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君臣对峙
一瞬间，重光就知道自己被诈了。他随即反应过来，天道之力的力量，子元这样的小辈怎么可能见过，连他也是跟在扶梁麾下之时，偶然见过一次，仅那一次，便足以让他铭记终生。
其实按道理来说，奕辛也不可能见过天道之力，但他在承袭天君之位之前，经历过天道的考验，自然也感受过天道之力的力量，况且凭他的心智，只肖有那么一点蛛丝马迹，他能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不足为奇。
知道自己将重光所隐瞒的一切都猜中了，奕辛一时觉得自己宛若被人抽取了筋骨一般，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他一屁股坐在低矮的台阶上，似有无限迷茫，看向重光，喃喃道：“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坦诚一些呢？你担心我知道他是扶梁后人，是天道之子后，会对他下手吗？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贪念权势，心狠手辣之人吗？”
他的称呼不由从帝王的尊称变成了‘我’。他虽身着万朝法服，头顶旒冕金冠，可这般蹲坐在地上，一脸无神的看着自己，这样的神态与他年幼时别无二样，重光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奕辛的身世，在整个神族来说，也算得上是一段辛秘。旁的人都以为他乃扶梁同宗后人，可重光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奕辛虽也是龙族，却不是幻隐神龙一族，他只是龙族当中最为普通，最为不起眼的刺龙一族。这一种族天生不善战，所以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期，他们并不好过，等陵阳之战结束后，刺龙一族几近覆灭。
不过刺龙一族虽没什么长处，可繁衍后代却跟其他龙族没什么两样，也很是艰难，再加上大战之时与战乱后平定天下，他们都没出什么力气，导致他们在龙族当中没什么地位不说，神族更是不把他们当回事儿，甚至连其他种族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旦遇上了就可着劲儿的欺负。
可以说刺龙一族虽占了个龙族的名头，却没讨到半点儿好处。
直到三万年前，扶梁在一次私下外出寻访当中碰到了被异族欺负的奕辛母子，他才知晓原来刺龙一族的日子竟这般难过。
那异族之人认出了扶梁的身份，自然逃之夭夭，奕辛被救了下来，不过他母亲却没那么好运了，为了保护儿子不受伤害，她承担了所有的攻击，在知晓奕辛脱难之时，她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时候，若按人族的年岁来讲，奕辛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那是的他便如现在一样，眼神木楞，一脸呆滞迷茫的望着自己。
后来，是重光抱着他回到了天族，也是重光替他洗的澡，穿的衣服，喂的他第一顿饭，从那以后，重光身后就多了个跟屁虫。
得知此事的扶梁大为恼怒，他命重光隐瞒了奕辛的身世，只说是同宗之子，因难仙陨，他代为抚养罢了。他也知晓有些事情底下人不会放到他面前来，命人收集了证据后，狠狠惩治了一番那些张牙舞爪之人。得知自己的族人过上了好日子，奕辛这才有了几分孩童该有的神色。
可幼时那些欺辱毕竟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所以在看过族人的生活之后，重光询问他是否想回去的时候，他拒绝了。
得了扶梁的允许，重光将他带到了战部，而奕辛自己也是个争气的，他天生弱小，又是刺龙一族，极为不善战，可他偏偏跟自己较上了劲儿，不论重光传授多么晦涩难懂的功法给他，他都照单全收，然后自己私下用功消化，寒来暑往，日日如此。
就这样年复一年，直到他五百岁成年经历雷劫之时，竟退去了一身刺龙龙鳞，一跃成为仅此于幻隐神龙一族的黄金圣龙。从那以后，他的生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来，扶梁得知桑榆没有继承天帝之位的意愿之后，便把这个重担交到了奕辛肩上。
从人人可欺的刺龙一族，进阶成为仅次于幻隐神龙的黄金圣龙，而后又摇身一变成为至尊宝座上，掌十方六界生死之人，重光不等不承认，他有自己的担忧。
他承认奕辛的话戳破了他心底最深的想法，毕竟这世上，权势是最能腐蚀人的心智的东西，他的确担心奕辛为了权势会不择手段，对帝十安痛下杀手，所以才隐瞒了下来。
重光知道帝十安是扶梁后人的事瞒不了多久，毕竟当时听到那声龙吟的人，可不止他一人，他只希望能把帝十安是天道之子这个消息瞒下来，可瞧如今奕辛这神情，他想，怕是也没隐瞒的必要了！
奕辛可不清楚重光心中的百转千回，见重光还未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难以辨别的神色，他只以为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事，惨淡一笑，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万朝法服上印刻的符咒在这一刻像是失去了力量一样，黯淡无光，旒冕也随着他的身形晃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他指着高阶上的那把椅子，道：“这九龙之位，我一点也不想要，他若是想要，我给他便是，何必如此。”
奕辛是真伤了心了，重光对他来说，是亦父亦师的存在，现在虽是他为君，重光为臣，可他依旧敬重他，甚至对他来说，他是比扶梁还要亲上三分的存在，可现在这样一个他无比敬重的人竟然这般怀疑他，怎能让他不伤心？
“陛下，您才是天道认同的天君，这样的话，不可轻言！”
“这是我的心里话，为何不能言？”
与奕辛的一番对话可让重光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之前一直沉浸在找到帝十安的喜悦之中，的确忽略了很多外在因素，譬如帝十安明明怀有天道之力，可天道为何依然选定了奕辛来承袭天君之位。
况且他也明白过来，自己此刻是臣子，臣子的义务就是效忠，除却与扶梁之间的旧情，他与帝十安并无直接干系。
想通了之后，重光心里也松快许多，浑身上下的气息也变了，很是庄重的对着奕辛行了一礼，肃穆道：“重光日后定当全力辅佐，请天君放心。”
背着他驻立了良久良久，奕辛才幽幽叹出一口起来，道：“不说了，朕也累了。明日你将他带到祭堂去吧。”
“明日？”重光皱眉，“会不会太早了些？”
奕辛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吗？”
重光垂下眼眸，无言以对，奕辛摇了摇头：“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