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大风起兮

    清晨。

    给使在给李民着袍。

    皇帝有诸多袍服, 在各场合穿着都不同,万万不能出错。便连上朝,朔日是穿一种袍服, 今日普通朝会, 又是另外一种袍服。

    给使为其戴上白纱帽,穿好白裙襦,白袜, 乌皮履,皇帝去上朝, 而他这个给使, 亦有己的事务去处理——为陛心爱那只白鹘喂食。

    喂着喂着, 他忽然没忍住落泪, 引来周边洒扫宫人侧目。

    “为陛白鹘喂食轻松又省事, 你哭什么?”

    问话之人是一洒扫宫人, 给使便又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在哭,山鬼怎么没有早十年来呢?早十年,我就不用因为家穷,阉入宫。”

    现在外面人, 过的日子多好啊,取暖有蜂窝煤, 吃菜有白盐, 过年有肉虫, 平时泡一把大豆,豆芽吃起来清爽又脆。

    就连修路,很快不需要服劳役,而是给工钱——陛这些天, 就是忙活着此事。

    怎么……偏偏就是这两年日子好起来,他那时候没有山鬼入,便只能为钱,入宫阉儿,讨生路。

    给使照看白鹘一会儿,回住所中,全程精神恍惚,却在看窗台上,己为山鬼与陛立的长生牌时,虔诚跪去,神情专注。

    “天。”他闭上眼睛,“山鬼来,陛上位,这道好像不太一。奴请求你,让山鬼与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

    李民坐上龙椅。

    百官候在己位置上,朝会要开始。

    戴胄第一个奏事,“陛,臣有奏——”

    山鬼不在,朝会便庄严肃穆,大臣们都知道戴胄是为之前家诈捐一事,以及刺杀事件发难,他们几乎是用最快速度,拎起己的注意力。非家子睁大眼睛,脑海中徘徊着“吃瓜吃瓜”,家子弟则表情难看,好像头顶悬挂着一把屠刀,晃来晃去,不知时会掉落。

    戴胄第一个发难的,果然是刺客背后那只手,这一点,没有任官员站出来替刺客主人说话,包括家子弟。他们怕啊,怕开这道中,以后谁和谁起冲突,好家伙,走在路上得带三排护卫防身才行,不然,就等着刺客来个血溅五步吧。

    李民大怒,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兴刺朝廷命官,来人,即刻前往捉拿!”

    其他大臣们:“……”我们静静看你表演。刚审出来那时候,你没有派兵围府,防止方逃脱,我们就去山鬼那里,给祂玩具三年!

    李民:“……咳,戴卿,你继续。”

    戴胄便又上奏第二条,是五姓七望家诈捐,外加假传皇命一事。

    “陛!请听臣一言!”不出意料,马上就有五姓七望所属官员冒头,而且,更不出意料的是,他们开脱理由,确确实实是他们只进行诈捐,没有骗百姓服劳役。

    “他们在做完此事后,后悔不,辗转反侧,之所以没有首,皆因侥幸心理,此乃人之常情。”

    “哦?这是要朕原谅他们?”

    “臣不敢。诸位家主知有罪,希望陛能给予他们弥补机会。而假传圣命,私征劳役之事,万万不敢认,此事诸位家主断然不会去做,陛,还请莫被人蒙蔽啊!”

    李民并不是强制家一定要捐款,他外用的说法是“愿捐款”,因此,家那些人便不构欺君之罪,至于诈捐,那只是品德上面有瑕疵罢。

    这是在推脱罪名,所有人都知道,家就是故意做此事,在恶心李民。

    戴胄这边又例出某些家欺男霸女,触犯律法之事。

    “陛,臣有本要奏。”

    还是之前那位大臣,李民默不作声打量他。五姓七望那边不过是稍微刮去一些面皮,正受伤害的是某些中型家,他背后站着五姓七望,现在站出来做什么?

