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非我死了
公安局说李梅的觉悟低，犯的是政治错误，不肯放人。
现在怎么忽然回来了？
还有，李富贵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说一不二，说让李梅在里面蹲着，那就按照蹲的架势办，任谁劝他算了都没用的。
妞妞做梦都梦到李梅被关进去接受教育，哭着吓醒，因为在这个时代思想觉悟败坏真的是很严重的事。
可，李梅忽然回来了。
妞妞很惊喜，但她想不明白啊，抽着酸溜溜的鼻子扬起哭的一塌糊涂的脸。
好些日子没见她的李梅，揉揉她的小脑瓜，把她捞到怀里抱进门。
家里那两扇破大门还没关上，走在前面的李富贵返回来，对着李梅的脸挥手就是一耳光。
“你干什么——”
妞妞尖叫，扭过身摸李梅黑瘦黑瘦迅速泛起红檩子的脸。
她黑曜石似的眼睛泛出泪光，心疼的要哭，“怎么能打人。”
李梅尝到嘴巴里的血腥味，可与其说疼，不如说害怕，李富贵从来没打过她。
“爸~”
李梅整个人都在抖。
“把你的东西
收拾收拾，我亲自把你送常家去，你是给人家当牛做马，还是在人家家里做王母娘娘，这辈子跟我没关系了，我没你这样的闺女。”
李富贵的神情跟说出来的话都跟刀子一样，还伸手把妞妞抓自己怀里抱着，让章红琴去收拾，已然气到骨子里。
在旁边干着急的章红琴一下哭了，“这是干什么呀。”
干什么？
不用外面的流言蜚语，李富贵自己就觉得自己不能做人了。他除了治治自己这个拎不清的闺女外，还能干什么？
章红琴抹掉急出来的眼泪，扒拉愣在那儿的李梅，“你这回确实不像话，快给你爸道个歉，让他消消气。”
面对如此强势的父亲……李梅试了几下，张不开嘴。
李富贵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气到了极点，摔出来一句“我去收拾”。
“对不起……”
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的妞妞哭着抱住了李富贵的脖子。
为了除掉常红生那个渣男拿大队的钱冒险，没把李梅对常红生的感情考虑在内，家里
所有人都背了坏名声，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被她搞砸了。
都是她引起的，全都是她。
妞妞止不住的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
李富贵哪儿知道她说的哪里话？就看见宝贝闺女哭的满脸通红，眼泪擦也擦不尽，他亲亲抱抱也不顶用，急的一迭声哄，“不哭了，不哭了，是爸太凶了，宝儿不哭了哈。”
妞妞哭着说：“不要赶梅子。”
“好好好，”小闺女之前病的拖拖拉拉好久都不见好，李富贵哪儿舍得让她这么哭？哄着抱着进屋。
至于李梅。
他在堂屋门口回过头，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很决绝，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要那么干！”
哭的浑身发麻的妞妞，猛地止住哭声。
因为她也想知道。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常红生的家人闹到县里开的劳动大会上去了。
当着县里那么多领导的面儿，常红生的爹撒泼上吊，打滚叫屈，硬闹的县里的人把常红生的案子给判了。
李梅这个当事人都闹到公安局了，
这事儿还能怎么判？
他们被定性为小情侣闹脾气惹事，而且都被关了那么多天，钱也找回来了，人就回各自的大队接受批评处罚。
李梅是这么出来的。
这充满了戏剧，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站在全家人的对立面坚持为常红生背锅，现在如愿以偿了，可是为什么呢？
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李梅，妞妞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烂了。
接受全家人目光洗礼的李梅，抽抽鼻子，说：“我就是，不想他被枪毙。”
“你不想他被枪毙，你就想看别人戳你爹我的脊梁骨——”
李富贵怒不可遏的声音中透着伤心。
他把瞪着眼睛的妞妞捂在怀里，说：“我没想着你能出来，我当你死了，你走吧。”
“爸？”
李梅听到这番话，所有的东西都想卡住了，脑子空了。
她知道家里人会震怒，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过分，但……要赶她走？
完全不知李富贵会这么决绝的妞妞，在他怀里挣扎大哭，“放开我，放开我，妈——”
还以为
是在喊自己的章红琴跑着追上来。
“孩子有错你也不能把她赶走啊。”
她拉不住闷头朝屋里走的李富贵，厉声大喊，“你让她走，你让她走哪儿去？”
“爱上哪儿上哪儿，我没她这个闺女——”
李富贵忽然爆发，语气神情都是没见过的，一个甩手，章红琴差点被他甩倒。
他们几十年的夫妻了，什么时候这么红过脸？
饶是历来干脆利落的章红琴也忍不住痛哭，恨李富贵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我死了！”
梅子不能走。
妞妞手脚并用的从李富贵怀里挣扎出来。
“姐——”
她跑过去抱住李梅的腿。
李梅还是一脚跨出门，哭着喊她：“妞妞，让爸妈别吵了，我这就走。”
她做错了，她没理，她也不想哭，父母都生她的气，这都是应该的。
李梅把死死抱住自己腿的小手掰开，闪身出门，抹着泪走了。
“回来！”
妞妞用尽全身力气喊：“你给我回来——”
李梅头也不回。
该死的。
妞妞追着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