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再也没回来。

    迟安榆走出里李太太的病房,背靠着墙,垂眸盯着瓷白的地砖愣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vip病房的电梯是直达的,她只能坐到一楼,再乘普通电梯回外科住院部,刚到一楼,便看到陆译泽站在那排闸道外等她。

    迟安榆满心的阴霾,再看见他的刹那,散了些,漏进来些许阳光。

    她走过去,陆译泽也走过来,牵住她手的同时,他说:“我给傅行长打了电话,他人在外地,下周二回来。”

    掌握陆译泽的前程的,说到底其实是傅朗。

    如果傅朗愿意向着陆译泽,不受蓝如素左右,迟安榆便也不用受蓝如素拿捏了。

    迟安榆点头微笑:“嗯。”

    但她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世家大族之间的纠葛,集团与集团之间的利益,盘根错节,除非,陆译泽能给傅朗带来更大的好处。

    否则,傅朗凭什么为了一个陆译泽,得罪迟家,得罪盛名集团?

    “如果傅行长不帮你,怎么办?”电梯里,迟安榆靠在陆译泽肩膀上。

    “那我就换个地方。”陆译泽声调平缓,像在说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南京,或者上海,总有迟家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陆译泽不仅仅只有自己,他还有母亲和弟弟。

    而且,放弃已有的成绩,从头再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迟安榆心头像压了块石头。

    “我们同心协力。”陆译泽像是看穿了迟安榆的顾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青年宽厚的手掌。给了她安慰,他说:“困难总会过去的。”

    迟安榆仰起脸,缓缓莞尔:“嗯。”

    ........

    迟欣桐离开医院时给迟安榆打了电话。

    电话里,她说:“五叔警告我了,不许我再打扰李老太太的清净。”

    “对不起啊小妹,姐姐帮不了你什么。”

    迟安榆却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如果不是你帮我找到了王静静的电话,我也坚持不到现在。”

    “谢谢你,姐姐。”

    迟欣桐在电话那边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满是哀伤。

    沉默好一会儿,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果我爸爸还在世就好了,小妹你知道吗?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他一定不会为难你。”

    迟安榆听了,只缓缓一笑,没说什么。

    她被接回迟家时,迟清淮早已经去世了,她不知道她从未谋面的生父是不是迟欣桐所说的那样好。

    她也不知道,她是京都迟家的孩子,为什么会在杭州沈家长大。

    更不知道,生母为何如此厌恶她。

    .........

    周二。

    迟安榆拆线。

    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不过还打着石膏。

    知道她住院后,吩咐迟家的佣人送来她的换洗衣服,迟安榆随便挑了一件浅绿色连衣裙,腰身掐的极细,裙纱曼妙,十九岁的女孩儿,亭亭玉立,婀娜袅袅。

    陆译泽帮她办的出院手续。

    住院时押金是送迟安榆来的司机垫付的,迟安榆出院后,蓝如素派了同一个司机来接她。

    但司机没接到人。

    他捏着厚厚一叠钱,一脸懵逼的给蓝如素打电话:“夫人,迟安榆被一个叫陆译泽的青年带走了,还把您垫付的押金退了回来。”

    司机当晚垫了押金,隔天就找了蓝如素报销了,所以迟安榆住院的押金准确来说是蓝如素垫的。

    蓝如素没说话。

    但隔着电话,司机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怒气:“那年轻人还说,以后迟安榆不再是迟家的人,让您....让您以后别在打扰她了.....”

    哗啦!

    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声音,司机冷汗都下来了。

    他在迟家做了十几年司机,对迟家的大部分事都很清楚,那个十二岁就被领养回来的小丫头,以前一直很听话。

    她成绩好,但夫人不喜欢她太出挑,为了讨夫人欢心,她高考的时候故意缺考理综,最后上了个普通的二本大学。

    可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好掌控。

    司机跟蓝如素说着话,没注意到从他旁边走过去的一行人。

    今天李老太太也出院。

    顾辞搀扶着李老太太,佣人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后头。

    他听见迟家司机的话,侧头看了那司机一眼。

    “阿辞,我昨天听闻佳佳要回国了。”李老太太穿着一件深色的旗袍,改良的宽松得体,暗线绣了凤纹,高贵大气。

    她年纪大,稍微弯了腰,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顾辞:“你要是实在遇不到心动的,不如就跟佳佳定下来吧,奶奶是过来人,看的出来她等你开口。”

    “那孩子,知书达理,长得也周正,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配你,委屈不了你。”

    说了半天,李老夫人才发现顾辞压根就没在听,气的抬手打了一下他:“一跟你说这个,你就装没听见!”

    顾辞像是刚回神:“您说什么?”

    “.....”老太太气的不想理他了。

    .......

    陆译泽把迟安榆安置在金茂小区,他租的房子里。

    刘端端原本住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得知陆译泽要把带过来住,主动搬去了次卧,毕竟是女孩子,在房间里洗漱更方便一点。

    午饭是陆译泽做的,吃完,他看了看表,一点半了。

    “我跟傅行长约了三点半的时间,你先去谁会儿。”

    陆译泽把迟安榆带去卧室,床带被套提前换了新的,铺的十分平整。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卫生间也是巴掌大点,迟安榆的衣物已经被陆译泽整齐地摆进衣柜里。

    她第一次来这,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她皮肤白,那一抹红像施了薄薄一层朱粉,淡淡含春。

    陆译泽瞧她这模样,忽地有些难以自持,不过也只是牵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说:“这间房给你住,我跟刘端端挤一挤。”

    他一向克己复礼,老古董的像个守旧派,行为从不逾矩。

    一日未给她穿上婚纱,他便护她一日清白。

    万一.....他不愿意深想那万一,但如果有那个万一,他心爱的姑娘,也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儿。

    迟安榆看着陆译泽在玄关处换鞋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不想跟他分开,她走过去,叫他:“阿泽.....”

    陆译泽换好皮鞋,拿起放在鞋柜上的牛皮文件袋,青年穿着衬衫长裤,清瘦又笔挺。

    看出女孩儿眼里的舍不得,陆译泽笑着温柔哄她:“又不是不回来了,乖乖等我,嗯?”

    迟安榆抬脸看了看他,眼眸带上了羞涩:“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陆译泽眼睛在笑,仿佛天下所有的光明都融在了他眼中,那样温暖。

    “什么事?”

    “等你回来告诉你。”迟安榆羞的双眼迷蒙,像是卷了一场江南雨:“你听了肯定高兴。”

    陆译泽牵起她的手,眼神是纵容的温柔。

    “好,我回来在听。”

    “你快点回来。”

    “好,我快点回来。”

    “路上小心。”

    “好,我会小心。”

    迟安榆站在出租房门外,目送陆译泽离开,在青年回头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屋休息时,她给了他一抹甜甜的笑。

    陆译泽拿着的文件袋里,装着他这几日精心准备的合同文件,装着他与傅朗谈判的筹码。

    他要去奔赴一场全力以赴的谈判。

    为了心爱的姑娘。

    可是。

    答应了早点回来的人,再也没等到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