    “准奏。”

    “臣奏蓝田尉石通乐擅离职守,在官无故亡。”

    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官员冒头。

    “臣奏新昌石氏家主侍妾无罪而杀婢。”

    “臣奏内常侍石力坐赃。”

    “臣奏新昌石氏家风不正,石氏女分赀不及妾子,此为不贤。”

    “臣奏新昌石氏……”

    “臣奏新昌石氏……”

    听着那罪名一条接一条,李民险些按耐不住己暴脾气,要转为天策上将时,一张巨弓,将这些人通通杀个痛快。袖袍之,指尖捏着案沿,青发白。

    这些官员,都是五姓七望出身,他们攻击的不仅有新昌石氏,还有三五个其他家,目的然是为弃卒保帅。与那些家比,五姓七望明面上罪迹看着便不多。

    ……

    荥阳郑氏家中,家主遥遥望着皇城方向,心道:这个时间,李民必然经发难吧?他应不知,五姓七望早有策。

    荥阳郑氏家主忽然抽出墙上之剑,铮然剑鸣响起,他便跃进院中,腾挪舞剑。衣袍猎猎,长剑宛若出海蛟龙,剑光冷寒,吞吐杀机。回转,一剑刺出,迅捷凌厉,眸子里微微『露』出一丝冷意。

    刺客一事,是他一人所为,其他家只是想用诈捐来给李二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操』弄刺客出现,就是明晃晃警告。

    而这些,都跟五姓七望没有关系,李二再查,只能查出这是某个中型家脑子发热,行为过激。以及,他李二不是想要撕掉家面皮吗?那他们就推出几个家替死鬼,百姓们目光尽数落在墨砚上时,谁会去关注白纸上几滴墨汁,哪怕纸张背面全然黑透。

    荥阳郑氏家主渐渐笑起来,那笑声惊动枝头雀鸟,嚣张而响亮。他眼里写满挑衅:李二,这个礼物如?

    “叮铃铃——”

    什么声音?

    “叮铃铃——”

    荥阳郑氏家主困『惑』观望四周,并没有看声音传播来源。

    *

    “叮铃铃——”

    “叮铃铃——”

    “天啊——”

    “天,那是什么!”

    “滋味楼!”

    那栋高楼,绿『色』藤蔓宛若『潮』水,涌上墙砖,立柱,透过窗沿漫出,爬上外墙。

    所有窗户在一瞬间被推开,褐『色』枝干从窗伸出,它们旋转着上升,迎风而长,越过一层层楼,在瓦顶上高昂,交结巨大树冠。而那树冠,每一枝树桠都悬挂一缕风铃,广冠隐隐有幽光,似轻纱蒙蒙,又如静水缓流。

    “山鬼!”

    “是山鬼!”

    行人驻足,屋中人推窗,坐着的人不知时站起来,目不转睛望向那树中神女,祂被然宠爱着,祂说要有风——

    “001号天气预报为你播报:衣衣,要刮大风!”

    山鬼赤足站在枝干上,张开双手,绸带翩飞,风呼起,风铃响动,灵动悦耳,宛若流星飞落,风挟着乐响扩向城中。

    ——风便来。

    随着风去的,还有一张张糯米纸。

    它们像飞鸟,像游龙,随风而去,在阳光反『射』着微弱的光,这些光,星星点点,宛如万计,生生不息。

    ——大风起兮云飞扬!

    百姓们追逐着糯米纸,奔跑于长安城中,在“微光”落时,伸手去捧。

    “上面有字!”

    “看不懂,上面写什么?”

    “是神只我们的要求吗?”

    “我识字,让我来!”

    读书人捏着糯米纸,谨慎心,生怕捏破。

    “荥阳郑氏家主,郑充。”他念,“隋开皇十二年,因与人发生角,暗在家中行巫蛊之术咒之。”

    “哗——”

    诸人哗然。

    “隋开皇十三年,郑充瞧上一盆牡丹花,主人家不肯卖,他暗中命人将其『逼』死,搬走牡丹。”

    “隋开皇十八年,堂弟郑洪求上门,言明看上一县令女,方不愿作妾,抵死不从,郑充收其金佛一座,使手段令县令女家破人亡,卖身入府葬父。”

    “隋开皇二十年……”

    有捏其他糯米纸的,目瞪呆。

    “清河崔氏……”

    “范阳卢氏……”

    “太原王氏……”

    “博陵崔氏……”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

    民众沸腾:“天,这些家家里,居然这么脏的吗?”

    有几张糯米纸顺着凛冽长风,飞卷入大院中,荥阳郑氏家主抬袖,手横在额头,糯米纸便“啪啪”打在袖袍上,清凉的流风从缝隙中吹进,像是雨水兜头而来。

    风停,荥阳郑氏家主拣起那些糯米纸,墨香混杂着清甜,沁人心脾,然而,他看纸上内容,表情一点点僵住。

    为什么会暴『露』出来!

    怎么会如此事无巨细!

    底是哪里出问题!

    我郑氏的名声!千年清名,怎么会就这么没!就这么没!

    风铃声在笑。

    “嘻嘻——”

    “嘻嘻——”

    “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