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的另一摇篮——庸国
对于中华文明的起源地,长期以来,人们的认识都集中于黄河流域。然而,随着近年来考古学的发展,人们在更广阔的领域发现了中华先民的活动足迹,这些足迹不但遍布黄河流域以外的土地,而且在某些地区更是达到了空前的文明高度,长江中上游地区发现的古国——庸国,就是一个显例。
中国上古的神话里有一则最为着名的故事,话说在洪荒时代,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大打出手,最终,祝融打败了共工。共工生性暴烈,因失败而恼羞成怒,朝西方的不周山撞去,致使不周山崩裂。不周山是撑天的柱子,它断折了,天就倒下了半边,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地也陷成一道道大裂缝,山林烧起了大火,洪水从地下喷涌出来,各种猛兽也相继现世,人类的生存面临着严重危机。
人类的造物主女娲感到无比痛苦,想补天以终止这场灾难。她选用各种各样的五色石子,架起火将它们熔化成浆,用这种石浆将残缺的天窟窿填好,随后又斩下一只大龟的四脚,当作四根柱子把倒塌的半边天支起来,又到海里擒杀了残害百姓的黑龙。最后,为了堵住洪水不再漫流,女娲收集了大量芦草,把它们烧成灰,用来阻塞四处铺开的洪流。
经过女娲的一番整治,天总算补上了,地也填平了,水也止住了,龙蛇猛兽也蛰伏了,人类又重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但这场特大的灾祸毕竟留下了痕迹——天还是向西北倾斜,所以太阳、月亮和星辰都很自然地归向西方,又因为地向东南倾斜,所以一切江河都往那里汇流。
这就是中国上古神话里最着名的“女娲补天”,但其中也可能包含着一些重要史实。在两亿年前的三叠纪末期,古中国大地的地形本来是东高西低,地面上的所有水系一律遵循东水西流的法则,奔向西部地区一片水域是非常辽阔的古地中海。今天的三峡、西藏、青海
、云南、贵州、四川等广大地区当时都是一片海水,在七千万年前的燕山运动中,三峡地区逐渐隆起,三峡以西的巴蜀湖、西昌湖、滇池等几大水域被串联成一个水系,从东往西形成西部古长江的雏形,三峡以东的当阳湖、鄂湘湖、鄱阳湖及其众多湖泊串联起来,形成了从西往东的古长江雏形。
到了三四千万年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开始,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及三峡峡谷形成,古****呈现出西高东低的态势,正合了共工氏怒触不周山的传说。西部的古长江调头东进,经过长年累月的大水冲刷,东西贯通一气,形成了一条崭新的万里长江。而长江流域的中下游地区,也形成了广袤无垠的两湖平原,称“云梦平原”。这个时候,也正是古生物从水中向陆地进化的大好时期,更是古人类诞生的婴儿时期。
至今为止,在长江中下游地区,考古学家发现了许多古人类的足迹,有距今约五万年以前的“汉阳人”、 五十万年以前的“长阳人”,还有距今两百万年的“巫山人”,比距今一百七十万年的“元谋人”还早了四十万年。世界公认的拉玛古猿距今约一千四百万年,它们已能直立行走,会使用天然棍棒和石块猎取食物,而这种古猿的化石在长江流域也有所发现。
因此,根据这些推断可以得出结论,长江流域出现过诸多文明,而古庸国正是其中灿烂的一支。历史学家们在追溯庸国历史时,不得不面对有关中国文明的起源问题,这在某种意义上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文明的起源有着极大的关联,只要对黄河、长江这两条流域文明的进程有了了解,前面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长江中游是长江流域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一个原始文化区域,有着相对独立的文明化进程。随着考古发掘与研究工作的深入,古庸国的历史也逐渐被人熟知。
关
于古庸国王族的起源,目前有以下几种说法较为流行:
一是“容成氏”说。《后汉书》记载:“容成,黄帝之臣。”意思是说容成是黄帝麾下的大臣,而《庄子·胠箧》中记载:“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是把容成氏提高到与黄帝一族并列的地位。而两种解释都指向一个问题:容成氏就是庸国的先君,容成氏就是庸成氏,因为“容”与“庸”在上古时是通用的。
二是“祝融”说。祝融,《礼》中记载:“伏羲、神农、祝融,三皇也。”又说:“祝者,属也;融者,续也,言能延续三皇之道而行之,故祝融也。”祝融亦即古三皇之一燧人氏,因其发明钻木取火,温暖人间,故尊其为祝融。另外一种说法是:祝融是黄帝的大臣,为六相之一,黄帝“得祝融而辨南方,得蚩尤而明元道,得太常而察地理,得苍龙而辨别东方,得风而辨西方,得后土而辨北方,谓之六相。”融与庸音似,庸即融演化而来,庸人就是祝融氏的后代。
不过,无论庸国的开国先君是谁,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庸国的起源应在夏时或更早。庸国的都城上庸本身也表现出庸国的古老。庸有“城”的意思,上庸可以理解为上古之城,也可以理解为天子之城。
这一论证在后来的一系列考古活动中得到证实,考古学家们在庸国范围内的堵河流域发现了三百万年前的“郧县猿人”头骨、十至六万年间的“郧西晚期智人”的牙齿,而以霍山坡、黄土凸等为代表的堵河流域的新旧石器时代遗址的发现,更证实了这一地区确实出现过文明。考古界有人就大胆推测,认为庸国是中华文明的源头。
那么古庸国在当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又有着什么独特的魅力呢?
