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顾家你不恨我,但也无法原谅我,是吗

    齐豫白还得去宫里述职, 兰因与他在保康门街分开。

    到了汴京,杜诚之的人胆子再也不敢在天子脚下犯事,但齐豫白还不放心, 仍让竹等人跟随, 兰因怕他担忧也没有拒绝, 马车继续朝甜水巷去。

    盛妈妈停云早前得了信, 已领着单喜一干人等在门外等候,兰因远远听到那边传来说话声, “来了来了,主子回来了!”

    笑着掀起车帘朝迎过来的一众人打了招呼, 余光瞥见身边的赵非池,笑着与人说,“别担心,这些都信得过的人,等回头到了府中, 您好歇息一番, 至于宫里, 等敬渊回来,我再问问他。”

    “好。”

    兰因又时雨说, “回头小少爷准备个安静的厢房, 再派个小厮过去伺候。”

    时雨仍不清楚这个少年的身份, 但见主子人一路对他恭敬有加也知他身份并不简单,这会忙应了一声,倒赵非池摇了摇头, 与兰因说,“不用小厮,我己一个人待惯了。”

    兰因面『露』犹豫, 但想他从前在王家也一个人,这一路过来也都亲亲为,也没说什么。

    马车停下。

    时雨率先下了马车,转身又来扶兰因。

    盛妈妈停云见到,眼里立时涌起了泪花,尤其停云,小到,这还第一次兰因分开这么长时间。

    兰因笑着说了一句,转头又让时雨把赵非池扶下来。

    “这?”

    盛妈妈看着少年打扮的赵非池面『露』诧异。

    “敬渊一位故交托付他的,这阵子住在咱们府里。”兰因言简赅解释一句。

    盛妈妈虽觉奇怪,倒也没有多问。

    兰因又跟身后的竹等人说,“你们辛苦一路也先回去歇息,若见到齐祖母,说一声,我收整一番去见。”

    竹等人应声离开。

    兰因带着一行人进屋。

    路上,时雨带着赵非池去客房歇息,兰因盛妈妈还有停云继续往屋中走,在路上走了半个月,腰酸背痛不说,最主要的不好清洗,也亏得如今秋天,若夏日,只怕如今都得发臭了。

    兰因虽然没有洁癖,但也经不起这么久不洗澡,等回到房间立刻让停云喊人准备热水沐浴。

    身子泡到热水里,闻着那股子熟悉的玫瑰香气,整个人才算彻底活了过来,任停云替按着手臂,问盛妈妈,“我离开的这阵子,没什么事吧?”

    盛妈妈早知有此一问,一面替擦洗头发,一面说,“没什么事,几家铺子都运转得很好。真要说事,前几日,老夫人他们进京了。”

    这个老夫人说得然兰因的祖母。

    对于顾家,兰因的感情虽然没有王家深,但到底也己的家人,既然人来了,兰因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点点头,“等沐浴完,我去七宝巷走一趟,劳您替我准备好东西。”

    盛妈妈嗳了一声。

    沐浴洗漱完,兰因先去隔壁齐府走了一趟,带了不少金陵特产,都齐祖母喜欢吃的,又陪说了好一番话才动身去七宝巷。这次顾家举家搬到汴京,阵仗然不王氏那次来时能比,门前仆人林立,连门匾也换成了陛下早年御赐的长兴侯府,一派巍峨气象,俨然与从前有天壤之别。

    远远看到,门前的下人,有的过来请安,有的进去通传。

    等进了侯府,也随处可见神情端肃的丫鬟、婆子,来接的的堂嫂李簪月,若说兰因在顾府与谁关系最亲,然的堂兄顾闻安及堂嫂李簪月。

    当初被外祖母接到王家,堂兄虽然只比两岁,却一个人带着小厮过来找。

    只可惜他年幼也没做主的权,纵使有心也无,可即如此,只要堂兄有时间都会来金陵看,至于李簪月,算得上手帕交,虽然因为外因曾多年未见面,但也时常有书信往来。

    上辈子堂兄科考取得不错的成绩后,夫妻二人去了外乡任职,兰因至死都未再见过他们。

    这会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

    兰因脸上的笑变得温暖了许多,脚下步子也快了一些,“嫂嫂。”满面笑容喊人。

    李簪月轻轻嗳了一声,人如其名,跟月亮一般温柔,这会握着兰因的手柔声说,“前些日子刚到汴京想去找你,听人说你去了金陵才作罢,本想着过些日子再去问问你何时回来,没想到你来了,今天可得在家里用了饭菜才准走。”

    知兰因心中芥蒂,不会提留宿的事。

    兰因笑着应好,与携手往前,边走边问,“哥哥婶婶呢?”

