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他们登上了飞往日本的德川家私人飞机。雨停的时候,飞机起飞了。

    飞机在黑色的夜空中飞行着。

    李麦群坐在沙发椅上,掏出张大心的照片,看了看,正准备收进去,德川樱子道:“能给我看看吗?”

    李麦群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没说话,将照片递给德川樱子。

    德川樱子接过照片,饶有兴致道:“嗯,这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李麦群道:“帮我找到她!”

    这已经是第五遍了,从头到尾,这句话李麦群向德川樱子反复强调了五遍。

    德川樱子将照片还给李麦群道:“放心,李麦群先生,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也舍不得让她落在坏人手里。”

    三个小时后,飞机在北海道新千岁机场降落了。李麦群跟随德川樱子走下舷梯,一辆黑色雷克**正在舷梯下等候。北海道的冬季更为寒冷,寒风吹来,冻得人瑟瑟发抖。山本武拉开后座的车门,请德川樱子和李麦群上了车,然后自己上了副驾驶。司机将车开了出去。

    此时,已是黎明,天色渐亮。

    群青色的天空下,白色的雪山在不远的地方绵延不断。雷克**并没有朝千岁市区驶去,而是沿着公路,驶向了雪山深处。在穿过那条雪山中的隧道时,李麦群产生了某种错觉,这种错觉令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置身在川端康成所描述的那个《雪国》的世界当中。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半小时后,雷克**终于

    减速了。

    他们来到了德川一康的北海道山中别馆。别馆是在一座冰湖边,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白色的雾气在冰面上氤氲缥缈地游荡着。

    雷克**开进别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但李麦群完全来不及欣赏眼前的冰湖美景,便被德川樱子领到了别馆的地下酒廊。地下酒廊在一楼刀室北面的一幅山水画后面,那是一道暗门。德川樱子在墙壁上连续敲击了几下,暗门便翻转开了。通过暗门,往下走,便来了地下酒廊,四壁的酒柜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威士忌酒。德川樱子打开酒廊的一个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了一瓶酒。

    酒瓶上没有任何贴纸和标签。

    德川樱子将酒递给李麦群道:“就是这瓶梦魂酒。”

    李麦群接过酒,捧在手里来回看了看,然后说:“那就开始吧。”

    德川樱子深深鞠了一躬:“那就拜托先生您了。”

    随后,德川樱子离去。

    李麦群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他躺在榻榻米上,沉沉地睡去了。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当李麦群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列火车内。这是一列十分老旧的火车,充斥着浓浓的日本上世纪三十年代风格。

    车厢内的乘客们,在用充斥着各地方言的日语交流着,有些李麦群能听懂,而有些则完全听不懂。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向窗外,窗外是绵延不尽的白色丘陵。

    火车缓缓地减速了,在一座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这时,坐

    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站起身来,将他身旁的车窗抬了起来。外面的冷风席卷而入,李麦群感到一阵寒冷,打了个哆嗦。

    年轻女子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冲着远方某处喊道:“站长先生,站长先生!”

    李麦群这才意识到,这不正是川端康成的《雪国》的开头吗?

    而坐在他对面打开车窗呼唤“站长先生”的姑娘,正是叶子。

    叶子和站长交流了片刻,大致意思是,叶子的弟弟在信号站工作,希望站长能够多加照顾。

    随后,叶子关上了车窗,火车继续开动了。

    李麦群这才看到了叶子的脸,他早就料到,但还是怔了一下,这张脸便是德川一康的妻子德川静香女士的脸。

    而此刻,李麦群,就是岛村。

    那么这里,便是第一场梦,也就是他为德川一康酿制的【雪国叶子】。

    而在叶子的身旁,躺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瘦弱不堪,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李麦群知道,那个男人就是行男--叶子真正深爱的男人。行男得了肺结核,叶子陪同他从东京坐火车返回雪国汤泽,一路上照料着他。

    而此次的旅行,也是岛村第二次来到雪国,李麦群很清楚,他是来雪国邂逅一位在温泉旅馆工作的名叫驹子的艺伎的。

    和《雪国》里描述的一样,李麦群此刻看叶子看得有些痴迷。就在这时,李麦群注意到,车厢的过道上,有一个特别显眼的人走了过来。之所以说那个人特别显眼,是因为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的战国时期的武将铠甲,

    头顶两侧,两根黑色的鹿角向上蜿蜒伸展,其面部被一个狰狞的金属面具遮蔽,看不清是男是女。

    李麦群不记得自己曾经在【雪国叶子】这场梦境中安排过这么一个战国武将角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名战国武将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而后,武将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露出了寒光迸射的刀刃。

    李麦群吓坏了,瘫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那日本武将将武士刀扬起,却并没有朝李麦群劈下,而是向后捅去。只见那刀尖深深地扎进了行男的胸膛。

    猩红色的血浆喷射而出,飞溅得到处都是。

    叶子尖叫了起来,而奇怪的是,车上的其他乘客全都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喝酒、抽烟、打牌、聊天。

    李麦群一把拉住叶子的手,带着她朝车厢一头跑去,这时,那名武将也手持武士刀,追了上来。

    李麦群拉着叶子拼命地奔逃,穿过了一节又一节狭长的车厢。而身后,那名战国武将则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锋利的武士刀,左劈右砍,在火车内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当李麦群推开最后一扇车厢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条狭长的走廊内,他头也不回地拉着叶子的胳膊继续向前狂奔,来到了一条酒廊内,这像是某座高档五星级酒店的酒廊。酒柜上是琳琅满目的酒,一名酒保正在酒柜后面手持一枚手帕,精心地擦拭着手里的威士忌酒杯。

    他抬头看了李麦群一眼:“这位先生……请问你握着一根拖把干什么?”

    拖把

    ?!

    李麦群回过头一看,这才发现,叶子不见了,而自己一直握着的竟然是一根拖把的木柄。他立马扔掉了拖把。

    他疲累地走向吧台,坐在了吧椅上。

    酒保问:“先生想要喝点什么?”

    李麦群道:“一杯格兰威特15年,谢谢。”

    酒保问:“加冰块吗?”

    李麦群点了点头道:“加。”

    酒保将一坨球状冰块放在了酒杯里,然后倒上威士忌,递给李麦群。李麦群喝了一口酒,感觉自己总算是缓过神来。

    突然,他看到冰球上倒映出一颗眼睛,那颗眼睛越来越大,几乎占据了整颗冰球。

    李麦群确定,那并不是自己眼睛的倒影,而是……

    眼前的景象令他身体猛战了一下,从吧椅上摔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板上。

    他看到,在杯子里漂浮着的,不是球状冰块,而是一颗硕大的眼球。

    他听到了笑声,那是一种十分瘆人的阴笑声。

    他抬眼看去,只见吧台后面,那名酒保正冲着他笑,而酒保的右眼已经不复存在,红色的血从里面流淌出来。

    在酒保的笑声中,李麦群惊醒了过来。他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奇怪而又惊悚的梦?

    他起身离开了地下酒廊,此时已经是中午了,但群山环绕间,不见阳光,厚重的白色云层压得很低,仿佛即将从天空中坍塌下来。

    进行了简单的洗漱之后,他被邀请和德川樱子一起共进午餐。餐厅的落地窗外,便是那片冰湖,和远处杂树林与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