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游
题解：
“远游”，去远方游历。
此《远游》非屈原所作的《远游》。从主旨上来看，刘向的《远游》和屈原的《远游》有很多相以之处，都以被逐不得不去远方游历为诱因。不过，屈原的远游是因“悲时俗之迫厄”，是受到外部环境压迫；而刘向的《远游》则因“悲余性之不可改”，因为性格原因而远游。
刘向的《远游》模仿屈原的《涉江》，塑造了一个高大光辉的屈原形象，而且让这个远游变成了神游，“欲与天地参寿”“与日月而比荣”。如果说，屈原的《远游》更多是深沉悲凉的话，那么刘向的《远游》就是慷慨激昂的。刘向描绘了很多瑰丽多彩的画面，在向读者展示美妙神话世界的时候，让我们更多感受到的却是现实的残酷。
【原文】
悲余性之不可改兮，屡惩艾而不迻①。服觉晧以殊俗兮②，貌揭揭以巍巍③。譬若王侨之乘云兮，载赤霄而凌太清④。欲与天地参寿兮，与日月而比荣。登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⑤。选鬼神于太阴兮⑥，登阊阖于玄阙⑦。回朕车俾西引兮⑧，褰虹旗于玉门⑨。驰六龙于三危兮⑩，朝西灵于九滨。结余轸于西山兮，横飞谷以南征。绝都广以直指兮，历祝融于朱冥。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贯蒙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
【注释】
①惩艾：惩戒。不迻（yí）：不变。
②觉晧（hào）：明亮。
③揭揭：高且长。巍巍：高峻，在这里是崇高伟大
的意思。
④赤霄：红色的云。太清：太空，也就是天空。
⑤灵圉（yǔ）：神仙名，这里指众神。
⑥太阴：很深的阴气。
⑦阊（chānɡ）阖（hé）：天宫的正门，也指皇宫的南门。玄阙：天宫。
⑧朕：我。俾：使。
⑨褰（qiān）：举起。虹旗：以虹为旗。
⑩三危：古时山的名字。
朝：召集。西灵：西方神灵。九滨：九曲水滨，传说中的地名。
结：盘旋、旋转。轸：原本指横木，在这里是车。
横：横渡。飞谷：飞泉之谷，神话中的地名。
绝：飞越。都广：神话中的地名。
历：经过。祝融：神灵。朱冥：古代南方为赤，所以朱冥在此为南方。
枉：环绕、弯曲。玉衡：车前辕的横木，这里指车子。
委：放弃。馆：住宿的地方。咸唐：咸池，神灵日浴的地方。
贯：穿过。（hònɡ）蒙（ménɡ）：混沌之气。东朅（qiè）：向东去。
维：维系。扶桑：****中太阳升起的地方。
【译文】
可叹我忠直的本性不可改变啊，屡受打击仍坚定不移。服饰鲜明亮丽与众不同啊，我形象高大志愿高远。愿意像仙人王侨一样腾云驾雾啊，驾起红云遨游在了太空。想和天地一样天寿无期啊，可与日月比光辉。登上昆仑向北方看啊，很多神仙都来拜见迎接。在阴气很盛的地方选鬼神啊，和我一起从正门进天宫。转车头又向西行进啊，高举彩虹做的旗子奔向玉门山顶。驾着六龙飞奔
在三危山上啊，路经九曲水滨召集西方神灵。马车盘旋绕过西山啊，横渡飞泉谷又向南前行。穿过都广一直向前啊，经过海神祝融居住的南方。回转龙车过了炎火啊，两次放弃在咸池休息。穿越混沌之气离开东方啊，拴住六条神龙在扶桑树上。
【原文】
