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一年,应该是25世纪中期,A市发生了不少的离奇事件。

    A市是一座非常美丽的海岛,碧海蓝天,四季花树,红屋顶,以及各个年代的教堂……人们在这里过得平静安逸,夜不闭户。

    也正因如此,隔三岔五发生的诡异事件才更让大家觉得惶恐。先是教堂的彩窗没了,换成了遍布裂痕和污垢的毛玻璃。然后一夜之间,花园里所有的玫瑰都枯萎了,变成灰烬一样的颜色,垂在那里像一片废墟。再之后,海中常有死鱼漂浮着、太阳的光线越来越弱,每天雾气弥漫……为了不让这座美丽的海岛继续恶化下去,警署紧急地将正在探亲的精英警察汪粲叫了回来。

    汪粲专门解决疑难案件,抓过会说话的狗,脾气不好的猫,吃美梦的食梦貘,不合规矩总在上弦月出来的狼人……得过的勋章连起来都可以做一件盔甲。大家都期待着他快点找出源头,让一切恢复正常。

    他回来之后将他所有的线人都召集起来,马不停蹄地开始现场勘察。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线人在海边发现了线索。

    就在海中浮出大批死鱼的第二日,海边的灯塔下面散落了一地的花朵,就像是有人在祭拜一样。或许去问问灯塔上住的老人,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汪粲这才想起海边的旧灯塔里确实住着一个老人,如果说谁离海最近、在海边时

    间最长,肯定是他了。

    只是这年头灯塔已经没有用了,因为有了更方便更自动化的设备,事故的发生率已经很低了。更新换代就是这样,虽然说起来有些残酷。如今很多东西存留下来不过是为了纪念,早已没有用处,灯塔就是其中之一。所以A市的大多数人大概都忘了有个老人独居在灯塔上。

    汪粲沿着生锈的盘旋阶梯往顶上爬,现在到处都是电梯,长久不运动使人们的体力开始下降,即使他是个警察比一般人要好些,还是难免气喘。

    海里有死鱼浮上来不止一次了,说来也奇怪,水源没问题,也没什么灾难预警,简直就像有人谋杀那些鱼一样。不过,谋杀鱼到底是为什么呢?能给自己带来什么?难不成是变态吗?

    汪粲胡乱想着,分散着注意力,终于爬到了顶层。老人就住在这里,再往上就是了望台了。这间小屋又窄又低,里面只有一张小床,一只矮柜,还有一张草编的圆桌。汪粲站在外面,看到老人正坐在草桌前用古老的玻璃器皿煮茶喝。

    “请问……”

    根本没有门,不过汪粲还是没有贸然进去。老人比他想象中还要老得多,整个人缩得不如他一半高。

    “哎哟哎哟请进请进!”

    老人看到他,放下茶杯,急忙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就把汪粲往屋里拉,“我这好久不来人了,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你

    看这都没地方坐……来来来,别客气!”

    他把床收拾出来,让汪粲坐下。

    但汪粲没有坐,而是选择开门见山:“我是警察署的汪粲,我来是想询问一下,关于海边死鱼的事情……”

    “不急不急,喝杯茶再说!”

    老人全然不顾他的来意,只是一味地沏茶倒水,准备点心,还要做菜留他吃晚饭,开心地像只陀螺一样在小屋里团团转。汪粲好几次想开口,都被他打断了。

    这情形有点不寻常,汪粲职业病犯了,他本能地觉得面前这个老人有问题,没有人见到警察是这种反应。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声调:“您别忙了!我把事情问清楚了就要回去的!”

    老人在屋子里匆忙打转的脚步终于停了,他回过头来,混沌的眼珠盯了汪粲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十分不自然,仿佛是……失望。许久,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好吧,你们的时间都重要,都忙,我知道的……”

    重点不是这个吧,汪粲扶了扶额。

    “请问,海中鱼类死亡的事情,您有什么线索吗?灯塔下的落花,您知道是谁放的吗?”

    “是我。”

    老人应得干脆,汪粲反倒愣了愣。“是花还是……”

    “花是我撒的,鱼也是我弄死的。所以是要罚款,还是要关起来?”

    其实汪粲有过这样的猜测,可亲耳听到,还是诧异。比起不明白是如

    何做到的,他更想知道老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他还是端起了公事公办的严肃神情:“这要看你的配合程度,如果之后不会再犯,我会尽量帮你争取宽大处理的。”

    老人忽然一笑,脸上的褶皱像张面具:“不用,如果这样不够关起来,那我还会再犯。”

    话一出汪粲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人居然还是个意志坚定的犯人。他实在不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能得到什么?”

    “我得到的不就是你来到这里吗?”

    汪粲皱了皱眉,不太明白。

    “你跟我上来--”

    老人起身往上面的了望台走去,上面的灯倒还是好的,每天晚上像光剑一般在海面上扫来扫去,不过这个时候还没亮起来。汪粲跟着爬上去,站在了老人身后,手摸着腰间的自动手铐。

    “从这里看,我离你们住的地方,很远是吧?”

    其实并不远,这个岛很小,但因为都是低矮的小楼,人也很少,道路宽阔,树冠连在一起,显得一马平川。从这里看起来,确实是很远,看起来和这座岛毫无关系。汪粲没有吭声,他知道老人很快就会坦白了。

    “我的儿女现在在另外的星球工作,他们走的时候跟我保证,一个月会和我联系一次,可只坚持了两年,就变成了一年联系一次,后来变成了五年联系一次……如今,我

    已经连续十二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你是最近十年里,唯一进过我屋子的人。”

    “我老了,爬上爬下不方便,只能订外卖,然而外卖会用机器给我送上来,不会和我多说一句话。我时常觉得我被整个世界遗忘了,我需要做点什么,让别人记起我。”

    他的眼神苍老而空洞,看得汪粲的心中一片悲凉,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可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他也要履行职责。

    “你究竟是如何让那些鱼自己死掉的?”

    “诅咒。”

    “诅咒?”汪粲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人看着他,笑了笑:“你连诅咒都不知道吗?你的生活里完全没有求而不得与憎恨埋怨吗?真幸福啊。”

    乘着警车回去,做了笔录,好在以这个老人的年纪和他造成的影响,不会有太重的责罚,可汪粲却担心他说到做到,之后还会想别的法子。站在审讯室外,汪粲自言自语:“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的儿女不得不回来呢……”

    他没有想到,也没有细想,心思全在“诅咒”上,马不停蹄就又去调查了。

    但那个方法终究还是被老人自己找到了,在释放之后没多久,灯塔老人从塔顶一跃而下。葬礼上,老人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女。隔着一只相框,他们相见了。

    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了。汪粲一直以为诅咒的本质一定是恶,可如今,他却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