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淡淡忧伤，大耳朵你不懂我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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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散关！曹孟德的淡淡哀伤
其实，曹操的心情，在之前，也就是来汉中的途中他所作的一首诗中便早已有所征兆，那便是《秋胡行》：
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牛顿不起，车堕谷间。坐磐石之上，弹五弦之琴。作为清角韵，意中迷烦。歌以言志，晨上散关山。
有何三老公，卒来在我旁？有何三老公，卒来在我旁？负揜被裘，似非恒人。谓卿云何困苦以自怨，徨徨所欲，来到此间？歌以言志，有何三老公？
我居昆仑山，所谓者真人。我居昆仑山，所谓者真人。道深有可得。名山历观，遨游八极，枕石漱流饮泉。沈吟不决，遂上升天。歌以言志，我居昆仑山。
去去不可追，长恨相牵攀。去去不可追，长恨相牵攀。夜夜安得寐，惆怅以自怜。正而不谲，辞赋依因。经传所过，西来所传。歌以言志，去去不可追。
散关，就是大散关，在先秦之际就已然存在，据说当时属于散国，所以有此关名。当初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是打这儿过。后来的南宋诗人陆游也有名句：“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这年，曹操已然六十一岁，若是从在陈留起兵那年月算起，已征战二十五年有余。而此时，行军在散关道上，目睹山路行军的艰难，显然他想起了一生行路的艰难。最难处，何尝不是如诗中所言的那样，牛跌倒路上爬不起来，车翻落山间再无踪迹，而此时的他，唯有坐在磐石之上，拿起那五弦琴，弹奏悲凉的清角之韵！
是啊！人生，若要说简单，那其实也真简单，无非就是吃饭、睡觉、上厕所而已；可若说难，那还真的难。就拿曹操本人来说，早年想做一个清官能吏，可是恶劣的环境却使其不能。后来他又想在大汉的危急关头献策以扭转危局，然而事实却是无人愿意听从。等到诸侯起兵，他想奋勇一击，却无人应和，最后落得单枪匹马、兵败汴水。
而在起事之后，他想以兖州为根据地渐图发展，便有吕布的鸠占鹊巢；他想迎老爹归来，便有陶谦部将的拦路截杀；他想奉迎天子，便有群豪议论纷纷说他其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想安定中原，更有袁本初
率河北雄兵席卷而下；他想一统天下，自然便有周郎的火烧赤壁；更不必说宫廷之内，来自幕后的那窥探眼神……
说起来，这天下事，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为之呢!
遇到这些难事，神仙又会如何呢？
曹操的笔下，主人公弹琴苦吟之际，三位奇奇怪怪的老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们问他说：“青年人，你怎么弹得这么苦恼啊？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嘛！”
大山之间，突然冒出这么几位道骨仙风的老人家来，自然有些奇怪！主人公便问他们，你们又是什么人物呢？
“我们住在昆仑山啊！”
好嘛！原来这是几位仙人啊，他们先修道、后得道，如今已然摆脱了凡人所遭受的一般束缚，就好像鸟儿一般在天地山水之间自由自在，倦了就把山石当床，倒头就睡，渴了呢，就喝一点山中泉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样，与世无争去修仙呢？
哈哈，曹操自然不是信仙术的汉武帝，他笔下的主人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出世为仙的念头，可听了仙人的这些话，还是有些犹豫徘徊，也就在这时间，仙人便已如一缕烟，升上云霄。主人公忽然醒觉，想要追上去时，已然失去机缘……
这首《秋胡行》，显然不同于当初的《观沧海》那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的浩然气概。这似乎也证明了一点，曹操的心态，确实已然慢慢步入那种念沧桑、思旧日的境地。
“人生在世，何必自苦若此呢？”
曹操想：算了，那就回去吧！于是叫来夏侯惇和许褚。
“元让、仲康，你二人且上山去，把那些攻山许多时日却无功绩的大兵小将们给召回来吧！”
好吧！夏侯惇与许褚二人便立即出发，把攻山部队召集到身边，这就下山来。可问题就出在这下山路上，或许是因为山雾缭绕，或许是因为天色不明，又或者是山路实在曲曲折折十八弯，最终的结果是先头部队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一座兵营。
啊，这大概是别动部队的营寨吧！既然来了，就进去休整一番如何？
谁想到曹军一进入营帐，那营里的兵便跳将起来，口中尽说些听不懂的汉中方言。
喧哗半天，吵吵闹闹之后，曹兵终于发现那原来是他们的敌人汉中兵，于是一
场混战便立即展开。而在这样的时刻，曹兵显然占有优势，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行军状态，刀枪皆在手，而汉中兵们显然猝不及防，没有任何准备的他们很快便如乱哄哄的鸟兽般被驱逐杀散。
而在这一营盘之后，便是张卫所驻守的阳平关。
夏侯惇也傻了，咱不是在撤退吗？怎么就变退为进，整阳平关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剧情啊！好嘛，既然都来了，咱就别迷糊了，打吧！
同时，派出快马向曹操报告。曹操也算反应快，既然都这样了，那咱就甭退了，往前打吧！当下曹营大兵便倾巢出动，乌泱乌泱朝阳平关冲来。
