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自从做过那一场春秋大梦,付不起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的。
代谨拿着锦苑的照片想入非非时,付不起就要苦口婆心地劝:“你可别偷看她洗澡。”
白介拿着楚风魂的作业抄得欢快时,付不起便要抽过卷子当头棒喝:“你就不能自己做么,别窃取老楚的劳动成果!”
魔尊和魔尊他弟逃课打游戏时,付不起比教导老师逮得还勤快:“打什么游戏,真是不见***不落泪!”
王霸上完语文课整理教案时,付不起担心地偷溜到课桌前:“王老师,你的导师占了论文署名没?”
对西陵春、韩昭,付不起没什么好嘱咐的,只热心真诚地把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韩老师,西陵老师,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代谨、楚风魂、白介、魔尊:“他当自己谁啊,妈的智障。”
王霸、西陵春、韩昭:“请不要歧视付同学,他只是个傻的。”
付不起花了两三个月才能勉强克制住婆婆妈妈的冲动。因那梦里的百年时光,他对他的同班同学有着刻骨铭心的手足情深,然而他们竟都不领情,还觉得他脑子不好使。
付不起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孤立了。
吃饭的时候没有人和他坐一道;上体育课的时候对墙练习打乒乓;小组讨论插不上话;组队做美术作业,只有他和赵还真是没人要的--赵还真双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在梦周公。
付不起难过的同时,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他比大家多活了一辈子,该有修仙者的气度。更何况情况再糟糕,不还有赵还真和他做伴么。
他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同桌,心中的怨气稍稍平息了一些。
这时,前头伸过一只手,使劲摇了摇赵还真:“喂,老赵,起来了,快来签个名。”
赵还真蒙眬地睁开眼睛,代谨将美术作业递到他眼前,二十四孝地拨他两个手指头把笔捏好,耐心等候他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签完了赵还真继续睡,代谨则喜滋滋地吹了吹未干的字迹,打算交工。
一旁的付不起内心是崩溃的,忍不住说了几句刻薄话:“为什么赵还真是你们组的呀?我上次问能不能和你们一道的时候,明明说人满了的。何况他根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能搭车蹭票了?”
代谨的脸色有些尴尬,一双机灵的小圆眼睛四处瞅瞅:“那个……我们初中就是老同学了,对不起哈,下次再找你。”说完转过脸去,和楚风魂窸窸窣
窣地咬耳朵,“你说他会不会去向美术老师告状……”
连身边的赵还真都撑开了一只眼瞅他。
付不起虽然嘴上痛快了,但总觉得那些视线交织成一堵墙,无形地隔开了他和这些过命的兄弟。
郁闷归郁闷,日子还是要过的。不过是前尘往事烟消云散、各奔东西心不齐了嘛,付不起还能扛得住,大家能坐在一个教室里好好做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他就谢天谢地了。虽然孤单了一点,生活倒也平静。
但好死不死的,魔尊二人去网吧,真被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提溜回校会上又是批评又是恐吓。魔尊他小师弟心理素质不好,回来以后就哭了一遭。他一掉泪,魔尊就大怒,冷冷地扭头横了一眼付不起。付不起心说嘿你个大魔头,你弟哭了关我啥事儿,亦是狠狠瞪了回去。
然后付不起的处境就急转直下了。
晚间回宿舍,他正要洗澡,发现热水瓶里没了开水,倒有死老鼠;他郁闷得澡也没洗,掀开被子打算躺进去,结果发现开水全倒进他被子里了。付不起虽然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弱鸡,此时也忍不下去了,这么恶毒的法子除了代谨不作他想。他狗急跳墙地抓住那个笑面虎就是一顿敲,代谨却是怎么都不还手,最后闹到了韩昭那里。
付不起见到韩昭,仿佛看到了亲人,不等他问,便嘚吧嘚地把事情一倒:“韩老师,他们被教导主任逮着了去网吧,就以为是我打小报告;代谨为了替他们强出头,往我床上倒开水、开水瓶里灌老鼠!”
