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凶手身亡
虽然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了,但确立了侦查方向后,刑警队立刻抓紧时间展开行动,投入到新的战斗之中,而忙碌了两天的安琪卓和严熙则回家去休息,养精蓄锐。
通过调查,刑警队排除了樊儒护工作案的可能性。尹禹考虑到樊儒的身体情况,不便进入警局,于是就和胡桃带着两名小刑警又来到樊儒的家,对他进行全面审讯。
这已经是第三次对樊儒的审问了,尹禹在没有公布案情细节的前提下,把连环案的大致内容讲给了樊儒听,并告诉他,他的车祸其实并非意外,而是那个连环凶手的蓄意谋杀,只不过他运气好,侥幸逃过了一劫。
而这时,樊儒才承认他确实在地下论坛上注册了,还在论坛上发布了他撞死、碾压流浪猫狗的视频。
交代了这些劣迹之后,樊儒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的尹禹和胡桃:“二位警官,那个人……那个已经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真的想杀我吗?我……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是啊,就是你们这些人总是欺凌弱小,做些不道德的事情,才会招来杀身之祸!”胡桃翻了他一眼,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鄙视的意味,“我问你,你被撞之后有没有看到凶手的脸?”
樊儒认真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摔在地上之后,倒是感觉有人走了过来。但那个人没待一会儿就走了,而且当时天太暗了,我又疼得都快晕过去了,哪还有精力注意那么多啊!”
胡桃听后,立刻叹了口气,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不过尹禹依然表现得很淡然,他拿出三名死者的照片,依次摆在樊儒的面前,沉稳地问道:“这是这起连环案的三名受害者,其中王阅枚和戚美美这两名女性都和你一样注册了论坛,你看看有没有见过这几个人?”
樊儒仔细地端详两个女人的照片,显得十分迟疑,但并没有说什么。他又拿起何后今的照片,看了一眼,猛地抬起头:“二位警官,我见过这个人!”
胡桃的眼睛瞬间一亮,脱口问道:“真的吗,你在哪儿见过?”
“就在我们会所附近,我在上下班,还有中午休息时,经常看见他在我们会所门口转悠。”
“你确定没有看错?”胡桃追问。
“没看错,就是他,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我看见过他偷偷跟踪我们老板,有几次他还拦住了老板,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看我们老板的脸色好像挺厌烦的……”
“拦住你们老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尹禹微微蹙起眉,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嗯……就是我被撞之前。提起我们这个女老板,那可不简单啊,这么大个会所都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会所名就是用她名字命名的……”
胡桃插言:“你是说,她就叫檀墨?这个姓倒是蛮少见的。”
“是啊,不过她很低调,也很神秘,跟我们这些员工接触不多。从来不跟我们一起拍照和聚餐,甚至很少和我们说话。哦,对了,我这儿有一张偷拍她的照片……”说着,樊儒掏出那个旧式手机,鼓捣了半天才递给尹禹和胡桃看。
尹禹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眉头拧得更深了。虽然图像并不清楚,但上面的人他绝对见过!他拍了拍胡桃的肩膀:“小胡,你赶紧跟我走,剩下的笔录让其他人去处理。”
胡桃赶紧站起身:“啊?头儿,去哪儿啊?”
“檀墨休闲艺术会所!”尹禹头也没回,直接丢下一句,就走出樊儒的家,向停在外面的警车跑去。
胡桃交代完审讯樊儒的事情后,也跑到警车边:“头儿,我们去会所干什么啊?”
“先上车吧,路上再跟你解释!”尹禹坐进车里,对胡桃摆摆手,示意她也赶紧坐进来。
这个会所绝对有问题,不,应该说是那个老板有问题!尹禹现在内心又急又恼,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女老板问个清楚。
之前他带着周布籁去会所时,确实犯了个大错,他们不应该一听到樊儒的消息就马上离开,而是应该继续调查一下会所的其他情况,而最让他感到意外的就是那个在会所接待他们的前台小姐,竟然就是会所的老板檀墨。
檀墨故意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了樊儒的身上,而这个女人也有充分的条件将假身份证件放到樊儒的包里,栽赃嫁祸。
尹禹想到这儿,迅速启动了汽车。而这时,技术科的王树突然开车赶了过来。他下了车,急忙向尹禹这边跑来:“队长,等一下!”