也真是巧了，这大晚上了，居然还从山上下来几千头野麋鹿，不知是什么缘故，也奔张卫这营中冲刺过来。好家伙，远看上去就好似千军万马，张卫登时就吓坏了，左瞧左边有夏侯惇与许褚，右瞧右边有黑影无数，这玩儿的就是中原兵法的包抄夹击吧！张卫心想，咱不能生等着被人包饺子啊，趁他们还没合围，得赶紧撤！
于是，哧溜一下，张卫带着近卫部队先溜了，主将走人，部下更是慌乱，没一会儿便告全线崩溃，夏侯惇、许褚这就拿下了阳平关。
简直是不可思议！
张卫跑回汉中，自然要夸大曹军如何威猛，自己已然全力抵抗，怎奈何抵敌不过，所以才不得已放弃阳平关，登时就吓坏了张天师。
怎么办？曹军如此凶猛，我们怕是斗他们不过，要不然就出城投降如何？
要说张天师手下却也不尽是无脑之人，他的****（功曹）阎圃便是个有智略的谋士。
据说，此前曾有个种地的在自家田地里挖出一颗玉做的印玺来，他倒也不贪，毕竟是五斗米道的信徒嘛！这就献给天师张鲁，张天师手下那帮人就撺掇着让他做汉宁王，本来--玉玺就该是帝王家物嘛！这时阎圃可就出来劝他了：
“您想惹祸不？想惹祸，那就使劲儿做这汉宁王，做死了都没人理你！若是不想，那就给我老实待着吧。汉川这个地方，老百姓有十万多户，土地肥沃，粮米富足，四面又都是山，足以自守。你要是想干大的，那就去辅助天子，好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再不济你就做个窦融，那也能保住富贵。至于称王那种事，你
觉得有意思吗？”
窦融，是两汉之际凉州的军阀，乱世之际，他割据自守。刘秀建立东汉王朝，他旋即顺服，鼎盛之时，一门之中，有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在当时甚是令人称羡。
张鲁一琢磨，阎圃的话还真有道理，称王无非就是过过瘾而已，又不是真要如项刘一般争天下，咱没这个能耐。所以，还不如少一事，求个未来的太平未尝不好！
于是，张鲁便听从了阎圃的劝诫，停止称王。
而今，阎圃便劝他，说眼下这种形势，你不能马上投降，因为刚刚战败，人家一定以为你是因败而降，那样的话你的价值就很低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先到巴中去，西南賨人的首领“賨邑侯”杜巴、七姓夷王朴胡那些人一定会收留你，等到适当时候再归顺曹操，结果会比眼下随随便便投降好很多。
张鲁正在沉思，另一个谋士便跟他说：
“咱其实也可以去投奔刘备，他已经得了益州，足以与曹操抗衡！”
谁料张鲁这便怒了，说他宁愿做曹操的奴隶，也不愿做刘备的客人。
张鲁为什么如此鄙视刘备呢？因为，在他看来，刘备一直都是在玩儿阴的，到徐州，便从陶谦手里取了徐州；到许都，又寻思着要颠覆曹操；北上河北，袁绍完蛋；南下荆州，刘表遭殃；西进益州，更是再无疑义地窃取……
投奔这种人，那还不如投曹呢？
这便是张鲁的想法，似乎也是当时相当一部分士大夫的观感--自然不是全部，但显然为数不少，因为最后真正愿意为刘备效力的，也就是那么一批人，所以日后诸葛亮才会有人才凋敝的感叹。
但这话也许只是一种表演，其实，真正的听众不是这些部下，而是曹操。正是因为这些话，加上张鲁撤退之际不许部下焚烧仓库储藏的物品，更封上封条，令曹操很是感动：
“张天师懂得保护国有资产，这是个大公无私的好同志啊！”
于是，曹操便派人去山里慰问老张。于是，什么“賨邑侯”杜巴、七姓夷王朴胡都下山来投降曹操，张天师也终于出来了。没想到，曹操的热情超乎想象，他居然出城相迎，那场面简直就像是在迎接贵宾，而且张天师一到，便获任镇南将军，爵位是阆中侯，用一
万户人家的赋税作为他的收入，更把他的五个儿子也全部封为列侯（要知道很多武将拼死拼活一辈子才有幸混个列侯，更多的还混不到呢），而张天师的千金，则迎娶做了曹操的儿媳妇。
而在关键时刻出主意保障汉中国有资产安全，同时也保全了张鲁未来的阎圃，曹操则不但封他为列侯，还特别赐给他一样礼物，据说那便是马超的妻子董氏。
干这事，符合曹操的行事风格。再说，董氏嫁给老阎还真比跟着马超好--到这个时候为止，马超身边的那些人，尤其是亲人，还真没一个好过的！
最后要说的是马超的勇猛武将庞德。他的堂兄弟庞柔，此时便在刘备旗下，可是他却偏偏留在了汉中，似乎是要与小马哥分道扬镳，此时他便降了曹操，曹操也久仰他的骁勇，所以特别给他一个三百户采邑的亭侯爵位，这似乎与关羽的汉寿亭侯差不多，只不过他不是汉寿亭侯，而是关门亭侯而已--这地名可真怪啊！难道说，庞德与“关”字的联系就如此密切？
打下汉中，曹操便打算班师回朝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下的一位主簿便出来拦阻了，这人是如此说的：
“汉中南边就是成都啊，刘备那家伙运用诈谋，从刘璋手里头骗取了益州，老百姓都还不曾真正信服他呢！况且，眼下他根本就不在蜀地，而是远在江陵，据说是跟孙权闹别扭争荆南的三个郡呢--我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利用攻克汉中的余威，大军压境之下，留在益州的那些文官小将必然土崩瓦解！”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有理，这主簿还有意引用了一句名言，叫作：“圣人不能违时，也不能失时。”
这话还真是名人说的名言，据说出自齐桓公的智囊管仲，原话是这么说的：
“圣人能辅时,不能违时。智者善谋，不如当时。”
什么意思？就是说，传说中的圣人啊，都会利用时势把事情给办成，可是时机不对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勉强。聪明人就算是再能算计，也比不上用好时势来得实惠啊！
这位主簿所言，其实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是乘势攻取益州的好时机，一旦错过了，你可不要后悔啊！
这话听上去颇有道理，可说这话的人究竟是谁呢？
他便是司马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