    “母亲陪着祖母去寺里了,估计得傍晚才能回来,父亲还未下朝,至于你哥哥……”李簪月面『露』无奈,眉眼却带着笑的,“你又不不知他的脾『性』?好交友,这不,你那间书局办了一个书画展览,他也跑去凑热闹了。”

    兰因听这么一说,倒记起路上停云说过书局的事。

    笑了笑,也没多说。

    走到半路倒遇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顾情。

    李簪月正想兰因提一句顾情今日也在府中,未想竟让们先碰着了,见兰因面上笑稍敛,又见顾情苍白的小脸略有仓惶,似乎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兰因。

    这尴尬的气氛让一向长袖善舞的李簪月都一时无言。

    若论关系,然跟兰因要好,不论私交光说两人的品『性』,也不齿与顾情这样的人为伍,但不仅仅李簪月,更顾家的长媳,两人的嫂嫂,再不喜欢顾情,也不能『露』于面上,短暂地沉默后,笑着问人,“二妹妹这准备走了吗?”

    听到的声音,顾情才稍稍回了一些神。

    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今日叨扰嫂嫂了,母亲那,劳嫂嫂费心照顾。”说完,犹豫一瞬率先提步,走到兰因身边,还轻轻喊了一声,“阿姐。”

    兰因淡淡嗯了一声。

    顾情没再说别的话,提步离开了。

    “瘦了不少。”耳边传来李簪月的声音,“从前在临安的时候,虽然也瘦,但还没这般吓人,如今我真怕风些把刮倒。”

    兰因对此不置可否,然也瞧出顾情瘦了不少,想想也,费尽心思嫁的人却在新婚之后几天离而去,一腔真心错付还沦为全城笑柄,何况……萧母又不容人的『性』子。

    如果萧业还在汴京,保不准还能为了两家的脸面及萧业的前程装装样子。

    可萧业去了雁门关。萧母这辈子最在的伯府的地位这个儿子,如今伯府成那副样子,儿子又随时都可能遇见危险,然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顾情的头上,想想当初萧母对的那些磋磨,想必顾情如今的日子比从前的还要不好过吧。

    不过也跟没有关系。

    早在离开伯府的那一天,那些人跟没有任何关系了。

    倒想起一事。

    “怎么了?”问李簪月。

    李簪月一愣,“谁?”等觑见兰因的面『色』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问,“你说伯母?”见兰因颌首,又叹了口气,“还不二妹妹,闹着要去雁门关。”

    见兰因蹙眉,继续往下说,“原跟成伯夫人提了这事,那成伯夫人虽说如今恨极了二妹妹,可雁门关那么远,又那么危险,哪里做得了这个主?二妹妹找到了伯母,与说了这事。”

    “为了这事,伯母打过骂过,可我看二妹妹那个思,倒像下定决心了。”

    “你说那萧……”

    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住,神情也变得尴尬起来。

    兰因知未说完的话什么,不置可否,也无话可说,不喜欢顾情,也不认可为这份感情做的那些事,但也能感觉出对萧业的那份心那份情真的。

    想。

    如果有一天敬渊出事,那无论他去哪,都会随他而去。

    “不说了。”兰因笑着撇开这些思绪,挽着李簪月的手说,“快带我去见见我家小侄儿。”

    李簪月见神『色』如常,并不在,这才松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笑应一声后带着兰因朝己的房间走去。

    兰因的小侄儿名叫顾成佑,今年不过两岁却得分聪明,了几遍知喊姑姑了,那软软的声音喊姑姑的模样把兰因兴得抱着他直玩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祖母二婶回来,兰因才依依不舍松手陪着李簪月去外头迎人。

    两人显然早已得到消息。

    看到,祖母陈氏还从前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在请安后也只点了点头,没有要与多说的思,径直由丫鬟扶着往屋中走。

    兰因对这番态度也没觉得什么。

    打祖父去世后,祖母偏居一隅,不管庶务,对谁都这副样子,除了年里年节或去寺庙之外几乎连面都不肯『露』,兰因上回见还出嫁那日。

    恭送离开。

    直到祖母走远,二婶夏氏忙把拉了起来,握着的手直把从头看到脚,见一切都好,方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总怕你过得不好,你跟萧家那孩子的事传到临安的时候,我你二叔差点没担心死,后来又听说你齐家孩子定了亲,还你外祖母议定的,这才放心。”

    说完又不由埋怨,“你说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的事也不知家里商量下,出事了也不知回家。”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膝下一个儿子,打小待兰因如亲女儿。当初嫂要把兰因赶走,想劝又怕惹嫂不兴,后来等兰因回来,虽然看着一切都好,但对家里人的感情却淡了许多,从前最爱笑,可后来却少见笑容。这些年,一直心怀责,甚至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初阻拦嫂没把兰因送走,会不会另一副模样?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您别担心我,我如今一切都好,当初不你们说也怕你们担心。”知二婶心中的责。

    小的时候的确怨怪过,但长后知各人有各人的不容易,何况算真的留在侯府,那时的情形,想来也不会很好。王家虽然寄人篱下,但外祖母了所有的感情包容,几个舅母也未曾苛待过,最主要的……在那认识了敬渊。

    如果没有那次经历,敬渊一定不会有如今的结局。

    这样一想,反而得感谢这一份经历。

    没有多说,亲扶着二婶往里头走,边走边说,“想吃二婶做的狮子头了。”

    “好好好,都你做。”夏氏笑得合不拢嘴。

    刚从寺庙回来还得先去换一身衣裳,让李簪月先去厨房拟定今晚的菜单,己带着兰因回房,等换洗一身后,想到己那位着病的嫂,犹豫一番还握着兰因的手开了口,“你母亲病了好几日了,因因,你有空过去看看。我前几日去那边,见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如今……应该真的后悔了。”

    兰因沉默一瞬,迎着夏氏的目光还点了点头。

    等夏氏去厨房,兰因转去了王氏的院子,从前的院子人最多的,可如今冷冷清清的竟只有几个洒扫的丫鬟。兰因柳眉微蹙,看到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恭声喊“小姐”,轻轻嗯了一声正想提步往里,身后却传来苏妈妈的声音,“小姐?”

