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暴女人的一天
1
何太太被家暴了,坐在公园里,手里攥着手机,上下滑动着翻看日历。天气好得不真实,绿草如茵。
2
黄太太走过她身边。
黄太太:“哎呀!”
邻居家的一些事,她是晓得的。她掏出精致的蕾丝手帕,给何太太擦擦脸上的血:“他又打你了?什么事?”
何太太:“不晓得,无缘无故发起疯来。”
黄太太:“那总有事的咯,不然他打你做什么?”
黄太太又道:“我家黄生发火,我便依着他。男人在外工作不容易,下了班发神经你也不要理睬他,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叫他没话说、挑不出错来--我家就是这般开明和民主,不兴动手的。”
何太太伤口疼,无意应付她,便起身去寻自己的朋友。
路上遇见一桩车祸,肇事司机忙着打电话通关系,被撞的环卫工人滚在车轮下洇了一地的血。
3
何太太见着了文竹,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何太太:“文竹,我真是太害怕了,赛升他又打我。身上疼也就罢了,他还教珍珠看见--珍珠吓得直哭。”
文竹:“他疯了!”
何太太:“我想离婚。”
文竹:“离婚对你不利。你没有工作,是要净身出户的,珍珠大概也会判给他。”
何太太:“我是有理的,也要不回我的女儿么?”
文竹:“你有理,可他有钱。”
何太太:“他是在赚钱,可我在家中辛苦操持那么多年,不理所应当分些家产么?”
文竹:“法律里没有这一条。”
何太太委屈:“我们只是分工不同,我的劳
力却全不算的。家计难道不算经济,只有利润才算?我们念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的。”
文竹心疼她的好友。她们一同接受好的教育,觅得好的工作。但是维持家庭、哺育后代的成本十分高昂,何太太无奈辞去了工作,何先生从此便看轻了她。
4
母亲听说了,打电话来。
母亲:“赛升说你一天没回家,你去哪儿了?”
何太太只管哭泣。
母亲:“唉。”
女儿家的一些事,她是晓得的。
母亲:“两****上肯定有些磕磕绊绊,退一步海阔天空。”
何太太:“我想离婚。”
母亲急了:“你年纪也大了,离了谁要你?离婚了你们女儿怎么办?这么可爱的小珍珠!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忍得下心来?”
何太太:“我心里很怕。”
母亲:“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要坚强些,没有过不去的坎。”
何太太没有说话。
母亲小心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赛升的事?”
何太太莫名其妙。
母亲:“就是问问,没有就好。”
何太太挂下电话,切换到日历,漫无目的地上下滑动着。
5
天渐渐黑了,她不敢回家,匆忙出门,亦是忘记带了钱包钥匙。社区倒是有个居委会,她去那儿碰碰运气。
还未走近,就遇见一帮妇人在院子里吃茶嗑瓜子。
妇人甲:“东五幢的,今早上又打他家里的。”
妇人乙:“唉哟……做什么打?”
妇人甲:“不晓得。”
妇人乙:“何太太看是很好看的,还总是在看书,但是没有
什么烟火气。上次我去菜场,见她买西边头一摊15块一斤的胖头鲤。”
妇人甲:“15块!她不还价么?这么不会过日子。”
妇人乙:“她背着一个极贵的名牌包,还敷着粉,哪里会还价?”妇人乙一脸又气愤,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妇人甲:“对,她是极爱打扮的。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她在外面,好似有个相好!”
妇人乙:“啊?”
妇人甲:“我似乎见过那个人,高高瘦瘦的,常在白天来。你说,何先生是不是因为这个打她?”
妇人乙:“这种不要脸的女人那是要狠狠打的咯,打死才好--不过,这事你当真么?”
妇人甲:“当然!黄太太也怀疑过!”
两人对视一眼,了然于胸,一同出了口轻蔑的恶气:“哼!”
何太太在门前听得生气,但更多的是心惊肉跳。
她是不能找同胞的。
6
她终于下定决心去报警。
路边有两个警察,倚着警车在聊天。
她啜泣着、断断续续地将家暴的细节透露给警察,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她从警察悠闲的姿势、戏谑的眼神看出来,他们没想帮她。
何太太便从头开始,哀求道:“我被家暴了,我需要****……”
警察互相递了个眼色,嘲讽更浓:“法律帮不了你。”
何太太:“为什么?我难道不是公民么?”
其中一个警察滑稽地按着帽檐行了个礼:“法律是不保护你这种公民的。”
7
这时候背后弄堂里传来一声尖叫。
有个人高马大的黑影手持尖刀,逼近了一
个少女,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倒在地。
何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哪……”
她抓住了警察的手,指向弄堂:“那里!”
警察只看了一眼,依旧斜倚着警车,波澜不惊,无动于衷。
何太太:“你们在做什么?他在犯罪!他在……他在……”何太太听着弄堂里的动静,脸都要红了。
然而警察看她的眼神只有高高在上的怜悯。
何太太倒退了两步,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真的……这说不过去。”她的眼眶里盈满泪水,“我的丈夫伤害我,没有人同情我;我的母亲看低我,同为女人的都在指责我做得不好,连法律都不站在我这一边。现在,你们这些警察,连眼前的犯罪都不管了……这一定不是真的。”
她抬眼投望四合的暮色,喃喃:“这一定不是真的……”
8
“滴--”
“因逻辑不自洽失去链接。”
“转换成主人格。”
9
四合的暮色渐渐退去,露出水泥的房顶。两个狱警打着手电,检查他的瞳孔。
狱警戏谑:“何太太,知道你在哪里么?”“这是……”
仅仅说了两个字,他就闭上了嘴。
这不是“她”的声音。
是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
自己为什么是个男人?
他惊恐地低头,只望见了橘色的囚服和冰冷的镣铐。
狱警检查完了他的身体,在表格上打了个勾:“你可以回去睡觉了。”水泥的屋顶、铁制的栏杆、冷笑着的狱警……
他起身想跑,却被狱警反扭住上半身,狠狠压上了刑椅。
狱警:“你是想
回去当何太太么,何赛升?”
听见“何赛升”三个字,他打了个颤。
对了,他记起来了,他不是何太太,何太太是他的妻子。他是在……
他是在服刑。
而眼前一长溜的刑椅上,躺着各式各样的服刑者。
他认出肇事司机和弄堂里施暴的男人。
他们此时正沉睡着,眼球却在高速运动。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噩梦的气息。
10
Alternate芯片,可为人类植入他人的所见、所闻甚至记忆,让人沉浸式地体验他人的过往经历,目前正大规模使用于刑罚中。
复杂的量刑成为了历史。提取受害者的记忆,植入于加害者,这就是终极审判。
家暴者成为被家暴者,为自己所家暴;
肇事者成为受害者,为自己的暴行所碾压;
**犯成为无辜少女,被自己所**。
法官有时候觉得以一赔一并不理想,会为服刑者增加难度,也就是用数据手段改变服刑者的周遭环境。
何塞升获刑:“地狱”。
他回到囚室里,回想起方才所经历的一切,痛哭出声。当他被太太记忆中的自己所殴打时,他真是太害怕了。
可服刑才刚刚开始。
墙壁上,剩下的日期和他家暴何太太的年月一样长。
“我的丈夫伤害我,没有人同情我;我的母亲看低我,同为女人的都在指责我做得不好,连法律都不站在我这一边。”
这是地狱。
11
何太太被家暴了,坐在公园里。手里攥着手机,上下滑动着翻看日历,漫无目的。
天气好得不真实,绿草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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