尹禹听到呼喊声,连忙打开车窗:“小王,你怎么来了?”
王树坐进了车子后排,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了过来:“队长,我有重要情况要向你汇报。我对比了何后今云空间的使用容量和已经上传的文件的容量,发现使用容量远远大于上传文件的容量,也就是说还有文件没有显示出来。于是我破解了空间的双重加密,找到了一些隐藏文件,你看看!”
尹禹接过电脑,打开了文件,发现是一些视频和音频文件。
音频是何后今和檀墨的谈话录音,明显是何后今录下来的。
内容是何后今在檀墨申他的空间之后,就注意上了檀墨,然后他查到檀墨也注册了一个论坛,于是也申请注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通过查找IP,查到了檀墨的所在地,当面要求檀墨通过他注册论坛的申请,还说出了自己在宠物手术中动手脚的秘密,但他的申请还是遭到了檀墨的拒绝。
“就是因为被何后今查到了确切位置,所以檀墨才会每次上网之后都删掉IP。”听完录音后,王树愤愤地说道。
这时,坐在副驾驶的胡桃也开口道:“这个何后今可真会惹麻烦。不过檀墨为什么拒绝他的申请呢?何后今的条件可是符合
她的注册要求的啊!”
“因为掌控力,像檀墨这种人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她不允许也不能接受别人向她提出要求,对于这种情况她只有一种对待方式,那就是狠狠地拒绝!”
说完,尹禹又打开了存放视频的文件夹,看到那些视频都是何后今偷拍的檀墨的影像,日期从12月20日一直到12月31日,每天都不间断,但却只有12月20日、12月22日和12月31日这三天被标注上了重点符号。
而这三天正是樊儒被袭击和王阅枚、戚美美被杀害的日子!
尹禹依次打开视频,查看了里面的内容。何后今是从12月20日开始跟踪檀墨的,却无意中发现了檀墨的罪行。但他没有报警,而是选择录像,并让这种恶行持续蔓延下去。
那天之后,何后今继续跟踪檀墨,依旧偷偷录下了檀墨的行踪,直到12月22日檀墨杀害了王阅枚……
他们三人仔细观看22日的视频,竟然还看到了藏起来的金丽丽的身影。接下来就是12月31日的视频,里面拍到檀墨乔装进入戚美美家,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她离开后,视频就中断了。
何后今应该是等檀墨离开之后,进到了戚美美的家里。
进到了命案现场,何后今的心里也许很紧张,也许很兴奋,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是檀墨接下来要实施“惩罚”的对象。
“那这么说,何后今在戚美美家门外的水泥地上留下脚印,并不是因为他在跟踪戚美美,而是跟踪檀墨到了戚美美家里,又等檀墨杀完人离开后,进到戚美美家里偷走了平板电脑。”看完视频,胡桃恍然大悟,“对了,上次头儿不是说过,何后今偷走戚美美的平板,是想查看里面的文件嘛。说不定他就是想看那些戚美美虐待动物的视频。他想注册论坛应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檀墨拒绝了他的申请,所以他才会偷走平板观看里面的视频!”
