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的人生没有绝境
作者/花底淤青
漫漫人生路,唯有经历过风吹雨打之后,生活才可以出现一道绿光,像一枝花忽然一夜绽开。透过短暂与长久之间的抉择,赠你一切好坏殆尽的安稳,授你万事有终的归宿。
一年前,我在那个火腿出了名的浙江金华做文字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海洋馆潜水员——陶小桃,一个和她的名字一样可爱的人。
很奇怪吧,文艺工作者怎么会好端端地结识一个潜在咸咸的仿海水里工作的人?
那是因为小陶非常热爱海洋,热爱到足以令她写一篇毫不浮夸、返璞归真的稿子来刊登的程度。
临近下班,我打着哈欠,将乱七八糟的文档收拾起来,荧光屏忽然滴滴作响,邮件的标志跳出来闪烁着。我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下班,于是懒懒散散地点开,巧的是,她的稿子恰好由我审核。
那时候,电脑旁的仙人球似乎已经缺水,我在纠结看或是不看,总想着倒杯水来浇花,却依旧习惯性地点开邮件,不以为意地扫上一眼,以为又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庸俗文字,准备pass掉就立马保养仙人球去。可看完第一段之后,就已忍不住一直往下看了。
我看过许多有关海洋的文章,而陶小桃那篇三千字不到的文章,我看了两遍,花了一个多小时,宁愿加班来审核这难得的优质文稿。
原本杂志社的要求是关于风景的稿子要少入刊,多登一些写人、写物、写故事的文章。哪怕是在强压之下,我依旧坚定支持刊登小桃的文章,因为这篇稿子极具灵魂的力量。后来,我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以私人身份告知她稿子被录取的消息,并约她下班去买火腿。
陶小桃很好说话,声音也挺Loli,她非常兴奋:“咱们居然住得那么
近,等我来楼下找你哈!”
我关了电脑背上包,在楼下看到一个穿火红呢子大衣、戴鹅黄围巾的女孩,只比我矮一点点,但比我瘦很多,杏眼微微亮,樱唇牵起笑。我几乎一眼断定她就是陶小桃,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就像一条灵活的鱼,游走在我面前,快乐地吐着泡泡。
我们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因一篇稿子透过时空相遇。没聊多久,我们便发现相互之间三观吻合,比如我喜欢杨丽萍的孔雀舞,她超欣赏萨顶顶的《万物生》,我聊到很久以前的某部小众电视剧,她跳起来说:“你怎么知道我也喜欢这个!”
我诧异于我们之间如此完美的默契度。如果是别人,可能会有趋炎附势的嫌疑,但陶小桃不一样,她笑得很真诚。
我们相约去街头排队买金华火腿,那家出名的小铺子生意火爆,我去了好几次都没有买到,今天却幸运地等到了。更幸运的是,我今天认识了陶小桃。
相识恨晚,陶小桃知道我一直一个人住,就说:“你别回家做饭了,咱们去吃烧烤吧!”
这热情洋溢的小姑娘谈得了文艺,唠得了家常,能品出拉菲红酒的年份,也能在路边摊吃一块钱一根的羊肉串。她准备请客,却被我硬生生地拉回来,最后AA制解决。
我拿着筷子戳着香喷喷的烤土豆,陶小桃一只手捏着胸前光滑的牛角扣,突然腼腆地问:“你为什么觉得那篇文章好啊?其实我写完了,总觉得还是不太好呢。”
我咬一口羊肉:“真的很好,至少,作为读者会觉得很好。”其实,我很惊异于她小小年纪就能写出那样饱受风霜之后看破世事的文字,就如同在海里游行已久的鲸,一身风尘仆仆,却又寂静欢喜。
陶小桃似乎欣喜起来,说
:“我在海洋馆工作,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玩,我可以给你免票!”
