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她欢喜他

    沈小蝉经过草芦,收敛好心情,踏进了屋里。

    一股清幽的淡香,伴着令人宁静的木香味,萦绕了过来。

    正见谢韫微微抬手,半撑在云鬓,清雅的青丝随着窗边的柔风而拂起,他宽大的灰袍袖口缓缓的滑落。

    她看呆了,不由得两步走到桌前,坐在案牍之前,将脸俯近,观察着他的睡颜。

    谢韫浅眠,容易惊动,她身上的药草香传来,他便睁开了双目。

    沈小蝉有些抱歉道:“先生,我吵醒你了吗?你再睡一会儿,我马上就走……”

    她正要起身,却见他清声一笑,道:“不用。我已然睡够。”

    她便心底有几分愉悦的又坐好,双手放在双膝上,对他道:“先生教我的计策非常成功,我跟陈子平搭配的也很好,现在云擎已经被抓住了。云府的人也很感谢我。”

    沈小蝉因此拿了不少梁氏给的银子,家里的开销这近年都不用愁了。

    谢韫似乎早已料想到结果如何,他俊逸脱尘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他白润的手微微抬起茶壶,倒进杯盏中,道:“意料之中。不过,我料,还应当有其他之事发生。”

    她有些惊异,道:“先生,你这都算出来了吗?确实……”

    沈小蝉也没想要瞒着,只不过就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毕竟事情已经了了。

    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耐心的倾听。

    她便告诉他自己被翠雨陷害的事情,不过好在她通过自己的机智解决了。

    谢韫微微启声道:“按照东都律法,此女会被关押至少个把月。但总有放出之时。此女报复心如此之切,小儿应该要好生防范。”

    他身后的木窗微微敞开,伸出一枝带挂雪的冬梅。

    细长如墨的青丝,因细风而缓缓吹拂。

    沈小蝉听见了他说的话,但却沉溺于他的美色之中,一时没能自拔。

    谢韫唇角淡淡溢出笑意,道:“小儿,在看什么,如此认真?”

    他分明知晓她在看什么,却仍然要问她。

    微微抬起清茶杯盏,淡品了一口香茗,茶香四溢于唇齿之间。

    沈小蝉脸颊微红,轻咳嗽了声,道:“我在想,先生后面的那个窗,风有点大……”

    谢韫注意到她脸颊上的可疑赧意。

    他缓缓放下清茶,道:“近日,那沈家人可有来找过你的麻烦?”

    沈小蝉不经先生提起,倒是快忘了那家人了。

    她道:“没有,自从那次给三娘瞧过病后,小玉威胁了他们一番,他们就不敢再来找我了。不过,以沈家人的尿性,我认为,好了伤疤忘了疼,怕是又要来作妖了。”

    谢韫的眼神微微闪点着,他开口道:“若是他们再来寻你,你便来草芦寻我。我自有计策护你周全。”

    沈小蝉的心跳声,就在此时,又开始忍不住咚咚的作响。

    “先生,我好久都没有练字了,你再教我一下吧!”

    她坐到他的身旁的位置,谢韫自觉的便微微退开了一些,留给她一点空间。

    他温润的低声道:“好。教你。”

    沈小蝉的手,由着他温热的如玉般温的手握起,在他新的白纸上,执起他钟爱的狼毫笔,写下一串花的名字。

    她疑惑了一声,仰头看他,道:“先生,为何写的都是情情爱爱的花草?”

    谢韫的眼波微微清涟,他道:“哦?如何就是情情爱爱了?”

    沈小蝉说道:“这些花的每个花语,都是代表着男女之间的情爱。永生永世不分离。”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心脏漏了半拍。

    而后便是一阵迅速的疾跳,偷偷的瞟他一眼。

    正见谢韫似乎微微一滞,似在若有所思着什么,眼神之中秋波泛泛。

    “先生,我写你跟我的名字吧!”

    沈小蝉反而握住

    谢韫温玉般的手,她能感受到身后的男子怔忡了一下,她带着他的手,去写下自己的名字,旁边紧挨着的,便是他的名姓。

    “小儿这字,已大有长进。”

    谢韫侧首,他身上清雅的好闻的气息,自她的脖颈间穿过。

    她便翘起嘴角,写下了:谢小蝉,谢韫,这两个字。

    “……为何如此写?”