王树点点头,补充道:“不过何后今这个举动真的让人挺意外的。何后今可以说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了,他的笔记本里没有任何浏览云空间以及相关虐待视频的记录,甚至连删除的痕迹都没有。一般人只想到事后去除痕迹,而何后今是连留下痕迹的可能性都完全避免了。我想他平时大概是到网吧里去浏览那些内容,而且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低调地坐在网吧的角落里吧……”
“没错,他一直在跟踪檀墨,却始终没有被檀墨发现,这都可以证明他是个谨慎的人。”尹禹对王树的分析表示赞同,“而激发他大胆进入案发现场偷走戚美美的平板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想满足自己对残暴的渴望。他不能进到论坛里去观看那些虐待动物的视频,就将希望寄托在戚美美的平板电脑上,进而冒险偷走了那台平板电脑。他猜测这女孩施虐后一定会留下视频以供日后反复观看,没想到还真让他给蒙对了!”
既然已经确定了檀墨的罪行,那就无须再去取证调查了。尹禹立即返回警局,申请了逮捕令。而胡桃则登入了户籍内部系统,查到了檀墨是本市医科大学的肄业生,这下和凶手的犯罪画像基本就都对上了。
因为申请逮捕令耽误了一些时间,尹禹带着胡桃和助手们再次出发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扫了一眼车内的时钟,发现已经快7点了,立刻启动了车子。
他们离开警局大院,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而且越飘越密。这两个人的心情也像这场雪一样,变得越来越急切。
由于是通宵营业,会所里依旧灯火通明,一些上班族都会选择这个时间来会所放松,所以比起外面冗乱的街道,这里反倒显得祥和宁静。
尹禹出示了证件,表示要见檀墨,却被告知总经理檀墨在上午接到一个电话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之后就一直失联。会所里有好几件急事等着她处理,但她就是不接电话。
闻听此言,尹禹脸上的线条一下子绷紧了。檀墨的匆忙离去,似乎别有意图,如果是畏罪潜逃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紧急的事态让他们来不及多想,记下了檀墨家的地址之后,急忙离开了会所。
按照地址,尹禹和胡桃驱车驶入檀墨居住的月华小区,但他们刚一靠近檀墨家的那栋楼,就看到楼下拥挤着一些围观的人群,旁边还停着一辆巡逻警车和一辆救护车……
出事了?
尹禹停好车,和胡桃互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脸色都是一片凝重。
***
尹禹和胡桃以及几名助手下了车,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警鸣声。他们回过头,看到是他们刑警队的车驶了过来,开车的是另外一队的警员。
车上的刑警下车后,看见尹禹和胡桃也是一愣:“尹队长、小胡,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逮捕檀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胡桃走过去,掏出逮捕令,递给赶来的刑警。
“檀墨?”那名刑警接过逮捕令,仔细看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你们来晚了一步,刚才有人报案,檀墨被发现在家中自杀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们刚把这个凶手调查出来,凶手却在家里自杀了,那我们这个逮捕令不是白开了?”胡桃一脸懊恼地叫道。
“我们才是白跑了一趟呢!”那位警员看着胡桃,也抱怨起来,“本来案件就是在你们队的管辖之内,但你们的内勤打电话找不到外勤人员,这才让我们赶了过来。”
尹禹闻言,掏出手机,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胡桃也拿出手机,发现电话里有八个未接电话,都是从刑警队打来的。她一脸抱歉地看着赶来的同事:
“不好意思啊,师兄,下午开会时我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之后就忘记调回来了……”
