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樊城！曹仁继续坚守
而与这一战役大约同时，即建安二十四年的八九月间，魏国的首都邺郡，在曹操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一起诡异的事件。
那就是曾经为钟繇所器重并推荐提拔的邺中名士魏讽，居然要造反。
要说这人的特点，就是口才好，能蛊惑人心，以至于成为邺城的言论领袖。恰在这个时候，曹操征讨汉中尚未归来，魏讽便联络起许多志同道合的人，甚至说服了长乐卫尉--皇太后宫廷的护卫长官陈祎。
问题是他联络起这么些人，想要做什么呢？
此时的魏讽，他的职位是小小的西曹掾，一个写公文的文员而已。再加上一个长乐卫尉，其实手头也没几个兵。纵然是你口才好，能蛊惑一些体格或许还不错、脑袋却不太灵光的人加入你的队列，可就这么些人，你究竟能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与能做什么，两者相符合，才会有实现的希望。
那么，魏讽究竟想做什么呢？
无非两个字：造反！
他或许是抱有忠于汉献帝、希望保留汉朝的美好梦想，又或许是希望刘备势力能入主中原，而此时关羽的北伐，恰好给了他一丝成功的希望。
于是，他便去联络一些人，譬如曹操南下荆州后投降的知名文人王粲的儿子，曾在刘表那边待过的名士刘廙的弟弟刘伟，荆州名士宋忠的儿子，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荆州”。
哦，还有一个张泉，也就是张绣的儿子，他倒算不上是刘表的人，虽然张绣当初的地盘其实也在荆州。
但大家应该都还记得张绣是怎么死的。
张泉应该有恨。
所以，在曹操尚未归来，而关羽又在荆州风起云涌之际，他们的准备活动迅速开展起来。
然而，问题是，这事能成吗？
倘若魏讽真有脑子，就该想想这个成功率究竟有多少？他在邺城，而邺城在黄河之北；关羽在襄阳，而襄阳在汉水之南。中间隔着许都、洛阳众多大城市，他又如何能响应关羽，而关羽又如何能接应到他？
倘若魏讽真有脑子，他也该想到不久之前的宛城侯音叛变，那可真是距离关羽不远，可关二爷始终置若罔闻，好像从未发生过此事一般。
事实就是，魏讽
没有脑子，而他的同伴，那个在长秋宫里当差的陈祎，就在阴谋即将启动的前夕，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如果政变启动之后，四周无一人响应，那关二也只是远远地吆喝两声而已，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便只有一个死字。
问题是，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
答案是很大，几乎九成以上。
如此一想，陈祎还干个什么劲儿？这种动刀的事，那魏讽嘴皮子再好也没用啊！
于是，他不再多想，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镇守邺城的有司报告，揭发事变，好歹也算是将功赎罪吧！
曹丕，就在邺城。接到报告之后，他唯有一个动作，那就是：杀！魏讽自然要杀，其余参加谋反的人也要杀，甚至仅仅是略知一二或是牵连到的人也统统要杀！
在这种事情上，曹丕倒很是果断的。
何以会如此呢？因为曹丕似乎仍感觉到来自弟弟曹植那边的威胁，老爹曹操，总归还在犹豫，甚至这次襄樊被围，曹操就曾打过让曹植出征的主意。
难道说，曹操有换人的意思吗？
这，倒也未必。因为，此前曹彰也曾出征乌桓，难道说当时曹操有立曹彰做继承人的意思吗？自然没有。
只不过，倘若这次在救援襄樊的进程中，曹植真能表现出哪怕是一点点统兵打仗、有张有弛的风度来，那曹操还真未必就一定对他放弃希望。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言败！
倘若曹植真是一个有****的人，他应当如此。
事实上，曹植的优点，仅仅在文学上而已。若是论政治，他实在不能说是合格。不久之前，情绪陷入混乱的他，就曾经私自打开邺城魏王宫的司马门，驾着马车在按理是唯有曹操才有资格使用的王家大道上奔驰，结果引发了曹操的愤怒，雷霆之下，倒霉的是负责宫门与车辆交通的公车令--他被斩首了。
也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曹操忽然想到，要给曹植一次自我表现的机会，眼下关羽正在襄樊一带嚣张，你，我的儿子，若能在这个时刻展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风采，不但能令那些鄙视你的大臣们闭嘴，也让我--你的老爹对你刮目相看！
可事情偏偏是这样的，当曹
操的使者前去召唤曹植之际，他却正宿醉未醒。
有人说，其实这是曹丕使坏，故意灌醉曹植，令其不能成行。可即便如此，你曹植的智商与情商也都太低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喝得下这样的酒呢？
无论如何，曹操只能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既然要放弃曹植，曹操就想起了一个人：杨修！此人不能再留。一声令下，杨小智囊的脑袋便已然落地，理由很多，诸如泄密，又诸如结交诸侯、乱出主意等等。
《三国演义》中说，杨修的死，是因为曹操猜忌他。大错！曹操杀他，是因为曹植已然无用，而如此聪明的杨修，便不可再留下去。其中缘由，与曹操当年杀荆州神童周不疑，如出一辙！