代谨:“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人证物证呢?”
付不起:“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我不知道?楚风魂白介赵还真都是你一伙的,他们当然说没看见!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代谨:“哦,你也知道大家都是一伙的啊。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不想想我们为什么针对你呗。”
韩昭怒斥了一句“住口”,让代谨出去,留下一个满眼泪珠要掉不掉的付不起。当办公室里只有师生两人时,韩昭叹了口气:“小付,你在班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
付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难道我不是你们最可爱、最无辜、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了的小师弟么。明明在差生峰的时候,大家都会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肉让给我的--如果代谨没有抢的话。
韩昭:“你做的没有错,但清水池塘不养鱼。”
付不起:“就因
为我不让代谨猥亵女生,不让白介抄作业,不让魔尊逃课打游戏,我就是个坏人了么?”
韩昭:“代谨没有猥亵女生。”
付不起:“他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去偷看锦苑洗澡的。虽然受伤的是锦苑,但他自己也不好受,我心里清楚。”
韩昭:“?”
付不起摆摆手:“韩老师,我不是诚心想跟他们过不去,也不是为了打小报告邀功,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他们再走一遍老路,去遭那个罪。他们上辈子很不容易。”
韩昭:“?”
韩昭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依旧尽心尽责地把班上的男生一一请去喝茶,将付不起的意思尽数转达,希望他们不要将他看作卖友求荣的异类,这件事就悄悄地翻篇了。
付不起上厕所的时候,代谨、楚风魂、白介、赵还真和魔尊同桌凑在一起,碰了个头。
白介:“韩老师跟你们说什么了?他跟我说,付不起脑子不好使,还有暴力倾向,让我们小心别惹着他--他打起架来是挺像疯子的。”
楚风魂:“韩老师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上回的事你们做得太过了。”
魔尊:“他让我们记过的时候,可没想过太过。”
代谨:“哥们这次可是为了兄弟义气差点英勇捐躯了。付不起长得和豆芽菜似的,想不到力道挺大,打起架来还有招有式,跟武侠片里一样--对了,你知道为什么韩老师觉得他脑子有病么?他说,他记得我们大家的前世!”
楚风魂:“真的假的?封建余孽吧?”
代谨:“真的!当时我就在门外偷听呢。他说他跟我们是一个门派的,大家都修仙……”
白介:“然后呢然后呢?我是做皇帝了么?”
代谨:“去你妈的,做什么皇帝,都说了是修仙门派。后来的事我也没听清,就隐隐约约听到他和老赵有渊源。”
赵还真撑开一只眼。
代谨:“老赵,要不你去刺探刺探?”
近段时间,付不起心情转好。不但因为他那一架打得威风,大家见着他就绕道,还因为赵还真居然主动跟他示好。要知道,赵还真在21世纪依旧是根正苗红的大少爷,一天睡24小时的猪的传人,他能撑开眼皮对他说几句嗯哼呵,付不起就要以为是祖坟冒青烟了。更何况赵还真不仅仅是嗯哼呵,他还大大咧咧地将餐盘放在他的对面,接起他对桌的球拍,在他上厕所的时候默默倚在门外。这足以证明两个人关系不浅。
付不起一身戾
气都被化作了绕指柔。想当年,他们俩就没过过这般正常的校园生活。不是在黑灯瞎火地唱歌,就是在哭哭啼啼地生离死别。现下能在操场上枕着脑袋晒太阳,付不起发誓要去庙里还愿。
正当他抚摸着腕上的玉麒麟觉得岁月静好之时,赵还真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照理说前尘往事烟消云散,不该执着于此,可惜付不起既不矜持,又藏不住话,爬起来就兴高采烈地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是不是梦里见过我?”
赵还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大概吧。”
付不起一推他的胳膊:“这就对了,你前世搞音乐的,我是你师弟。后来你火遍了三界,但是却死了。”
赵还真:“?”
赵还真:“我前世原来是娱乐圈的啊。”
付不起:“对!”