后来的刑警面露不悦,胡桃好说歹说把他们劝回去之后,一扭头看到尹禹已经走进了檀墨家所在的那栋楼,于是也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进到檀墨家。屋内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片狼藉,因为外面下了雪,几排乌黑的脚印重叠在一起,一直延伸到卧室里面的那间浴室之内,显得又脏又乱。
檀墨家是两居两卫的格局,檀墨选择了在与卧室相连的那个卫生间里自杀,而不是另一个独立卫生间。
浴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平静而诡异,只是浴缸里的水被染成了淡红色,颜色并不刺眼,却让人触目惊心。在浑浊的水中还可以看见一把小型剃刀,那把刀又短又窄,却像肉中的一颗小刺,突兀的存在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檀墨已经被抬到浴室门口的地面上,两名医生蹲在一起,正在对她进行紧急抢救。
“医生,情况怎么样?这个人是我们重要的犯人!”尹禹走过去,边说边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一名医生充耳不闻,还在忙碌。另外一名医生则站起身,瞥了一眼警官证,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开了。
尹禹没有再说话,耐心地等待另一名医生也离开后才仔细看向檀墨。然而只是这一眼,就立刻让他眉头蹙紧,但不久后又缓缓散开—眼中所见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胡桃也走过去望了一眼,这一眼也让她触动不小。在路上的时候,她还对开会时分析出的犯罪画像抱有疑义—檀墨身为一个女人,也许可以制服王阅枚和戚美美,但对付何后今恐怕就有些困难了,更何况何后今对檀墨的罪行心知肚明,两人见面时,何后今肯定提前有所防备,这就更加难以摆平……
然而现在,胡桃看到檀墨的尸体后,这种困惑立刻就消失了—檀墨根本就不是女人,他是一个异装癖者。
除了内衣之外,檀墨的身上只裹着一件白色的短款睡袍,细长的双腿上还套着一双黑色丝袜。他的右手呈半握状,左手手腕上有三条深浅不一的伤口,其中两条偏离了动脉的位置,而且显得比较浅。
胡桃盯着檀墨身上沾湿的睡袍,看到套在他腿上的黑色丝袜,又产生了新的困惑—已经换上了浴袍,为什么没有脱下丝袜?他临死都要如此,难道这丝袜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还有,檀墨的左手手腕为什么会有多道伤口?手腕的动脉位置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不易寻找,但檀墨在医学院上过学,这种简单的事情应该难不倒他,难道是因为他自杀的意志不够坚定吗?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胡桃想到这儿,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尹禹的视线。
尹禹也发现了檀墨的打扮和伤口的不寻常,他与胡桃对视了两秒钟,又将视线移到檀墨身上,轻轻说道:“情况有点不对劲!去,打电话,把小安叫来吧。”
“是!”胡桃马上掏出手机,联系了安琪卓。
安琪卓此时刚吃完晚饭,接到电话,立即就出发了。
尹禹走进檀墨的卧室,一眼就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那几张纸,连忙戴上随身携带的手套拿起来,他这才发现那是檀墨的遗书。
遗书里面详细写了檀墨杀害樊儒未遂的事件,以及杀害王阅枚、戚美美和何后今三人的过程,最后又表明自己是因畏罪而自杀。
他看完,从桌上拿起檀墨经常使用的记事簿,对比了一下笔迹,确认遗书就是檀墨亲笔。
一切都无懈可击,但似乎又暗藏玄机。
看来关键地点就在这间卧室里,尹禹再次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发现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物品也没有被翻动的迹象,只是地面上的脚印十分杂乱,显然已经无从查起了。
“头儿,我这边有发现!”
是胡桃的声音,尹禹放下遗书,绕过地上的尸体,走进了浴室。
胡桃把从浴室垃圾桶里找到的注射器和玻璃药瓶递了过去:“头儿,你看,这儿有一个注射器和药瓶,这个檀墨这么疯狂,九成九是在吸毒!”
“先别妄下定论!”尹禹轻轻敲了胡桃的头一下,“把这些带回去,让小安和严医生他们化验一下再说!”