杨修死了，曹植废了，曹丕大喜，这回真的是大局已定。
曹丕固然高兴，曹操却是真的发愁了，于禁和庞德一死一降，现如今他又能派谁去支援襄樊前线呢？
听说弥漫荆州北部的大水，已然将樊城团团包围，城墙在洪水的包围之下，很快便出现了侵蚀崩坏的状况，而那乘胜意气正猛的关云长，乘着船儿攻城，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曹操最担心的情况就是，樊城守将曹仁会抵挡不住关羽的攻势，弃城北走。而凡事都是如此，一旦有了开端，此后便会如山崩地裂，再也无法阻挡！
所以，曹操最大的希望，就是曹仁你一定要给我挺住，挺到我派给你的援军到来。
好吧，说到援军，在于禁覆灭之后，曹操又能派出哪路援军呢？
“那就只有徐公明了吧！”
徐公明，就是徐晃。此前，他曾在马鸣阁阻击蜀将陈式等十几个营的连番攻击，结果全胜而归。而在关西战事告一段落之后，他便迅即赶回，驻扎在宛城一线，随时准备增援襄樊前线。
而在于禁覆灭之后，终于到了徐晃登场的时刻！
可是，在徐晃抵达之前，那就唯有“坚持”二字了……
樊城中，此时若是只有曹仁而已，那可真是完了。因为在这个时刻，有人对他说：
“曹将军啊，这城恐怕是守不住了啊！可是这也不能怪你哈，因为你已经尽力了呀。我觉得眼下唯一的生机，就是在关羽尚未完全
包围这城池的时刻，弄几条快捷小艇，趁着蒙蒙夜色，赶快逃到宛城去！”
老实说，曹仁几乎就要按照这个计划去执行了。倘若如此，樊城便入关公之手。而取襄阳也只是时间问题。诸葛亮的“两翼齐飞”计划，一时居然有成功启动的可能。
可偏偏这个时候，樊城里面一个文官说话了。
那便是汝南太守满宠。
满宠又是谁呢？他便是曹操手下那位执法严格的许县县令。说起来，他的官位其实不高，可因为许都是临时首都所在，许县县令就显得与众不同了。而眼下，他已然被提拔为汝南郡的太守，当襄樊告急之际，他又作为救火队员，第一批杀到了樊城。
此刻，正是他对曹仁说：
“要说这个山洪暴发啊，也就几天的事，此刻来势汹汹，但不会持续太久。我们这个地方，眼下确实危急，可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能轻易言退！”
满宠的话不是凭空乱讲的，因为关羽不攻下襄樊，他就无法向前延展。此时，他的前锋部队，据说已经绕过樊城，最远甚至抵达郏县，那已属豫州的颍川郡了。许都以南各郡县，早已人心惶惶。
可虽然如此，关羽依旧停顿在樊城之下，就是因为这个点，是连接荆州与豫州的交通要点。打通这个点，关羽才能放心北上，****。否则，纵然是关羽攻入豫州，他也始终会担心背后襄樊这个点。
唯有打通襄樊，才能徐图北上。千年之后的岳飞，也是以此为根据地，策划了数次北伐。而今的关羽，又岂能不如此？
所以，关羽一定要拿下樊城和襄阳。而曹仁呢？则是万万不能轻言放弃，原因就在这里。
满宠一席话说完，曹仁心中雪亮，其实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与这城池同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好吧，把那匹我最爱的白马牵过来吧！”
曹仁吩咐着他的亲兵队长。队长有些迷糊，但还是听从命令把马牵来。
“这可是匹好马呀！”
曹仁抚摸着马儿，却不是要骑，而是要杀。
老实说，中国人很少有吃马肉的习惯。甚至许多古代文献直接就说吃马肉会中毒，若是吃马肝，更是直接寻死的节奏。后世的明代
神医李时珍，就在《本草纲目》中如此写道：
“食马肉中毒者，饮芦荟汁，食杏仁可解。”
而另一本叫作《随息居饮食谱》的书中则说得更明确：马肉有四大特点，那就是辛、苦、冷、毒，吃了马肉中毒了怎么办呢？赶紧嚼颗杏仁，或是弄一杯芦根汁来喝，就能解毒。可要吃了马肝，那又怎么办呢？直接告诉你，没救了，等死吧！
可若是粮草已然耗尽，不吃马肉还能吃什么呢？于是有一本《日华子本草》里便说了：
“实在不行的话，马肉也不是不能吃，可是切记，只能煮。先用清水洗渍，洗到肉上不再有血，才能拿去煮，要不然毒就出不来。”
可此时樊城已缺粮至此吗？
不是的！
樊城确实很困难，却还没有艰难到吃马肉的程度，曹仁杀白马，唯一的目的就是仿效当年的刘邦，沉白马对天发誓，要誓死效忠大汉王朝而已。
咦！大汉王朝不是姓刘的吗？关羽可是刘备的部将，他不是代表大汉王朝吗？
不！
真实的历史就是：曹**后一年，刘备便迫不及待地制造谣言，说汉献帝已然被曹丕害死，驾崩了--实际上，汉献帝比刘备和曹丕都活得长，没有“天子”这个虚头巴脑的头衔，似乎也自得其乐。自然，这是个特例，后世大部分被迫禅让的皇帝，都被毒药害死。曹魏还真算是比较人道主义的时代。
可事实毕竟很严峻，大水继续淹城，据说城墙距离水面只差几块木板的距离而已--这会不会太夸张了，记载者确定没有说谎吗？自然，较为可信的说法是，板是当时的一种计量单位，一板就是两尺，所以数板大概就是十尺。
这时，关羽坐着船儿来了，一边摇船还一边唱：
“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情郎呀我要和你见面，诉说我心里对你的思念，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你千万要把我记在心间，要等待着我呀，要耐心等着我呀！”
哦，这是邓丽君的歌词，关公此刻没有爱情，却有闲情。他也不急于攻克城池，只是将大军部署在城外，围了那么几圈而已。
曹仁自然要坚守，只是这么一来，城内与城外的消息往来就已完全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