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二十九封】

    一号这天是临时通知三号馆开放, 所有设施使用方法也是员工现场指导、游客现场『摸』索,逐渐呈现在所有人面。

    过游客都没有做过相应准备,早其他人过体验也都是现场写现场体验, 没有尝试过把旧信件放进去。

    每个人心里都既期待又怀疑:真可以出吗?隔了那么多年人, 真可以以全息影像形式出现在们眼吗?

    很多都期待这是真。

    又害怕这是真。

    祖孙二人小心地把信件放进展位,婆婆手还有舍不得挪开, 生怕这没见过仪器会把信毁了。

    直至孙子小声劝说,忧心忡忡地放了手。

    没有人嫌弃婆婆太磨蹭。

    不管什么时候, 都很少有人能数十年如一日地怀念着另一个人。

    有事正是因为自己做不到, 所以真正碰见时候会更受触动。

    祖孙二人站在展位, 定定地望着那张久远无比信笺。

    那么短十秒, 给人感觉却像是十年一样漫长。

    很快地,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长得很寻常青年士兵。他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穿着灰扑扑军大衣, 军大衣已很破旧了。

    青年士兵面是张很破破烂烂但收拾得很整齐桌子,他面放着支廉价钢笔和快要用到底墨水。

    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那个青年士兵和婆婆孙子长得在太像了。

    看着仿佛连年纪都差不多。

    只是一个待在冷飕飕军营里, 屋里明显没生炭火取暖, 窗户上还糊着一重重挡风用旧报纸, 想要是风大一就会呼呼呼地往屋里灌进。看起就很冷, 冷得青年士兵摊开信纸落笔时又忍不住腾出手裹紧身上军大衣。

    那婆婆孙子却是穿着外形很时髦羽绒服,里头穿着贴身高领『毛』衣,一看就叫人觉得暖和无比。

    爷孙俩跨越几十年时间遥遥相对。

    一边条件简陋。

    一边生活优渥。

    一个颈边和手上都长了冻疮。

    一个嫌展廊里太暖和把围巾和手套解了下搭在手上。

    这样对比, 莫名就让人感慨万千。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传。

    “进。”

    青年士兵搁下笔把写了个称呼信, 用空信纸把它压在底下。

    听到这声音,站在那青年士兵面婆婆忍不住落下泪。心里想着,要是真有什么鬼神,他在九泉之下还这样年轻, 却已满头,说俩是夫妻都没人信吧?

    人一辈子啊,难熬时候很煎熬,熬过去以后又现时间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就那么多年过去了。

    那冷飕飕屋里头有人推门入,是三四个看起还没满二十岁小伙子,他们稚气犹存脸庞上混杂着被猛烈阳光晒出黑以及冰天雪地冻出红。

    为首小伙子憨憨一笑,『露』出一口被肤『色』衬得挺牙齿:“班长,听说你给猛子写了家书,帮我们也写一封行不?”

    “是啊,班长,我们都不会写字,班长你帮我们写呗。”

    “我也想给我娘报个信。”

    看着眼一张张朝气蓬勃笑脸,青年士兵眼底有难掩痛『色』。他们这一去九死一生,活着回机会很小,这小伙子都还是半大孩子啊!

    “好,你们想写什么都成,一个一个。”

    几个小伙子立刻把青年士兵团团围住,轮流把自己早就想好信念给青年士兵听。

    他们都还年轻,也没读过什么书,写起家书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有个大个子就用他洪亮声音念出心里话:“媳『妇』,我想你了,我出时你怀上了,现在是不是已生下个大胖小子?生个女儿也好,只要是你生我都稀罕,主/席说了,女人能顶半边天!”

    这张嘴想你、闭嘴稀罕,引得其他人嘿嘿笑,闹腾着说等打完仗一定要去大个子家里补吃个红鸡蛋。

    最好配上香喷喷黄酒!

    得劲!

    青年士兵把他们话一句接一句地写在纸上。

    眼眶不觉有热。

    都还是半大小子啊。

    到这会儿他们惦念着,也不过是远在家乡子亲娘、媳『妇』孩子。

    他们没那么多崇高无私想法,就想着去打仗、去把仗打赢,高高兴兴回家去,亲爹亲娘在身旁,婆孩子热炕头!

    都说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保卫了国家,也就保卫了家!