“海洋馆?”我愣了愣,勉强从满盘美食之中抬起头。
陶小桃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她从小在沿海城市长大,靠海吃海,父母做过渔民,硕大的渔网能捕一大堆扑棱棱的银鱼。十几年来,她对大海一直有一种独特的情怀,要说这种感情是一种“爱”,也绝不会过分。
大学时期,她选读了生物海洋工程,并且考到潜水员的证件,一心准备投身大海的怀抱。
但生命就如海洋波澜起伏,有时候,在希望最大的时候,也是失望开始作祟的起始点,出乎预料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在海上谋生的人都知道观察出海的天气,可是,未来不可预测,谁也没有通天眼,也摸不着命运之线。陶小桃的母亲得了胃癌,被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了,浑身痛得不行,冷汗哆哆嗦嗦地滴下来。陶小桃那时刚念研一,父亲瞒着她独自承担着照顾病重母亲的任务。到最后,实在瞒不住了,她回去见到母亲,陪着母亲度过了最后一段时间。
她说起往事,是笑着的,既不苦涩,也不敏感:“你知道吗?那段日子很难挨的,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风潮吞噬,我像极了一条被命运网住的鱼。后来,我在书上看见一段话:在大海上航行,没有不带伤口的船;在生命中旅行,没有不受伤的心灵。从那以后,我除了喜欢大海,还爱上了文字。”
我想我已经满是动容神色,静静听她继续说。
母亲去世后,陶小桃用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毅力坚持着。曾经存下的学费早已变成高昂的药费,维系着母亲最后一点零星时光的同时,也在消耗着陶小桃的幸福。
钱是个棘手的问题。陶小桃的父亲东
借西凑,已然不能救回妻子,也难以再养活陶小桃,还欠下一屁股债。陶小桃只好边打工,边读书。一有闲暇时间,就往各个勤工俭学的地方钻,晚上就在学校门口的便利店值夜班,几乎没有时间睡觉。
她开玩笑说,如果说树袋熊一天睡22小时,那么她的作息恰好相反,并且成功获得“大熊猫”的外号,因为她永远顶着乌青乌青的双眼。陶小桃指着她微微凹陷的眼睛,笑说:“深邃不?熬夜熬出来的。”我看着她,一阵心酸。
毕业后,她存下的钱都用在几番周转之中。先将父亲从沿海地带迁移至金华,又四处奔波,寻找低价出售的房屋,紧赶慢赶,还是落后同龄人一截宝贵的时间。
所幸凭借硕士文凭和罕见的专业,被海洋馆相中,让她做了一个潜水员,日常以伴鱼嬉戏、表演为工作。收入倒也算得上丰盈,陶小桃就这样和老父亲过着美滋滋的小**活。
终于到这一天,陶小桃将自己活成了一块坚硬闪亮的钻石,无坚不摧。
烧烤店在放着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我很动容,她依旧微笑着说:“你听过《历历万乡》吗?”
我点点头:“我喜欢,不过听过这首歌的人不多呢。”
她也点点头:“是啊,可我觉得特别好。”
我说:“《化身孤岛的鲸》,你可以听一听,很适合你。”温柔如水,润化心灵,陶小桃似乎就是这样一首歌。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就是《化身孤岛的鲸》。我默契地一笑,然后她接了电话,走到烧烤店安静的角落里与电话那头的人通话。似乎是她的父亲打来的,她的背影十分挺拔,如同鲸的脊背般宽厚。十几分钟后,她一头钻回座位里,朝我赔笑:“久等了。”
我将刚才想好的问题抛
给她:“我真没见过你这样自由自在游走的女孩儿,很有大海的感觉,努力在走一座独木桥!你怎么不陪伴着大海,反而到金华来了?”
她将一串油红的烤大虾仔细地包上纸巾,以免油顺着竹签流到手上,然后才递给我:“父亲不想让我当个风餐露宿的渔民,他说常吃海产品容易得关节痛风,我也不希望父亲患病。而且,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在海洋馆中,陪着海豚在水中游行,感觉自己真像一条鱼!我从没觉得自己在走独木桥,而是面朝大海,在走一条阳关道!”
我突然想起海子的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当生活的压力扑面而来,我们仿佛突然跳进迷雾重重中,一身创伤,步步前行。时常,有人临水照花、顾影自怜,抚着幼稚的心灵惊呼——啊,我在孤独行走!其实,这都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我们习惯将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从不左右张望,于是目光越来越狭窄,最后,连自我也看不见了。鲜少有人能够意识到,生活的路很长、很远、很宽阔,宛若一片浩瀚海洋。你可以选择跋山涉水的工具,是梦想中的大船,或是破旧的独木舟。我想很多人都会不假思索地选择大船;然而实际生活中,却经常有人让自己不知不觉地陷入独木舟的困境之中。
只要你愿意扬起风帆,就会发现,白鸥在头顶翱翔,路就在前方。我们一直在走阳关道,并非独木桥。漫漫人生路,唯有经历过风吹雨打之后,生活才可以出现一道绿光,像一枝花忽然一夜绽开。透过短暂与长久之间的抉择,赠你一切好坏殆尽的安稳,授你万事有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