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惊蛰初始。

    圣上驾崩的那天正是惊蛰, 惊蛰又名启蛰,时至启蛰日,春雷乍动, 雨水增多, 世万物都将变得生机盎然。(注1)凛冽的冬日终于过, 三春暖月终于来临。

    宫里来旨意的时候, 过寅时,天还黑着, 兰因和齐豫还在安睡。

    忽然一惊雷响,亮『色』的光芒劈开黑夜, 兰因这响声吓了一跳,身一动就身边的齐豫抱到了怀里,宽厚的掌心贴在她的脊梁上,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兰因悬到喉咙口的心因为这一拍又重新落了回。

    还未彻底清醒,神智不算太清楚, 兰因睁眼看了眼身边的齐豫, 灰蒙蒙的光线下, 还是能看见眼下有明显的青痕,这阵朝中事务繁多, 每日都忙到快时回来, 有时候她睡着, 回来,醒来,又不见, 怕这样抱着,睡不好,兰因正想与说下便听到外传来一阵疾步声。

    正是惊雷消停时, 透过轩窗上的纱能看到有人提着灯笼过来,兰因不知怎得,看着这暖橘『色』的光芒,心里忽然一阵慌张。

    出事了。

    这个念在心中升,门外便传来时雨凝重的声音,“主,宫里出事了。”

    ……

    陛下是丑时驾崩的,因为太年轻,宫里又无德高望重可以主事的嫔妃便开了宫门,让内侍往各府报信,如今庞家、长兴侯府都已有人传信了,另外那些老臣那边都已派人过了。

    出了这样的事,兰因夫『妇』自然不可能再睡。

    替齐豫穿官服的时候,兰因的精神一直有些恍惚,虽然早知会有这样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临,她还是有些难过。

    对兰因而言,这一世的帝王不再是上辈那个遥不可及的天,她曾有幸召见回,还曾在她的大喜之日为她赐礼祝她安康,或许是因为这几次的亲近让她没法再拿当一个冷冰冰的帝王看待。

    无奈的叹息不可抑制的从唇齿溢出,等齐豫握住手回过神。

    “怎么了?”兰因抬眸,她的声音低哑,既有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有因为叹息一代帝王作古的难受。

    “来吧。”听到齐豫这样说,兰因一怔,等瞧见她扣得『乱』七八糟的扣,她知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神『色』讷讷收回手站在一旁,没过一会,顶一温柔的大手轻轻一『揉』,兰因抬眸,看到齐豫正垂眸看她,漆黑的凤眸满是温柔的神『色』,“找回了自己的孩,还以一己之力铲除了杜氏一脉,比上辈,这一世的已很幸运了。”

    兰因听说过上一世景德帝的结局。

    撑着一口气等来了自己的太,见面就阴阳隔,这样一想,这一世们父能有这一段时的处,的确很幸运了。

    心里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没有那么意难平了,宫里等得着急,兰因不敢耽误的时,“你快吧。”她又替人正了下衣冠。

    齐豫应好之后又叮嘱了一句,“回宫里应该还会有旨意下来,你多穿些,上回你给做的护膝,记得给自己穿上,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戴。”

    一旨意,召见大臣,第旨意,则是给命『妇』的。担心兰因心实,就这样宫里祭拜,可这一跪足有三日,便是男都撑不住,何况兰因身一向不算多好。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兰因蹙眉抿唇。

    “因因,对陛下的敬重从来看的就不是这些,们替把江山守好,把太照顾好,比什么都重要。”

    兰因这哑声颌首,“知了。”

    目送齐豫踏着夜『色』疾步往外走,兰因没再睡,虽然命『妇』的旨意要天亮送到,但她还是喊了人进来伺候洗漱了。等旨意的时候,兰因和齐老夫人坐在屋中。

    老太太已知天驾崩的事了,她转着手里的佛珠唉声叹气,“当初你祖父因为陛下先帝责罚,心里还曾迁怪过,觉得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可这些年豫儿在朝中顺风顺水,受看重,还把们的祖宅还回来了,又打心眼感激,没想到……”老人说着红了眼眶。

    兰因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天光渐明,宫里的旨意如约而至,兰因本身就有诰命,而齐老夫人早前陛下授予了诰命,都是一品,其实一家需出一个,兰因本想让老人在家中休息,可老人说什么都不肯,兰因拗不过她,能让晏欢拿来厚实一些的衣裳,又主动蹲下身替她戴上护膝。

    “敬渊教你的?”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兰因惊讶抬眸,“您怎么知?”