    青年士兵忍住眼底翻涌泪花,帮几个小伙子把家书写完,目送他们兴高采烈地拿着信走了。他拿出自己刚动笔家书,久久无法下笔,过了好一会,满面沉重地写下一句。

    这时又有人敲门。

    青年士兵次停笔。

    这次是两个身穿空心棉袄姑娘,脸上同样被冻得通红。

    女兵们平时训练强度和其他人一样,同样要练习『射』击、放弹,同样要在冰天雪地里站岗放哨。

    们也是请青年士兵写信,一个写给家里娘,一个写给家里丈夫。

    们没多少羞涩,大大方方地把想写在信里话一句句说给青年士兵听。

    无非都是让家里人好好过日子,要么说妹妹嫁妆该准备起了,要么说以后不管多苦多难一定要供孩子读书。

    孩子要是不愿去,打他几顿也要把他撵去,别舍不得动手!

    往后啊,能识字算数到哪都吃得开,像咱班长就认得许多字!

    青年士兵听了脸上有臊,他其也没认多少字,都是以有个兵手把手教他,连钢笔也是对方送他,要不他可买不起这么稀罕东西。

    不过这姑娘说得有道理,他一会也得把这话写进信里,好叫妻子以后也必须送孩子去念书。

    要是他们牺牲了,国家不会亏待他们孩子,肯定能有书念。

    等将没仗打了,读书人就吃香了,孩子得读书有出息!

    青年士兵一连帮战友们写了好几封信,仍是一笔一划地把字写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

    他没学过书法,也不懂什么结构、什么技巧,只能尽力把每一个字都写得足够清楚,生怕他们家里人收到信时看不清上面写什么。

    这可能是他们有机会送回家最后一封信了。

    等他们出以后,或许就没法送信回。

    他得好好写,他得好好给他们写。

    青年士兵送走了两位女兵,眼泪终于模糊了视线。

    他见墨水快用完了,鼻头越酸楚,趁着眼泪还没掉下先把面信纸推远,生怕泪水洇湿了信纸,叫家里人看了也跟着哭。

    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太难过了,难过得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每一个都是他手底下兵啊,每一个都是活生生人,他们家中有爷『奶』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儿有女、有媳『妇』丈夫。

    青年士兵正哭得伤心,他们排长过了。

    见他在那没出息地流马『尿』,抬脚踹了他屁股下椅子一脚,径自坐到他对面去。

    青年士兵忙把泪水给擦干了。

    排长这会儿胡子拉碴,看起挺久没打理了,瞧着不像个带兵,倒像个凶恶无比悍匪。

    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瓶还有大半瓶墨水,往青年士兵桌上一搁,说道:“就知道你快用完了,给你弄一瓶。稀缺物资,省着点用。”

    “谢排长!”青年士兵振作起说完,小心翼翼地给钢笔上墨。

    排长往身后墙上一靠,烟瘾有点犯了,却没烟可以抽,只能动了动指头做了个捻烟动作。他倚在那儿看着青年士兵给钢笔上好墨水,缓缓吐出一句话:“给我也写封家书吧。”

    青年士兵立刻点点头,让排长把家书内容说一说。

    “没啥好说。”排长叹气,“你就写,‘要是我回不,你找个好男人嫁了吧’,没别了。”

    青年士兵顿住。

    他一笔一画地帮排长把信写好。

    排长是很爱他妻子。

    他记得自己刚到排长手底下时还是个兵蛋子,排长拿出张他妻子照片得意地给他们看,说这玩意稀罕得很,城里人都不一定有机会拍。

    得了空,排长就挨个问过去:“我媳『妇』,好看不?”不等人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得意起,“嘿,好看就对了,我媳『妇』可是咱那一带最标志姑娘!”

    排长自己也识字,不自己写这封简短家书,估计是不愿意亲手写这么一句话。

    谁愿意把心爱人推给别人呢?

    不过是不愿意让余生在孤独和痛苦里度过已。

    青年士兵有了墨水,又陆陆续续帮好战友写了他们家书,连其他班兵听说这事后都跑过让他写。

    青年士兵家书也写完了。

    他听了许多人想要讲给所爱人听话,下笔时想说话便越越多。

    他说让找个好男人嫁了。

    他说一定要让孩子们读书,等他们出人头地后孝敬你。

    他说别在意眼艰难,以后日子会好,一定要好好活。

    他有许许多多话想写进信里,最后写下却只有一句又一句让余生照顾好自己叮咛。

    他们这一去,很可能回不了。

    可他们愿意为家国安宁到最危险地方去。

    有事,总要有人去做!

    即便要粉身碎骨、即便要身死异乡,他们也不会迟疑!

    埋骨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随着信被装进信封里,那遥远令人伤怀画面也渐渐消失了。

    有人边看边数了数,青年写这封家书时候一共被打断九次,先后替二十八个战友写了信。

    这不是一封家书——

    这是二十九封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