首先,庸国的疆土
比早期的秦及周宗姬封侯国及巴国还大,与南方自己崛起的楚国不相上下。周武王在分封土地时,最大的宗姬国不过百里,小者仅五十里,秦在春秋周平王时只有一个赵城,周早期的巴国疆土限于今天四川的东北部及重庆的东西部和北部,楚国疆土限于江汉平原至鄂东、南及湖南北部一带。而庸国则横跨长江至汉水,囊括今重庆大部地区、陕西南部、湖北西部以及湖南西北部地区,面积可称得上辽阔。
第二,庸国不单疆域辽阔,国力也非常强大。商周时期,庸国是群蛮之首,到了春秋时代,庸国称雄于楚、巴、秦之间,曾击退过楚国几次入侵,以至于给楚国造成迁都的威胁。
第三,庸人拥有先进的铸造技术,庸国盛产五金,是铸钟大国,因此又被当时的邻国称为 “镛人”。商代的许多鼎器、大钟都是庸人的杰作;庸人善于筑城建房,周朝时期,周王曾聘请庸国的匠人在洛邑(今河南洛阳王城公园一带)建造都城,竹山县古庸方城遗址的城墙历经三千年风雨仍然屹立不倒,足以证明庸人建筑艺术的高超;庸人能歌善舞,发明了鼓这种乐器,因此古人有时将大鼓称为“庸鼓”。
第四,庸国拥有独特的丧葬文化,即“悬棺”。这一直是史学家研究的重要课题,有些谜底长期无人揭开。古庸国人死后,有岩屋的地方亲人就直接把棺木放进岩屋内,没岩屋的地方就将悬崖凿个洞穴放进去。在湖北竹溪河流域,两岸悬崖上至今仍保留着一些洞穴,当地人称之为“老人洞”,即人死后的丧葬之地。古庸人最初风行岩葬,后来变为人造洞穴,再后来逐渐演化为土葬。但岩葬文化一直延续到明清时代,甚至到现代其风俗仍未完全消失。基于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庸人王室的墓穴一直没有被找到。此外,庸国丧葬文化的另一个独特之处是“打夜锣鼓”
,又叫“唱孝歌”。打夜锣鼓一般有两人或三人,一人系鼓,一人提锣,围着灵柩迈着慢慢舞步,边走边唱,一应一对,或后随一人跟唱。发现于神农架林区的《黑暗传》,现被称之为汉民族第一部叙事史诗,实际上是流行于江汉中西部地区民间的打夜锣鼓歌词唱本,也是古庸国人世代文化延续的结晶。
古庸国自商始,绵延至春秋,终因国力过于强盛给他国造成极大威胁,公元前611年,楚国发生灾荒,饿死很多百姓,庸国乘机攻打楚国,却被楚国与秦国、巴国集三国之力,倾三国大军反攻。经过一番征战,庸都方城被攻破,庸国灭亡,让楚国国君楚庄王实现了“一鸣惊人”的壮志。后世评论此役,都言庸国占有逐鹿中原而问鼎的最佳位置,但伐楚未成反成楚之附庸,使楚得以窥中原之虚而入之,实在是“庸人自扰”。这句话流传千年,成为后世人们常用的一句成语。
庸国灭国时,一部分庸人逃离战火,开始了悲壮的迁徙,他们面对四面的强敌,沿着武陵山脉过峡江,进入到清江、酉水、澧水流域,而这些区域,正是现在土家族的主要分布地。跋涉千里的庸人们在与当地的族群经过了最初的冲突后,融入了土家族的先民中,今天的一些地名如庸州、大庸溪、施溶溪、大庸滩、大庸坪、大庸口、庸水、武陵江都是这一历史事件的见证。而千年前,在今天的鄂西、张家界、湘西等更为广大的山林中,庸人与当地族群和谐共处,并将大庸开发成为避秦遗世的武陵仙境,也造就了中华文化中又一朵奇葩——隐逸文化。其后的赤松子、鬼谷子、汉朝开国第一功臣张良都归隐于大庸。
如今,大庸已更名为张家界市,因其风景秀丽而成为国内新兴的旅游景区,但游客们在流连于张家界奇诡的山水间时,可曾想到,千年前庸人在这里安家的辛劳和思念故国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