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你一天想太多
“传耿家人上堂。”
耿家来的是耿二娘的爹和她大哥。耿大郎的左脚没了脚掌，全靠拐杖杵着行走。
“适才货郎赵德旺说你父子抢了他未过门的媳妇秦氏英娘，可有此事？”
“老爷，冤枉啊老爷，那秦氏英娘与我儿子的亲事，是她亲娘上门来说的，换亲一事也是他们提出。老爷明察！”
“你，你胡说，英娘阿娘自来疼她，怎么会提出换亲！”货郎趴在地上，满脸鼻涕眼泪的朝着耿家父子吼叫。
“是或不是，只有老爷明断，你闹什么？”一旁的师爷冷声呵斥。
“大人，这货郎说秦氏英娘投水而亡，但事实上，英娘还活着。”耿大郎没有他父亲那么惶恐不安，这会儿突然来了一句，话中内容让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嘀咕起来。
“哦，人还在？”
“在，我们已用牛车送了她过来。”
县令看了师爷一眼，后者点点头，吩咐人去将秦氏英娘带上来。
抬着英娘上来的是两个强壮的衙役，旁边还跟着白发长须的郎中。
英娘虽然动弹不得，连睁眼都困难，但毕竟还活着。加之耿家人有先见之明，悄悄去找了目睹英娘跳河，秦家人将她捞起来送往耿家村的证人。县令也不是
个草包，三两下便让秦家人说了真话。
却原来秦氏英娘之前的确受宠，但那不过是想要借着嫁女儿收取些彩礼银子。结果英娘因为跟货郎苟且珠胎暗结，惹恼了家人，被强行堕了胎，之后怕女儿嫁不出去，才有秦婆子找上耿家提出换亲的事儿。
货郎并不知道其中原委，他所知的，都是秦家人哄骗他的话，就是怕他曝出自家女儿已非黄花闺女的真相来。这么着急的把濒死的英娘送到耿家，也不过是想坐实这件事。只不过秦家人到底没什么见识，一切想当然，行事漏洞百出，也就货郎赵德旺急怒之下才上了他们的当，还跑来敲鼓鸣冤。
而货郎赵德旺来敲鼓鸣冤，其实也是因为他知道耿父在县衙当主薄，担心自己找上门去见不到英娘，还可能死的不明不白，才想着敲鼓，让县令老爷为他主持公道。
结果这么折腾一圈下来，秦氏英娘的名声是彻底没有了，赵德旺诬告良民也是罪行，可谓得不偿失。
县令审案的时候，在县衙斜对面的民居二楼，一对兄弟坐在窗边，遥遥看着。
“这县令倒也还称职。”脸稍微圆润一点的男子拈了颗花生米进嘴，眉梢微微一动，“三哥，你说
三爷爷让我们跟着那位耿主薄读书是个什么意思？”
另一位气质偏冷的年轻人看着手上的书卷，好一会儿才答道：“据说他曾经是六叔的同窗，若非孝期，也不会至今还是个秀才。”
“不管怎么说，咱们家比他强的人多了，三爷爷没理由让我们跟着个秀才读书。”
“你可以不来。”冷脸青年看完最后一页，细心将书收好，“香山书院在收学生，你若是想去，可求三爷爷给你一封书信。”
“你这人，实在没趣。”圆脸青年嘟囔了一声，不再多话，继续捧着脸看县衙那边审案。
这案子实在没什么可审的，秦家人随便吓一吓就什么都吐出来了。秦氏英娘被责令让秦家人带回去，至于换亲的事，县老爷是不管的，也算是给耿主薄一个面子，让他们自己去跟秦家人掰扯。这一场官司下来，唯一一个真正伤心的人只有货郎赵德旺。
天色已晚，耿家人就着月色一起返村，他们人多也不怕走夜路。
秦家那边就不好办了，秦氏英娘是耿家人用牛车送来的，回去总不能还让耿家送吧。再加上今天丢了脸面，秦家不肯将女儿带回去，就在城东门随便找了个医馆，将女儿丢在这里，再
丢了百来个铜板，叫坐馆郎中帮忙处理女儿后事，竟然是连家都不想让英娘回了。
秦父秦母在堂上各受了板子三、二十，回去时只能叫秦大雇了牛车拉回去。从头到尾，秦大都没拿眼睛多瞟一旁只有出气的妹子一眼。
“这一家子心也够狠的。”
围观的街坊看得直摇头，却也没有人愿意上前帮英娘。最后还是赵德旺的几个兄弟凑了钱，给英娘买了一副薄棺，又将人抬去东郊外乱葬岗埋了。
“阿爹，刚你给衙役大哥塞钱了？”
窝在耿父怀里的耿小娘拉着她爹悄声嘀咕：“那秦家人也太冷血了，好歹也是他们家闺女，真就不管了？”
耿父揉了揉女儿的发顶，用外袍将她裹紧，并不搭话。
与此同时，县衙对面的二楼厢房里，冷脸青年正听他派出去的家丁回报。
“小的去到医馆，那赵德旺的兄弟已经将人抬走了，听医馆郎中说，秦氏英娘的确是断气之后才入棺的。
原本秦家人只让郎中随便裹了草席，找个地方埋了了事。
但郎中说，既然赵德旺愿意给英娘最后一点体面，他就让他们把人带走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东郊乱葬岗下了葬。”
冷脸青年微一思索，又问：
“除开赵德旺的兄弟，可还有其他人去找过这郎中？”
“没有，小的一直守着那边，从秦氏夫妇处理伤势到那几人抬着棺木离开，医馆里再无他人去过。”
“哦对了，秦氏夫妻刚走那会儿，有个衙役过来问了几句，好像是问郎中英娘可还有救，得知无力回天便离开了。”
冷脸青年蹙眉沉思，旁边圆脸青年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一天闲得无聊？还是你对那农女起了恻隐之心，要替她处理后事？”
冷脸青年眼睛扫过他：“我适才见到耿先生拉着衙役说了会儿话，还以为会有其他安排。”
才说完，又自己摇头：“怕是我想岔了。走吧，回去了。”
“你啥都好，就是想得太多。”圆脸青年迫不及待的起身，作势下楼。
冷脸青年吁口气，微微撇头不再理睬同伴，转身吩咐家仆：“你继续去盯着赵德旺，还有，找人去乱葬岗看看，那英娘是否真下葬了。”
“不是吧，你让人去挖坟？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儿……”
冷脸青年额头青筋一蹦，差点没忍住把手边茶盏扔过去：“你给我住嘴，我岂是那等腌臜之人？”
圆脸青年讪讪的小声嘀咕了几个字，扭头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