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晚7时55分,所有人都没有吃饭。周吉峰副局长不时走到房门外,用对讲机给其他同事安排行动任务。
我和吴迪开始询问江谦。
江谦,26岁,老家在本省陇南地区一个偏远乡村,因为家在农村,所以从高中起便到叔叔和婶婶身边念书。
很争气的是,他在连续复读三年后考上了西安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汉语言专业,1997年夏天毕业,回家待了一段时间,十天前从父母身边来到叔婶身边,忙着跑毕业分配的事。江谦告诉我们,他不愿意被分配到老家去当老师,而是想留在漠南教书,所以在漠南待着让叔叔想办法找关系安排工作。因为已经定下了工作单位,所以他也不准备回老家过年了,就在漠南和叔婶一起过年。因为叔叔的亲儿子、他的堂兄远在深圳工作,过年也没法回家,他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江谦很沉默,但是在叙述事件时,条理清晰而明确,几乎不用提示。我和吴
迪认真倾听着他所讲的事件过程。
1月19日,下午5点多的时候,天空有些阴沉,加上冬春之交,西北小城凛冽的风将人们围困在冬的寒意里。
在水西路的机械厂家属院里,除了上班的男人,平房中几乎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在自己家里忙碌着清洗打扫,准备迎接小年和春节的到来。
这几排家属院位于这座城市的最东南边,再往前走就是荒凉的乱石岗和山丘了。不论春夏秋冬的风吹过,这里都有浓烈的沙土掠过,让居住在院子里的人们基本失去城市居民的感觉。
5时20分左右,李慧兰从自己家狭窄的厨房里灰头灰脸地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尼龙袋子,冲着屋子里的一个年轻人喊:“谦儿,去把这袋垃圾扔掉!”
江谦正在一个书箱子旁整理他的书,听到喊声赶紧站起来,接过垃圾袋子向外走,消瘦修长的身影晃过空阔的院子时,头发被黄昏的风吹得满头飘。
他走到离家属院五
十米左右的旱厕旁,将手里的垃圾袋扔到凌乱不堪堆成小山的垃圾堆上,准备转身往家走。就在此时,他看到厕所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男人,着一身灰色的衣服,衬在黄昏厕所的阴影里,整个人也是灰色的,像是附近农村来的老乡。看到江谦在看他,男人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江谦心里想,这可能是年关将近,给城里亲戚送猪肉或者长面的老乡吧。
风很紧,天很冷,他飞快地跑回家,继续蹲在屋子中间整理他的书。
收拾完厨房的李慧兰准备收拾做饭,江谦的叔叔江大勇也快下班了。感觉时间不早了,李慧兰说:“谦儿,我到你赵青姐家去借瓶醋,晚上吃面,家里没醋了。”
江谦答应一声后,继续低头整理他的书。
几分钟后……江谦听到了婶婶的一声叫喊,那是一声只有在受到极度惊吓后才会发出来的刺耳且慌乱的叫喊声。
他吃了一惊,一个箭步冲出了家门,看到婶婶已
经瘫倒在赵青家门口乱砖铺就的地上,脸上的表情因为受了惊吓而几乎变形,尤其恐怖的是,她一只穿着布棉鞋的脚底上,是黑红的血渍。
这个时候,其他邻居听到李慧兰的叫喊,也都从自己家的屋子里跑出来。
江谦顺着婶婶的目光看过去,在赵青家的房门前站住。
江谦见过赵青,但也仅仅是见过而已,没有搭过话。只记得她的皮肤很白,性格活泼,喜欢笑,说话时带着浓浓的乡音,应该也是从农村长大的,具体是哪里人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看到赵青家的房门半开着,透过窗玻璃能看见蓝色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江谦回头看了一眼婶婶,看见她已经从最初的惊怖中醒转过来,开始大声哭泣,身边的人都在惊慌地询问:“怎么了?”
江谦咬咬牙,顺着婶婶带血的足迹走进了赵青一客一卧的套间小家。他一边喊着赵青姐,一边就看到了赵青的尸体。
如果那会儿,他的身后没有同院的
李健和周大飞以及许多人涌进来,江谦相信自己也会像婶婶一样瘫倒在地。
据江谦说,事后回忆起来,那具尸体就像一个被打翻摔碎了的红色墨水瓶,所有的墨水都倒了出来,使人忘记了墨水瓶原来的形状和颜色。
接下来,江谦只记得自己随着其他人仿佛眩晕般地从那间恐怖的房间里退了出来,听见院子中许多女人和婶婶一样在大声哭泣,男人则大声叫喊,现场乱成一团。他在懵懂了几分钟后,飞奔回家,用座机打电话报了警,二十分钟后,警察就赶到了现场。
“我觉得,我在公厕旁看到的那个人很可疑。”江谦在叙述完事件经过后,看着吴迪,坚定地说。
我承认,他对事件的讲述吸引了我和吴迪,甚至周吉峰局长。我飞快地记录着他所说的内容,但是总是忍不住要抬头看他的神情。令我感到非常奇怪的是,虽然我在做笔录,但是他很少看我,他似乎一直在对着一个人说话,那就是吴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