    看着她因为疑『惑』而略微睁圆的眼睛,齐老夫人面上的怅然终于换作几分笑意,她握着兰因的手来,嘴里跟着说:“你这孩心实,哪里想的出这样的法?你别看豫儿如今看着一副端肃不苟的模样,其实时候最会跟们耍马虎眼。”

    兰因听她絮絮来,心情倒跟着好了一些。

    祖孙俩乘着马车进宫,她们的不算早不算晚,到宫里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大臣跪在前侧,命『妇』则跪在后,这么多人,可兰因还是一眼就瞧见了跪在第一排的齐豫,一身绯袍戴乌纱,肩背挺直,与身边那些苍苍脊背微佝的老臣截然不同。

    没在这个时候多看,她收回目光跟祖母跪到了命『妇』的前排。

    时到。

    幡扬,哭声响。

    第三天,举哀结束。

    齐老夫人最终还是没能撑过三天,其实不止是她,许多年轻的命『妇』没能撑过,兰因倒是全程撑了下来。这天仪式结束,兰因准备出宫,因为早前得了齐豫派人送来的口信,她便打算与人一出宫。

    由内侍领着下歇息的时候,兰因忽然听到一阵哭闹声。

    “你们敢这样对,……”先是一个孩的哭声,紧跟着便响一尖锐的男声,“皇,奴们称您一声皇,您不会真的还把自己当金尊玉贵的皇殿下吧?陛下是怎么驾崩的,您虽然年纪,但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吧。”

    “如今陛下驾崩了,您那庶人母妃疯了,您虽然还是皇,但还不一定比们活得长久呢。”

    这话一落,那孩的哭声便更响了,一边哭一边向说话的内侍踹,可一动就人握住手腕,“您还拿自己当主呢,以前奴们您当马骑,受您辱骂,如今可不会任您打骂了。”

    ……

    兰因脚步一顿,柳眉轻轻蹙了来。

    她从前在宫宴上见过这位皇,记忆中穿着华服嚣张跋扈的男孩如今却几个内侍欺压,不过是个孩,兰因心有不忍,正要上前,身后却传来沙哑的男声,“因因。”

    兰因回。

    看到她的夫君站在身后。

    不比她们每日能出宫,齐豫是在皇宫待了足足三日,铁打的身体都禁不住这样的跪拜,看着面『色』苍的,兰因不禁面『露』心疼。“累不累?还站得稳吗?”

    她走过扶人。

    齐豫笑着摇,等内侍行完礼后,看到了前方的情况。

    兰因与说,“你来的正好,这些人太过分了。”

    齐豫握着她的手,“有人会处理的。”

    有人?

    兰因蹙眉。

    正想询问,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仓惶的声音,“殿,殿下。”

    从互交错的绿叶往前看,兰因看到了一身素服的赵非池,戴玉冠,站在一众内侍面前,目光却落在还在哭啼不止的赵衍身上。

    “来。”

    跟赵衍说。

    赵衍没理,继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少年太声音淡漠,“赵衍,你是皇。”

    哭声忽然一停,兰因看到原本嚎哭不止的皇泪眼婆娑看向那个少年太,突然——

    她看到赵衍向赵非池扑。

    内侍都跪着,赵衍的动作又太快,兰因神『色』骤变,当即惊呼出声,“心!”担心赵非池出事,兰因立刻拉着齐豫往前走,可想象中的变故却没有生,在赵衍扑过来的那一刻,就少年擒住了手腕。

    少年面向兰因的方向,似是有些惊讶她会在这,神『色』松动,却又瞧见了人交握在一的手,松缓的神『色』一顿,但仅仅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神『色』如常收回了目光。

    “老师,师母。”如从前那般称呼们。

    等人行完礼后又看向赵衍,此刻内侍早已来,们面『色』难看看着赵衍,尤其是七宝,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如今是太身边的大太监,要是让干爹知太在面前受伤,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殿下,您把皇交给奴们吧。”

    赵非池却未说话,是看着赵衍,薄唇微掀,淡声吐『露』事实,“你打不过。”

    赵衍脸微变,比赵非池要三岁,光身高就要差一个,想到自己这些日受到的屈辱,怒:“都是你,是你害了母妃,是你让这群人来欺负,要杀了你!”

    “放肆!”

    七宝怒斥。

    兰因蹙了眉。

    有齐豫和赵非池神『色』依旧。

    赵非池看着人淡声说:“你可知,你的母妃曾害过的母后。”

    短短一句就让赵衍怔了神『色』,可赵非池的声音还在继续,“有家不能回,有父亲不敢认,在外蹉跎十余年,都拜杜氏一门所赐。”

    松开手。

    赵衍重新瘫坐在地。

    这次,赵非池没再扶,而是居高临下看着,“明日就是父皇出殡的日,你若要与同,便自己站来。”说完便未再理会赵衍,与齐豫、兰因一颌首之后继续朝天停灵的皇仪殿走。

    而赵衍看着离开的身影,咬唇片刻还是站了来,朝着赵非池离开的方向跑。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兰因呆站在原地看着们离开的方向,直到齐豫握住手,“们走吧。”

    兰因讷讷点。

    走了一会,她忽然问,“们会怎样?”

    齐豫垂眸看她,实话实说,“不知。”

    “不过——”

    “不过什么?”

    “要皇一辈不动歪心思,那就仍能过养尊处优的生活。”

    “那会吗?”

    这其实是一个谁回答不出的问题,世事多变,谁又知以后的事,但齐豫牵着兰因的手,回想上一世那位做了几月的少年天,还是开了口,“不会。”

    竟一语成谶。

    很久很久以后,大周又出了一位将军,这位将军出自皇室,幼时嚣张跋扈,少年骑马倚斜桥,养尊处优富贵闲散,却在成年后远走边关镇守此处,曾多次站在边关的月亮下,遥遥望汴京的故土,护了皇兄的江山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