“是!”胡桃应了一句,看到安琪卓提着化验箱走了进来,于是顺手向她讨了个证物袋,把注射器和玻璃药瓶装了起来。
尹禹注意到安琪卓的精神有些萎靡,尤其是眼底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疲惫。这让他有些歉意,不由开口道:“辛苦了,小安,本来今天还说要给你放假的……”
安琪卓连忙摇摇头:“在接受这份工作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严医生更辛苦,他听说出了命案,已经到队里等着了。”
安琪卓说完,看到地上的尸体,不由眯起了双眼。檀墨腿上的黑色丝袜和左手腕上三道鲜艳的伤口都十分突兀,显得有些诡异,但她很快就恢复镇定,蹲下身体,开始初步验尸。
尹禹和胡桃也开始采集檀墨家的指纹、毛发以及其他有用的痕迹,然后做好了分类。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一根人类的长发有些怪异,檀墨本身是短发,他每日佩戴的披肩假发是由人造纤维制造的,那这根手感明显是人类的长发,肯定不属于檀墨,这一点十分可疑!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安琪卓直起身体,长出了口气:“队长,檀墨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从现在往前推算的3个小时之间。”
胡桃看一眼左腕上的电子手表,显示的日期是1月10日,时间是晚上8点,也就是说檀墨的死亡时间是在傍晚的5点到8点之间。她心里有些懊恼,要是能够早点发现那些犯案的证据,也许就可以在檀墨死亡之前抓捕他……
安琪卓顿了顿,继续道:“檀墨的具体死因还不清楚,这个我要回去跟严医生探讨一下。虽然从浴缸中的血量来推断,檀墨确实失血过多,但我还在他左手的手肘内侧找到了一个针孔,从针孔周围的皮肤组织来看,注射时间也没有超过3个小时……”
尹禹弯腰看了看檀墨左臂上的针孔:“你是怀疑檀墨的死和注射有关?”
“真的吗?”胡桃也凑过来,“那浴室垃圾桶里的注射器就是关键证物喽……”
尹禹和安琪卓都没有回答,两个人的神色都十分严肃。虽然思考的角度不同,但两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如果檀墨并非死于自杀,那么割破他手腕上动脉的人到底是谁?!
***
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小区里的路灯光十分微弱,但好在巡逻警车的大灯都开着。
安琪卓背着工具箱,胡桃和尹禹分别拿着证物,身后还跟着几个助手抬着裹尸袋,几个人依次走出檀墨家的那栋楼。
“桃子!”一直在外面维持秩序的巡警秦观海迅速跑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胡桃,热情地伸出了手,“桃子,我来帮你拿吧!”
“谢谢你,小秦。这些是命案证物,还是我自己拿吧。”胡桃微微一笑,脸上霎时飞上了一抹绯红。
“哦?”秦观海扬起眉毛,好奇地问道,“命案,这不是一起自杀案吗?”
胡桃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能透露太多。
接着胡桃做介绍:“头儿,这是德兴街派出所的小秦警官。小秦,这是我们刑警队的队长尹禹。”
“尹队长,你好!”秦观海向尹禹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对安琪卓点了点头。
尹禹也回应道:“小秦?好的。这里不就是德兴区的管辖区域嘛,小秦,今天是你值班啊?”
“是啊,这件案子的报警就是我处理的,当时我碰巧在这附近巡逻。”
胡桃连忙追问:“那报案人呢,现在在哪儿?”
