪在祠堂苦苦哀求，希望身为家主的父亲能收回成命，可惜她被雨淋了两个时辰，直至昏倒在地，也没能得到一个怜悯的眼神。
小姐受了寒，被背回院子后通体发热，高烧不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了命……
整理好小姐的记忆，乐舒音睁眼看着头顶的麻蚊帐，觉得全身没有一处是舒服的，四肢酸软无力，头脑隐隐胀痛，感知迟钝，意识模糊不清。
她正在发烧。
喝进胃里的苦涩药汁起效很快，浓重睡意袭来，乐舒音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早晨，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清新如洗。
乐舒音掀开被子，慢吞吞地坐起来检查身体。
除了轻度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这具身体没有别的毛病，柔韧性佳，十指灵活，轻盈得就像芭蕾舞演员。
想到这里，乐舒音踮起脚尖走了几步。
如果没有意外，前世的她应该是一名舞蹈家。
然而世间没有如果，她是活在黑暗世界里的杀手，身上沾满血腥，即便后来脱离了组织，也没有洗白自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重活一世，她的人生是否与前世不同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未来的她知道。
现在的乐舒音饿得肚子打鼓。
“阿挽？”她喊着丫鬟的名字。
丫鬟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乐舒音在柜子里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前往厨房，那个地方距离她住的院子有点远，路上湿漉漉的，残枝败叶和泥土尚未来得及清扫。
“哟，这不是马上要做妾的四小姐吗？”
走到某个栽种着观赏花卉的路口，乐舒音忽然听到一句嘲讽从左侧传来，抬眼望去，穿着一身新衣的十五六岁少女正从假山后面出来。
她叫阿丽，是三小姐乐紫清院子里的丫鬟。
乐紫清与乐舒音同父异母，娘亲方夫人是天一城大商贾之女，人聪明也有钱，在乐氏后院的话语权丝毫不比大房袁夫人逊色。
母亲背景硬，外公有权有势，乐紫清在乐氏的地位远非乐舒音能比，尤其她还是一名拥有六品资质的武者，天才之名比司空玄更响亮。
仗着三小姐和方夫人撑腰，阿丽经常狗眼看人低，对正经小姐乐舒音冷嘲热讽也不是第一回了。
乐舒音看着阿丽，想起她给原主带来的辱骂和欺凌，脸上隐带不悦。
“有事？”
“听说你病得厉害，起都起不来，怎么不干脆点死了算？”
阿丽上下打量着弱不禁风的乐舒音，撇了撇嘴皮子，不屑地鄙夷道：“废物就是废物，淋一会儿雨就弄得要生要死，跟你那短命娘一样，都是活该做妾，活该早死！”
她确实早死，没有活到二十五岁。
原主更惨，连十四岁都没有。
乐舒音知道这是事实，但它从阿丽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原主再不堪，也是府里的小姐，随便一个丫鬟都敢出言侮辱，她的地位可想而知。
面对阿丽这张讨人嫌的脸，乐舒音冷笑出声。
她突然出手，速度迅如风雷，捉住阿丽的手臂用力一扭，低声说道：“我觉得你会死得比我更早，信吗？”
咔——
随着轻轻一声响，阿丽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就像被一刀斩断那样没了知觉。
好痛！
遭遇凶残值爆表的四小姐，手臂被折断，阿丽失声尖叫。
在她喊出口之前，乐舒音右手成掌，狠狠一下劈在她的脖子左侧。
嘴巴张到一半，声音还在喉咙里，阿丽白眼翻起，干脆利落地昏迷过去。
她的身体倒了过来，乐舒音顺势松手，看着这女人摔在地上，砰地一声，额头被坚硬的青石板路面磕出一个血口。
乐舒音微挑眉。
只是一个随手能捏死的小角色，居然把原主欺负得偷偷躲起来哭。
在这个世界，果然要表现得凶残一点才不会被人欺负。
蹲下来摸摸阿丽的衣袖，乐舒音收获钱袋子一只，数过里面的钱物，拍了拍手掌，扬长而去。
阿丽欺负“她”，收回点利息是应该。
片刻，两个家丁出现在路口，看到侧身躺在地上的阿丽，都咦了一声：
“谁呀？挡着路了！”
“不会是晕了吧？”
“哎，真晕了，是三小姐身边的阿丽姑娘！”
“你醒醒……”
“咕噜——”家丁之一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阿丽姑娘的身材不错嘛，平时裹得严实，倒是不知道。”
另一个家丁也看到了阿丽被乐舒音扯得微敞的衣襟，两眼发直：“好家伙……她晕了，摸一下应该没问题吧？咱们一人一边，谁也不告诉！”
于是，当阿丽悠悠醒来——
她觉得身上有些痛，避着人撩起衣衫，却发现自己的私密部位出现了两个绝对不该出现的男人手印！
顿时，惨烈惊叫声划破天际，堪比待宰的母猪。
此是后事，不提也罢。
乐舒音没在厨房里找到丫鬟阿挽。
确切地说，厨房里没有人，也没有可以吃的。
分明在进来前可以看到厨房里有人影走动，可以听到有人声嬉笑……
可她进来后，只看到遍布着灰尘和蜘蛛网的破房子，堆在台子上的肉类食材腐烂发臭，长满了恶心的黑毛，还有黄色白色的蛆虫爬动，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整个世界寂静无音。
窗外还算明亮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黯淡昏沉，仿佛时间一下子从上午过度到傍晚。
乐舒音冷静地退出厨房，发现厨房外的场景也变了，原本茂密生长的花草树木，现在都枯死了，潮湿地面遍布着落叶，满满的都是被废弃已久的痕迹。
呼——
有阴风从无名处吹来，冻得大病初愈的乐舒音飞快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风中有温柔的呼唤，虚无缥缈，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音儿，到这里来……为娘，好想再见你一面……”
“……”这什么鬼！乐舒音的眼角微微抽搐。
难道她穿越的不是热血玄幻世界，而是灵异恐怖世界？
幻境也好，真鬼也罢，死过一次的人还会觉得怕？
胆子不小的乐舒音提着刚才从厨房里顺来的生锈菜刀，往呼唤声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乐府的面积不小，她走了十五分钟，来到原主母亲生前居住的院子门口。
一脚踹开破败的院门闯进去，妖艳盛开的粉红色桃花树下，乐舒音见到身穿华服头戴金饰的母亲宁妩娘。
对方只让她看到背影，即便距离很近，声音也像来自彼岸那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