周流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征九神于回极兮①，建虹采以招指②。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③。孔鸟飞而送迎兮④，腾群鹤于瑶光⑤。排帝宫与罗囿兮⑥，升县圃以眩灭⑦。结琼枝以杂佩兮，立长庚以继日⑧。凌惊雷以轶骇电兮⑨，缀鬼谷于北辰⑩。鞭风伯使先驱兮，囚灵玄于虞渊。溯高风以低徊兮，览周流于朔方。就颛顼而敶词兮，考玄冥于空桑。旋车逝于崇山兮，奏虞舜于苍梧。杨舟于会稽兮，就申胥于五湖。见南郢之流风兮，殒余躬于沅湘。望旧邦之黯黮兮，时溷浊其犹未央。怀兰茝之芬芳兮，妒被离而折之。张绛帷以襜襜兮，风邑邑而蔽之。日暾暾其西舍兮，阳焱焱而复顾。聊假日以须臾兮，何骚骚而自故？
【注释】
①征：召回。九神：九天众神。回极：天极回转的轴心。
②建：树立。虹采：彩虹作旗。招指：做指挥。
③鹪（jiāo）明：传说中的神鸟。
④孔鸟：孔雀。
⑤瑶光：北斗七星中的第七星名。
⑥排：推开。罗囿（yòu）：****中的地名。
⑦眩灭：模糊，看不清楚。
⑧长庚：太白星，古代指傍晚时分
出现在西方天空的金星。
⑨轶：超过。
⑩缀：连着。鬼谷：鬼聚集的地方。北辰：北极星。
囚：囚禁。灵玄：指玄帝，神话中北方之帝。虞渊：神话中太阳落下的地方。
溯（sù）：逆流而行。低徊：徘徊。
朔方：北方。
颛（zhuān）顼（xū）：传说中黄帝后裔。敶（chén）词：“敶”同“陈”，陈述。
玄冥：北方之神，主管刑杀。空桑：山名。
旋车：掉转车头。逝：远去。崇山：山名。
：同“济”，过河。会稽：地名。
五湖：湖名，即太湖。
郢：郢都。流风：流行的风俗。
旧邦：古国。黯（àn）黮（dǎn）：昏暗不明。
时：时俗。溷浊：混浊。犹未央：没有改变。
襜襜（chān）：摇动的样子。
邑邑：微弱的样子。
暾暾（tūn）：初升的太阳。舍：休息，留宿。
焱焱（yàn）：同“炎炎”。光彩闪耀的样子。复顾：反射。
骚骚：忧愁痛苦的样子。自故：依然这样。
【译文】
我游遍天下四海啊，上天入地奔驰翱翔。召集九天神灵在天中相聚啊，竖起彩虹旗子做指挥。乘驾凤凰向上飞翔啊，鹤鹪紧跟在身旁。孔雀飞舞来往迎送啊，仙鹤腾空飞起去了北极星。推开帝宫大门进入天苑啊，登上悬圃目眩眼花。系着玉枝戴着玉佩啊，长庚升起替代了太阳。乘着惊雷追逐迅疾的闪电啊，把众多鬼怪缚在了北极星。鞭策风伯让他在前面开路啊，又把玄帝囚禁
在了太阳落下的地方。迎着大风在高空徘徊啊，我要把北方看遍。我向颛顼帝倾述衷情啊，又去空桑山询问玄冥。转过车头前往崇山啊，到了苍梧山向舜帝奏明。乘着杨木轻舟到了会稽啊，请教伍子胥到了太湖。看见郢都的政治恶俗啊，我愿投身在沅湘。望着故乡一片昏暗啊，世道混乱没有一丝改变。怀抱兰草白茝芳香四溢啊，奸人嫉妒将它们摧残。张设的绛帷多么鲜艳美丽啊，微微轻风却将它遮挡。明晃晃的太阳留在了西山啊，余光闪耀反射向了天空。暂且趁这时休闲片刻啊，内心忧愁痛苦为何依然不变？
【原文】
叹曰：譬彼蛟龙，乘云浮兮。泛淫溶①，纷若雾兮。潺湲②，雷动电发，高举兮③。升虚凌冥④，沛浊浮清⑤，入帝宫兮。摇翘奋羽⑥，驰风骋雨，游无穷兮。
【注释】
①泛淫：浮游不定的样子。（hònɡ）溶（rónɡ）：水深而宽阔的样子。
②（jiāo）（ɡé）：交错杂乱。
③（sà）：马飞驰的样子。
④虚：太空。冥：天空最高处。
⑤沛（pèi）：同“抻”，排除。清：清气。
⑥翘：原指羽毛，在这里指龙的尾巴。
【译文】
乱辞说：就像那水中的蛟龙，腾云驾雾啊。在浓云里浮游不定，变幻无常如那大雾一样啊。如同水流一样交错杂乱，像电闪雷鸣，迅疾飞上高空啊。升到最高处，弃去浊气乘着清气去了天帝的宫殿啊。摆龙尾振双翼，乘风驾雨，遨游在太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