赵还真:“那老楚呢?”
付不起:“白介抄他作业抄上了瘾,冒名顶替他上天庭。后来也死了。”赵还真:“都死了?”
付不起:“都死了。代谨是对不起锦苑,非常愧疚,杀上天庭死的。”
赵还真:“我也是那时候死的么?”
付不起:“没,你命短,死得特别早,被***电死的,和魔尊他弟一样。”赵还真:“……”
赵还真觉得付不起果然是个傻的,编个修仙文,连一点主角光环都没有,放在起点妥妥是要扑街的。说给大家一听,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
但是大家还是非常诚恳地向付不起赔罪,向他询问了自己的前世,并且在他说到心酸处号啕大哭的时候,陪着掉了几滴男儿泪。
最后代谨感叹道:“想不到哥几个前世还是这等英雄好汉,付兄弟,我们以前错怪你了。这样吧,你告诉我们差生峰什么样,哥几个什么样,过两天圣诞节我们来一发cosplay!虽然记不得前尘往事,但装总要装一下的。”
付不起虽然觉得这很形式主义,但又想到前世的大家连个正儿八经的合照都没有,也是心酸,连夜赶制了六个人的袍子送给哥几个,只等着圣诞节再回首,像从前那样,偷溜下山喝酒去。他盯着赵还真的袍子,思来想去,把那只玉麒麟取了下来,缝在了他的腰带上。他想,现在的世道说太平也太平,说危险也危险,他万一哪天走路上被车给撞了,还能讨下一条命来。
结果那天天寒地冻的,教室里摆满了绿色花环,大家都戴着红帽子、驯鹿角互换礼物,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
地穿着重点派的制服戳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溜走,就被发现了。
代谨:“哈哈哈哈他果然上当了!他真的入戏好深!”
魔尊:“脑子有问题吧,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白介:“别说,他虽然脑子有问题,谁亲谁疏却搞得很清楚--他给老赵缝了一块玉!”楚风魂:“不会吧?”
白介拿胳膊肘碰碰赵还真:“我说,他会不会是看上你了?”
代谨:“前世就看上了!”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赵还真蹙了蹙眉头。
门前卷起一团风雪,付不起已经不在那里了。
赵还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付不起。
其实他和付不起不熟,但是他却莫名知道付不起喜欢登高,在旷远的地方放飞自我。所以当付不起穿着重点派制服、裹着重点中学大棉袄在操场阅兵台看雪的时候,赵还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他把耳机递给付不起,付不起没有接。聒聒噪噪的歌声顺着风雪冷却,是最熟悉的曲调:
“I have a鲲。”
“I have a鹏。”
“呃--”
“鲲鹏!”
赵还真:“我前世就是唱这歌的?”
付不起抢过他的随声听,把辛苦录的碟取出来,塞进口袋里:“不是。”
他存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将那些年唱过的歌录给他听。那些歌从前封印在竹筒里,悬在滴着水的廊下,有风来的时候,人在天涯,歌在天涯。
现在那些日子都过去了。
“你不是他,”他心灰意冷地想,赵师兄虽然表面上冷冰冰,像犯困,但心里是很宠我的,“你们也不是我的师兄们。他们虽然调皮,却不欺人,生性都很正直。我第一天上山,他们便认我做小师弟。若是他们懂得欺人霸世,他们也不会死。”
他起身要走,赵还真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我让他们都穿上袍子,给你跳舞好不好?”
付不起:“?”
赵还真:“我写了一些歌,你要听么?”
付不起嘴角一扁,要哭。
赵还真将自己手上的牛皮绳子解下来,系在他手上:“你别哭了,这个我从小带着,能辟邪,送给你赔罪。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让他们跪十二个时辰。”
付不起:“……你记得?!”
赵还真:“记得什么?”
付不起:“……没,没什么!赶紧的,让楚风魂白介代谨魔尊跪雪地去!快!气死我了!”赵还真面瘫的脸上徐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