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亚姆立札（6）
“莱因哈特大人，请您明白，人生的道路绝对没有的坦途。既然想要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那么眼前存在一些困难，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阻碍您霸主之路的人并非只有杨提督一个。您是想要自己独自去动手排除那些困难吗？”
“……”
“如果您因为一件事的失败而抹杀先前所有的功绩，那么您就永远无法把人心掌握在手中。莱因哈特大人您现在的处境可谓前有狼后有虎，眼前是杨提督，身后是门阀贵族，您可谓是两面受敌。处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您还要在部下中给自己树敌吗？”
一时之间，莱因哈特纹丝不动。半晌，他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我不会向毕典菲尔特问罪的。”
吉尔菲艾斯低下了头。他并不是因为毕典菲尔特一个人的事而感到放心，而是因为他发现莱因哈特确实有着能让人直言进谏的心胸，而这一点也让他感到无比地欣喜。
“这件事，你能去帮我转告他吗？”
“不，不行。”
听到吉尔菲艾斯的直言拒绝之后，莱因哈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是。这事不由我亲自出面去说，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如果由吉尔菲艾斯出面转告莱因哈特的宽恕之意，那么先前被莱因哈特呵责过的毕典菲尔特，一方面会对莱因哈特怀恨在心，另一方面也会对吉尔菲艾斯心存感激。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如此一来，吉尔菲艾斯出面让莱因哈特原谅毕典菲尔特的行为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吉尔菲艾斯才故意拒绝了莱因哈特的要求。
“吉尔菲艾斯。”
“在，莱因哈特大人。”
“……你觉得，我能把整个宇宙都攫获手中吗？”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毫不回避地回望着挚友那双冰蓝色的双眸。
“除了莱因哈特大人您之外，又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呢？”
自由行星同盟军的残兵败将悄然排成队列，踏上了返回伊谢尔伦要塞的路途。
大概算来，此役中战死及行踪不明者的数量，大致上是两千万人。这串由电脑算出的数字，让生还者们不由得一阵心寒。
经历了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舰队人员的半数以上还活着的，就只有第十三舰队。
魔术师杨在这里也创造出了奇迹——部下们看向这位年轻黑发提督的目光，已经化成了一种近乎于信仰的视线。
而受到他人这种绝对信赖的对象，此时却在旗舰休伯利安的舰桥上，毫无礼貌地把双脚搭在指挥台边，两手十指相扣放在肚子上闭目养神。年轻而有弹力的皮肤下，疲劳的阴影既深又浓。
“提督……”
杨微微地睁开眼睛，只见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中尉正一脸犹豫地站在自己面前。
杨把一只手搭到了黑色的军用贝雷帽上。
“抱歉，在淑女面前，做出这么没教养的动作来。”
“您自便好了——我在想，要不要给您端杯咖啡来。您觉得如何？”
“最好是红茶。”
“是。”
“可能的话，再往里边多加些白兰地。”
“是。”
菲列特利加转身要走，突然间，杨出声叫住了她。
“中尉……我粗通历史。我知道，人类社会存在有两种思潮。一种认为，人类社会中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还有一种则认为，人类社会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了。在人们开始战斗之前，往往会拿前者作为借口，而在停止战斗的时候，又会拿后者作为理由。这一点持续了成百数千年以上……”
“……”
“那么，今后的几千年里，是否也依旧会如此呢？”
“……提督。”
“不，人类整体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自己是否能够做些什么与所流之血相应的事来呢？”
菲列特利加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杨回过神来，看到菲列特利加的窘境，反而自己露出了一脸害臊的表情。
“抱歉，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别在意。”
“……没关系。我去给您冲红茶，要加一点白兰地是吧？”
“多加些。”
“好的，多加一些。”
或许，红茶里的白兰地就是对自己的奖赏吧。杨心里这样想着，却并未目送着菲列特利加离开。他再次闭上双眼，嘴里喃喃地说着。
“……罗严克拉姆伯爵，他莫非是想成为第二个鲁道夫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当菲列特利加端着盛有红茶的托盘回来时，杨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但这一次他却把贝雷帽盖在自己的脸上，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