    他似是没有料到,她如此。

    沈小蝉只是轻松的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觉得先生的姓好听,我不想冠沈家人的姓。若是能跟先生一起姓,那便……”

    那便是以他的姓,冠自己的名。

    在古代,除了亲人,便是夫妻,才能如此。

    谢韫的喉头微热,滚动了一下,声音清醇,道:“不可如此。”

    他松了狼毫笔,沈小蝉的手也被迫放了开来,却见他从她的身后起身,没了他温暖的身体,她见他纤身立在一处,望着平静的一处,不言语。

    她心中懊恼:一定是我太急了,不行,要慢慢来。先生不是别人,他不是那样的男子。

    沈小蝉便用笔将那名字给涂划了去。

    她站在他的身旁,看着自己与他的距离,她喃喃道:“我想问先生一个私人的问题,不知先生能否回答我。”

    谢韫清声道:“但说无妨。”

    沈小蝉稍稍挪动了下步伐,离他更近一些,道:“先生,你在乎年龄吗?我打个比方,我在沈家的时候,村里有一对新婚夫妻,很是恩爱。但听说,男方比女方大一轮的年纪……”

    就好比,她跟他。

    谢韫却是从容淡然,道:“我不在意年龄。”

    沈小蝉心底深呼吸了一口,本因为紧张而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我娘亲说,嫁人应当嫁给比自己年长些的男人。如此的男人,沉稳一些,也能多照料一些自己,也多……多疼一些自己。”

    她说这句话

    的时候,默默的将眼神看向谢韫。

    他微微侧过身来,凝视着她的眼睛,低笑道:“如此,便是想嫁人了?”

    沈小蝉捏了下发红的耳垂。

    她喃喃道:“女子,多是要为自己考虑一些的。先生勿怪。”

    她有意想试探一下他。

    谢韫的袖口生风,他启声道:“可有中意的郎君。”

    沈小蝉倏然望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相碰,灼灼。

    “有。但我不知他欢不欢喜我,我不敢说。我怕……怕被他拒绝。怕自己配不上他。”

    她释然的回过头去,也跟着他一般,注视着平静的湖水。

    谢韫只是轻声一笑,俯首道:“是么?可我道,这天底下,能配你的郎君之多。你心地纯良,相貌清秀,又聪明伶俐。只是有时,万莫要自轻了自己。”

    沈小蝉经他一点拨,双手负在身后,轻盈了许多。

    “先生说的是,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告诉他的。介时,也希望他也能欢喜我!”

    她眼底满是浅浅的笑意,嘴角的梨涡显现,让人沉醉其中。

    谢韫俊逸的脸带着清润的笑,只是看向湖水的眼底,却有一丝丝的黯淡。

    沈小蝉情窦初开,内心雀跃,他是如此独特的男子,独一无二到世间不可能出现第二个。

    他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男子,她们所喜欢的,都比不上她喜欢的。

    “先生,时辰不早了,我便先行回家烧菜了。明日再带小策过来跟着先生再学书。”

    她与他告别,告别中还带有一些的不舍。

    “好。”他眉眼润润。

    在她走时,外面忽而落下了哗哗的白雪。

    淋到头上,会变成雨水,因此生了风寒。

    谢韫便从屋里取出自己的鹤麾,缓缓披在了沈小蝉的双肩,道:“回去的途中,莫要着凉了。仔细脚下的雪。”

    沈小蝉暖暖的冲着他笑,道:“先生

    ,我晚些就来还你!”

    雪地里,她离去的背影姣好,鹤麾迎风飞舞。

    谢韫清澈的眼明亮了几分,一直凝视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心中泛起了波澜。

    书童见此,暗自嘀咕:最近沈小蝉每次来之时,先生总是会看她的背影,这是因何?

    回到案牍前,他微微掩上吹雪进来的房门,坐下。

    便看见桌上,被她几笔划过的“谢小蝉”三个字,想起她的玩笑话。

    谢韫执起笔,淡淡沾了沾黑色的墨汁,提笔在空空的白纸处,写下了三个字,又觉不甚表达。

    他拿起一叠细长如手腕的白纸条,写了足足有十余张的字。

    “十一。”他将白纸条倒放在桌上。

    书童便缓缓推门进来,道:“先生有何吩咐吗?”

    谢韫清声道:“帮我打些温水来。沐身。”

    “是。”书童便明了,前去烧热水。

    半晌过去,书童再倒着热水进来的时候,谢韫在屏风后头,将灰袍解下。

    门外的一阵风吹了进来,案牍上的几张纸条吹落在地。

    书童疑惑的放下热水,去捡地上的纸条,嘴上说道:“这风都吹乱了……”

    当他捡起纸条,翻过来正面的时候,看到上面的字,怔住了。

    书童忙低下头,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将纸条整理好,放在桌上,而后掩上房门,出去了。

    他看到的先生的纸条上,写的是——沈小蝉。

    案牍上,少说有十几张。

    书童迷茫的喃喃道:“先生他这是,何意。”

    谢韫沐身完,书童已经准备好了晚膳。

    当他穿上干净的衣袍,便见案牍上,被人刻意以砚台压着的纸条,不受风的吹拂而掉落。

    他坐了下来,将纸条放在烛火上,悉数烧了,而后缓缓望向门外的地方。

    白润的骨节,微微捏着纸张,谢韫的眼神,在烛火的映照下,点点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