    等兰因回头。

    苏妈妈瞧见的脸,立时加快步子,兴兴迎了过来,“您来看夫人的吗?”

    兰因轻轻嗯了一声。

    苏妈妈笑得更加兴了,先前听说小姐回来了,跟夫人商量想去请小姐过来,但夫人却拒绝了,这会心思一动想母女俩多点空间把手里的托盘递兰因,“老奴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麻烦小姐了。”

    说完径直离开。

    怕慢上一步,兰因会拒绝。

    兰因无奈。

    看着苏妈妈跑开的身影,摇了摇头,也难为一把年纪还要为这些事忙前忙后,托盘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怕冷了没了『药』『性』,也没在外头继续耽搁下去,推门进屋,依旧一个丫鬟都没有,直到走到床边,看着背对着的身影,兰因还未说话,那边抵闻到『药』味,不兴开了口,“我不说了我不喝?拿下去。”

    兰因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我。”

    陡然听到这个声音,王氏身形一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待瞧见兰因的身影,却又像怔住了,不知过去多久才看着兰因的脸讷讷喊:“因因?”

    “嗯。”

    兰因端着汤『药』走到王氏床边,神情淡淡伸手,“喝『药』。”

    先前还说不喝『药』的王氏这会看着兰因,竟连一个反对的字都没说立刻拿了过来,似乎怕兰因不兴,直接端着汤碗喝了个干净,也还好这一路过来,汤『药』已不烫,要不然这个喝法恐怕舌头都得烫坏。

    汤『药』很苦,王氏又一贯吃不得苦的。

    这会苦得眉头都揪紧了,却还勉强扬起一个笑兰因说,“因因,我,我喝完了。”

    兰因沉默地看了一眼,而后默不作声接过碗,又把桌上的蜜饯攒盒放到床上,己跟着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说话,“分家的事,您可知了?”

    王氏点了点头。

    嘴里的苦味被蜜饯盖过,神情稍缓,这会看着兰因说,“你外祖母特地了信与我说。”

    对分家不分家没什么所谓,分家更好,那几个嫂嫂各有各的打算,勉强在一起有什么思?算这次不分家,后也肯定会分家,至于那些财产……王家家业,算只分到一点,那对许多人而言都一笔不小的财富,可对这些一向无所谓,本想让母亲己留着,但想到兰因马上出嫁,到底没有拒绝。

    见已然知晓,兰因也无话可说,正想起身离开,可王氏哪舍得这样走,忙喊住人说,“你爹他再过些日子要到了。”

    兰因嗯了一声。

    万寿节将至,诸侯勋贵都会提前几日抵达汴京。

    王氏本想再找几个由头,可兰因虽为母女却从未深交过,此时张口欲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最终只能沉默。低着头,神情沮丧,养尊处优下细腻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被褥,半晌,才哑着嗓音说,“你不还在恨我?”

    “我这阵子回想前的事,越想越后悔。”

    “我甚至不敢相信我当初居然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越往下说,声音越发沙哑,最后哽咽:“我知我不一个好母亲,你恨我怨我怪我,我都活该,可因因,我已经在改了。我知你喜欢吃糖炒栗子,这阵子我一直在学,我知我现在做得还不够好,但我相信熟能巧。我还知你喜欢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因因……”

    抬起头,满面泪水,“我知我前忽略了你,可我后一定不会再忽略你,你可不可不要那么恨我?”

    记忆中的一直骄傲的、强势的。

    可这半年不到的时间,却看哭了好几回,兰因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说心疼,没有,说畅快,也没有,真要用两个字形容此刻的心情,不如说『迷』茫……宁可一直记忆中那样,那么恨也能恨得理所当然。

    这亲情果然这世间最牵绊人心的东西。

    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兰因也只看着王氏淡淡吐出一句话,“我不恨你了。”

    王氏却没有因为的话而开心,反而变得更加难过了,眼泪像止不住似的不住往下掉,“可你也没法原谅我,吗?”

    兰因没法欺骗,更没法欺骗己的心。

    的确没有办法。

    “好好休息吧,我走了。”兰因说完这句起身离开。

    王氏没有阻拦,泪眼婆娑看着兰因离开,等门关上,终于抑制不住呜咽出声。

    听到身后传来的痛哭声,兰因脚步一顿,但也只停顿了一瞬继续提步往前走,两边丫鬟朝投来视线,什么都没说,在们的注视下一步未曾回头的离开了王氏的院子。