“就在我车里。”秦观海抬手一指。
胡桃立即转身跑向巡逻车。
尹禹没有阻拦,只是嘱咐安琪卓先将檀墨的尸体带回警局,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放进了嘴里……
胡桃跑到巡逻车边,借着灯光发现里面坐着一个面色阴郁的大男孩,空着的双手神经质地握成了两个拳头,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男孩察觉到外面有人,但只是慢慢地转过脸,淡然地瞥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扭了回去。
这种无视感让胡桃觉得很尴尬,但这尴尬很快又被她内心的怜悯所取代—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男孩了。他们首次见面是在两年前,那会儿她刚毕业,分到西河区实习,却碰上了一件暗示性连环杀人的大案,而这个男孩就是那件案子中唯一的幸存者。
这个男孩叫杨一楠,两年前的时候是卫市大学一名大三的学生。
那年的暑假,天气并不像往年那般闷热,空气中氤氲的水汽也没有那么浓,偶尔还会有丝丝凉爽的小风。
但就是在这样让人舒心的日子里,卫市大学的学生却相继在家中自缢而死,已经有四名学生因医治无效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胡桃跟着当时的前辈一起调查这起事件。那些自杀的大学生虽然学习有好有坏,但生活中都没有压力,没有遭到过欺辱,更没有抑郁的倾向,他们都没有要自杀的动机。而且这几名死者的生活背景、交友情况等表现得均没有任何关联。
经过一系列的追查,警方终于发现这些大学生有一个关联点,那就是他们都加入了同一个微信群。那是个死亡游戏群,群主蛊惑大家体验自缢临界点的那份快感,但照做的人却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蹊跷的是,每当有人自杀,卫市大学里一名叫王健的校工总是第一时间赶到,但仍然没有救回那些死去的学生。
最后受到暗示而自杀的人就是杨一楠,幸运的是,他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使用腰带,而是用了并不算坚韧的**袜。在他弥留之际,丝袜断裂,他摔在地上,才救了自己一命。
之后,胡桃他们查到,给学生们洗脑的群主就是校工王健。王健的儿子自杀去世,让他受了刺激,于是偷偷建了那个群,诱使学生自杀,再前去营救,一遍遍回溯自己儿子当时自杀的场景。
然而当警方找到王健时,发现他因为受不了煎熬,留下一封遗书,畏罪自杀了。
这就是事件的始末,虽然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但胡桃对这件案子始终难以忘怀……
***
对这件案子难以忘怀的除了女警胡桃,还有唯一的幸存者杨一楠。
直到现在,杨一楠还时常会想起王健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忘掉生活中的不愉快吧,他们都失败了,现在该由你来挑战了……
类似这些内容一遍遍地给他洗脑,终于让杨一楠的意识松动,拿出姐姐的遗物—黑色丝袜走向了死亡……
那之后,他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从阴霾中走出,进入到一家保险公司实习,又遇到了和姐姐很相像的檀墨,然而檀墨却并不是他原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杨一楠坐在巡逻车里,漫无目的地盯着车外的雪地,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段时间对檀墨如镜**月般的思慕。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但直到他发现檀墨是个男人后,一切就都幻灭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恨意,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绞到了一起……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尖锐的刹车声,杨一楠猛地抬起头,看到一辆社会车辆快速驶了过来,是一辆SUV。但奇怪的是,车上竟然闪着一个警灯。两年前这样的车辆就曾经驶入过自己的校园,他可以确定,这就是刑警的车,只是他有些不解,一个自杀案为什么会引起刑警的注意。
他偷偷将车
窗打开了一条缝,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道檀墨是他们正在抓捕的凶手。这么说来,檀墨真的是那件连环案的凶手,他在遗书里面的叙述果然是真实的。
杨一楠看着刑警们进了楼,心里的思虑更重了。他怀着恨意把檀墨抱进浴缸里,套上**袜,放了水,做成了檀墨吃完安眠药又再度割脉的伪装。但最终还是因为不能就这样放任檀墨不管而报了警,然而现在他却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中,他最后善意的举动说不定会把自己拖进连环案这摊浑水……
过了一段时间,杨一楠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转头一看,发现是个女警。接着他被安排进了刑警队的车,然后跟着那几名警察一起前往东河区分局的刑警队。
在路上,他面无表情,沉默不言,相反坐在他身边的年轻女警却有些坐立不安,似乎踌躇了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杨一楠,这两年你还好吧?”
这两年?女警知道之前的那件案子?杨一楠木讷地转过脸,这才察觉女警的样貌有些熟悉,应该就是当年把他救出来的那些警察中的一员。
这个小女警虽然是关心,但这句问话却瞬间让两年前的往事重现。杨一楠这才明白,那些他以为已经完全忘却的经历,其实并未远离,只要轻轻一挥,立刻就会向自己袭来,顷刻间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我很好。”杨一楠强忍住内心的痛楚,紧绷着脸,一字一顿地答道。说完,他又迅速地转回头,表明了自己不愿再继续交流的态度。
一阵尴尬的气氛在胡桃和杨一楠之间飘荡,这让胡桃觉得十分压抑。她搜肠刮肚,以尽量不让杨一楠误会的口吻询问了一些他家里的事情,但这个年轻人的面色一直很阴沉,回答也极其敷衍。
胡桃渐渐招架不住,也就不再说话了,车里静得可怕,气氛又冷了下来,但好在车子已经开进了警局大院。
杨一楠被安排在了一间审讯室里。他坐在单独放置的椅子上,掏出手机,打开网页看起了新闻。
不知过了多久,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杨一楠迅速坐直身体,本能地将双腿紧紧并拢,然后将手机塞进了外衣的口袋里。
胡桃轻轻推开审讯室的大门,走了进来。她将一杯热水放到了杨一楠面前的桌上:“这屋里的暖气有些不足,你要是冷的话,就先喝点热水暖暖吧。”
杨一楠闻言,侧过头漫不经心地扫了胡桃一眼,随后垂下眼睑,冷淡地吐出一句:“谢谢……”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就一直盯着水杯看,但却并没有端起来喝水。
胡桃看着杨一楠平静的脸,不仅没有感受到他的谢意,反倒察觉到一丝冷冷的不快。这种感觉让胡桃觉得有些狼狈,仿佛自己的小伎俩已经被对方拆穿了一样。
“嗯……杨一楠,既然你是报案人,那么就先把发现檀墨自杀的经过讲一讲吧……”胡桃干咳一声,干脆直奔主题。
杨一楠把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他的声音很轻,缺少起伏,但条理清晰,几句话就把整个经过讲清楚了。
胡桃认真地做了记录,然后端详了一下杨一楠:“你当时怎么会去檀墨家呢,你们俩认识?”
“不认识。”杨一楠缓缓地摇了摇头,坦然地盯着胡桃的眼睛,“我想做个文身,听说他的会所有这项业务,于是我就打听到他家的地址,下班之后去了他家,想跟他咨询一下……”
杨一楠在提起檀墨时,不提名字,始终用“他”来称呼,这代表一种厌憎情绪,似乎在极力和这个人撇开关系。而且只是要去文一个文身,他有必要在下班时间跑到人家家里去咨询吗?
胡桃微微挑起眉毛,先不说这个答案听起来是否合理,单就杨一楠的反应来看,这个男孩表现得非常刻意,给人一种故作镇定、极力在掩饰慌张的感觉。
也许他是在隐瞒什么。胡桃疑惑地看着杨一楠,但很快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与杨一楠的对视中,胡桃从他坚定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丝抽离,这才明白那种冷漠只是一种自我保护、一种伪装的强硬。
在死亡边缘游走过一回的经历,似乎给杨一楠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障碍,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达方式,精练自己的语言,已达到避免过多与人接触的可能性。长此以往,这种沟通模式甚至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让他连正常的交往活动都变得小心翼翼,尽量在掌握一切细节之后,才开始实施行动。
胡桃握紧了手中的笔,想问清楚到底为什么杨一楠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进到檀墨的家里,但话到嘴边,问出的却是:“在你进出檀墨家前后,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杨一楠这次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动过檀墨家里的东西?”
“当然没有……他家的门本来就没上锁,如果丢了什么东西可跟我没有关系!”杨一楠的口气变得有些烦躁,垂下了眼皮,“我只是看到他躺在浴室里,割了脉,就赶紧报警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好,如果你以后再想起什么,一定要及时通知我。”面前的这个男孩明显已经对这次谈话产生了戒心,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胡桃合上笔记本,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杨一楠。
杨一楠微微点了下头,看了看名片,放进了口袋。
因为时间太晚了,胡桃特意找来值班的助手将杨一楠送回了月华小区。
而她则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前,目送杨一楠离开。她看到男孩上车前,把口袋里的名片掏了出来,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胡桃微微一愣,立刻冲下楼,戴上手套,将杨一楠扔掉的名片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